安王回到王府時天色已擦黑,張總管迎進大門,一路告知王妃黃昏時分從宮中回來了,安王又在大院前廳見了幾拔人,認真聽他們稟報,問了一些話,完了顧不上喝一口侍從送上的熱茶,便急匆匆趕回芷蘅院,秦媽媽和知書早帶了侍女們站在上廳,等著服侍他用晚膳。
安王問道:“王妃呢?”
知書低著頭:“稟王爺:王妃娘娘也才從宮里回來不久,說是累了餓了,沐浴更衣之后不想再走動,聽琴和秋痕服侍著在上房用過晚膳,讓奴婢們來服侍王爺,王妃就不來上廳了”
安王臉上的熱切頓時消失:“她……用過晚膳了?”
已是快馬加鞭,一路飛馳而回,還是沒能趕在天黑之前進城,他以為明珠會等他的,他們已經是如此親密的夫妻,難道不應該相互牽掛著,同桌進食,共枕入眠嗎?
秦媽媽說道:“王爺且坐著等會,老奴再去請王妃娘娘”
安王笑了笑:“算了,我們家王妃是誰?說不來就不會來的,我自用過晚膳再去看她吧”
他還是太性急了,明珠習慣對他冷淡,不肯遷就,要改變她,讓她把心思完全放到他身上,不在朝夕,得慢慢來。
安王走進上房,看見明珠正在燈下把玩一把寒光錚亮的匕首,他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但那確實是一把匕首,長不過三寸,金柄鋼刃,鑲珠嵌玉,桌上擺放著一只棕色皮套,皮套兩端以銀鏤花紋裝飾,精巧美觀。
明珠將那把匕首握在手中比劃,輕輕一翻掌,但見寒光閃爍,那匕首竟在她手中被旋轉一圈又牢牢握住,安王暗吃一驚,他嬌滴滴的王妃竟有這一手
一旁的秋痕早嚇得輕喊出聲:
“小姐小心莫……莫割了手”
明珠吃吃笑道:“膽小鬼別怕,你小姐玩這個熟得很,傷不著”
話音剛落,手上一緊,回頭見安王臉色凝重地站在身后,輕而易舉地收了她的刀去:
“你倒是膽子大,什么不好玩,玩這個如此尖利的兵刃,卻是誰給你的?你能掌控倒也罷了,若是被壞人搶了去,反過來傷你,怎么辦?”
秋痕這才看見安王,趕緊福了一福,只顧全神貫注地盯著小姐玩刀,唯恐她有什么意外,竟然沒發覺王爺進來。
明珠也站起身,前院來報說王爺回府,她安排了侍女到前廳去服侍他用晚飯,這人吃飯一般喜歡擺譜,誰知這次卻吃得如此之快,回上房來也不讓門口侍女通報一聲,要干嘛?想給她一個驚喜呢還是嚇她一跳?
微微屈膝行禮:“王爺回來了”
看見明珠心里是高興的,卻故意板著臉,細看手上的匕首:“這是有名的越女刺以百練繞指柔鋼鍛造,可削玉石,斷絲發,取人性命于瞬忽之間,王府沒有這樣的短刃,你去哪里得來?”
明珠抬頭看了看他,垂眸道:“佩云姐姐送我的,我今日不在家,她遣了人送來,還有書信一封,說是剛得的一把精巧短匕,也說是越女刺,適合女子防身用,就給我了”
安王有些不高興:“這個鄭佩云,她當你和她一樣是個自小習武有底子的呢你身為王妃,出門自有侍衛隨行保護,哪里用得著防身武器?這個為夫替你收起來了”
“不要”明珠往他面前一攔:“我喜歡這把短匕,好漂亮,我還沒玩夠呢”
安王皺眉,想了想又好言勸哄:“這是極鋒利的刀劍,不是女子趁手的玩物,萬一傷著可怎么好?明日我陪你去德輝院,墨香樓里有許多新奇好玩的寶物,你一定喜歡,一并搬了來,隨你怎么玩”
他有點無奈,以前明珠好奇想去德輝院看看,他不許,現在他全心想帶她去那座收集了天下奇珍異寶、古籍名典的神秘書樓觀賞,她卻推三拒四地不愿意,這小壞蛋事事都和他對著干,存心的吧,知道這樣最能折磨人
明珠一手拿那把皮鞘,一手伸向安王拿著的短匕:“先把這個還給我收起來吧短匕我是會玩幾招的,不然鄭佩云遇到好刀也不會想到送給我,那還是從前她教我的呢”
安王怕傷著她,松手讓她拿了去,輕哼一聲道:“隨意教你兩招花架子,就以為會了么?知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要玩這個,讓秋痕好好收起來罷”
明珠拿回短匕,美滋滋地笑著走往內室:“秋痕去給王爺拿換洗衣裳,服侍王爺沐浴更衣,我自去把這寶貝收起來”
安王知她又去開暗格子櫥柜,不禁苦笑:那把短匕竟比他這個夫君還珍貴,明珠寧可親自去收藏,卻把他推給侍女們來服侍。
沐浴出來,見明珠仍坐在圓桌旁,這回是在觀看一本棋譜,安王湊過去坐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聽琴奉上一壺熱茶,即喚了侍女們一同退出房外,讓他們夫妻自在說話。
安王手指輕繞明珠耳邊垂發:“你的棋藝已經很厲害了,還看這個?”
明珠感覺癢癢,縮了縮脖子想躲開:“我今天和貞玉下棋,輸了一子呢”
安王說:“忘了告訴你:貞玉在棋藝方面頗有天賦,是個隱藏的高手,只是她卻不愛下棋,奇怪吧?”
“不奇怪,她要是愛下棋,豈不是天天被人拉去陪練,以她的性格,并不是隨意一個人就能得她喜歡。”
安王笑道:“不愧是做人家嫂嫂的,這么快就了解她”
“貞敏沒把我當嫂嫂,我也了解她啊,她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我今日應下太后賜婚了,你看著辦吧”明珠煞有介事地說。
安王不為所動:“你既已應下了,還能怎么辦,等著新人進門唄”
明珠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住他:“她說她要住芳華院,原來你把林側妃弄走,是專為她騰地兒的”
安王終是忍不住了,伸手輕掐她粉腮,咬牙道:“小壞蛋早得了傳報,你在宮里做什么說什么,我全知曉惹太后生氣了吧?卻又得父皇寵你,太后也拿你沒撤,打起精神陪你瘋一晌午,未了還得打包送你果品回家,小壞東西,運氣就是這么好”
明珠喊冤:“誰陪誰啊?一晌午看人臉色小心奉迎的是我好不好?可是貞敏還是躲起來哭了一晌午,沒出來陪陪我”
安王好笑:“你還想怎樣?要她出來讓你看她哭?”
“你原來心疼她早知這樣我何苦為你去做惡人,得罪太后,得罪貞敏,讓她們天天恨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說,自我進了你家的門,你給我下了多少個圈套?今天又是一個,惡心事我這個外人去辦了,你們一家人還是一家人,親親熱熱,和和樂樂,哼我明天也要回我家去——省親的日子到了,三天哦”
明珠翹起三個手指朝安王比劃,安王臉色變了,一把握住她的手:“明珠,你我是至親,其他人才都是外人,你明白嗎?太后對我和太子有再造之恩,沒有她老人家,我們早活不到今天我若悖逆她,便是不仁不孝,忘恩負義,與她從此撕破臉皮,絕了那層親情,她傷心,我也不好過。我不想那樣,太后年紀大了,垂暮之年還能過幾天快活日子?你是我的妻子,與我同命同心,既然你有把握解決問題,就該你出面,無論是什么結果,總還有我在。我說過,我心里只有你,你也只能有我,我們兩個才是一家人”
他頓了頓,輕聲說道:“至于什么圈套,那也是為了、為了喜歡你絕無惡意,若是害了你,那我豈不是也活不成了?”
明珠瞄他一眼:“這就叫花言巧語,我還是不要輕易相信的好”
安王瞪著她,半晌嘆出一口氣:“不信就不信,咱們好好兒過日子,一輩子很快就過去,到老了你自然就知道我的心”
他斟了兩杯熱茶,將一杯遞給明珠:“來,喝口茶”
明珠拿起手邊上一只月芽杯朝他舉了一下:“你自己喝吧,我喝這個。”
“那是什么?”安王好奇看向那只水杯:“白開水?”
明珠抿了一口白開水:“人有時候就得喝白開水,對身體有好處。哎,她們也不問問你,晚上喝茶會不會影響睡眠?有的人喝了茶是睡不著的”
“你是這樣的嗎?”安王喝著茶,問道。
明珠搖頭:“想睡就睡了,沒有什么能讓我睡不著覺”
安王伸手撫弄她的頭發,嘆息著笑道:“那是你有福氣以前我就是晚上不喝茶,也經常睡不著。”
“年輕輕的,什么事情想不開?”
安王深深地看著她,墨玉般的眼睛似兩汪清幽泉水,又像天上閃亮的星辰,令人心動:
“我在想你,想得睡不著覺。都說有緣人心有靈犀,可憐我想得心焦,你卻什么事沒有,自顧睡得香甜你說,你是不是個沒有心的小壞蛋?”
明珠臉上微熱:“少來盅惑我,你我心知肚明,我倆并不是真正的有緣人你是有心人,不會平白無故想我;我是無心人,這世上有沒有你,我都能活出快樂和精彩”
安王剛剛還帶點笑意的俊臉倏地又歸復冷落,胸脯劇烈起伏著,猛抓起明珠的手,放到自己胸膛:
“就讓你知道,我們到底是不是有緣人你曾經這樣摸過這里,探看是否有心跳,可還記得?”
明珠難為情地收回手,沒反應過來:“哪有這回事,你胡說”
安王快速捧起她的臉,雙唇用力貼上她的粉唇,輾轉吸吮,然后放開她:“你還曾這樣主動親近我,可記得?”
明珠驀然想到那晚上醉酒之后的混亂,羞得滿臉通紅,一把推開他:“我什么也不記得,希望一切都沒發生過,不要你提醒我這些”
安王怔了一下,隨即明白她誤會了什么,忙抱住她:“不是,不是說那晚明珠你可記得,你五月落水,都做過什么?”
明珠吃驚地看著他:“五、五月落水?誰說我落水了?有誰看見了?”
安王微笑著,輕撫她的臉:“為什么不承認?害怕區區落水之名,毀了你淑女名媛的閨譽嗎?”
“切我怕什么?落水就落水,跟我的閨譽扯上什么關系?”
安王清亮如星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因為你落水之后,在水底遇上一個大男人你與他親嘴,你在他身上到處亂摸,然后抱著他浮出水面,你們同時被木頭撞暈,你卻沒有松開他,拼盡全力將他拖上岸,交給等候在岸上的雪兒包扎當時,秋痕不在場,你哥哥明律也不在場,只有你和雪兒,你曾經想棄下雪兒和那男子獨自離去,可后來還是遣人來接走雪兒,卻不管那男子是不是打算從此后生生死死,再不許那男子出現在你夢里明珠,你是個狠心絕情的女子,你一點都不想他嗎?為什么要救他上來?”
明珠驚呆了,瞪大眼睛看著安王:“你,你是誰?”
安王唇角泛起一抹酸楚的笑意:“我是你夫君被你拒之千里外的枕邊人也是那個沉在水底,被你拉上來,又被你無情拋下,再也不肯去想的男人”
安王溫柔地攬她入懷,將臉埋在她脖頸處深吸口氣,閉上眼,一股熱氣自鼻腔升到眼里,令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是我,真的是我你還敢說我們不是有緣人嗎?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是個活死人,根本睜不開眼睛看你,可是我們還是重逢了”
明珠抬起頭來,帶著幾分新奇,幾分感動,細細端詳安王。
“真的是你么?”她伸手輕撫他俊美的臉龐:“可當時你臉上有劃傷啊,身上那么多傷口,在水里還滲著血,好可怕是你抓住了我,我覺得你不想死,就盡全力救你上去。你命好,我們被木頭撞到了,你不省人事,可是你抓得我那么緊,我告訴自己不能暈,一暈兩個都活不成我抱住了木頭,我們就順著江水漂流,我沒有力氣游動了,還拖著你,是江水回流將我們送到岸邊的,將你拖上岸我也快死掉了,幸而遇到雪兒,讓她撕了裙子給你包扎……我確實沒認真看你,當時很慌張,很亂,腦子里都進水了,恍惚聽見岸上有人喊我的名字,就趕緊跑,連雪兒都忘了帶走,何況是你?你,不能怪我”
安王閉上眼睛,把她的頭輕輕按進懷里,不停地吻著她黑亮柔順的發絲,嗓音暗啞:“不怪不怪我……想起來就心痛,你受苦了”
“可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明珠靜靜地伏在他懷里,忽然想起這個問題來。
安王嘆道:“是你的好丫頭啊雪兒認出了我,她向我邀賞,什么也不要,請求做我的側妃”
明珠垂下眼眸,安王說道:“我怎會給自己添麻煩?那時還不知道你就是水底和我生死與共的人,但我喜歡你,賴上你這個刁蠻王妃了,心里滿滿的只有你,誰也容不下雪兒主動來認我,反而讓我懷疑你才是救我的女子,雖然不曾見過,卻記得你身上的香氣,與你在一起,聞你的香,再紛亂的心情也能平靜下來……”
他附到她耳邊:“與你共枕,我再也不失眠,看你睡得像小豬一樣香甜,很不服氣,就抱著你,很快也能隨你入夢了”
明珠跳起來拍打他:“胡說我怎會像小豬那樣子”
安王開心地笑了,一把抱起明珠:“我的小豬豬,夜深了,讓為夫陪你睡了吧”
明珠被他抱到雕花大床放下,小聲抗議:“不準這樣叫我我不是……嗯……我討厭豬”
安王笑得止不住,將她放倒,拉過一床錦被把兩人一起蓋了,明珠忽地又趕緊爬起來,紅著臉對他說:“還是分開睡吧”
安王仿似從云端跌落地下,臉上一緊,說話也結巴了:“為、為什么?”
明珠撕扯著衣袖上的蕾絲,在說與不說之間為難,安王面無表情,想起曾經看著她心情激憤,扯掉蕾絲上的珍珠扔掉。
他嘆了口氣,伸手輕撫她肩膀:“我不想分開睡,你不讓我碰我就不碰,只占外邊半張床,好不好?”
他拉出另一張錦被,準備躺下,明珠說:“我們換一個吧,我睡外邊,你睡里邊”
安王看著她:“明天我要早起,從里邊出來怕會驚憂了你。”
“不要緊,我,我不方便,半夜可能要起夜的。”
兩人各自躺下,安王閉著眼一動不動,明珠以為他睡著了,便習慣地側身朝里,她一般要這樣側著睡才會很快睡著,正要跨入夢境的當兒,忽然被搖醒了,安王興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明珠,不方便是不是月事來了?你是因為這個吵著要分開睡的是嗎?”
明珠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眼睛都睜不開,感覺安王又鉆進她被里,抱著她又親又咬:
“小壞蛋要害死你夫君嗎?好好說行不行?以為你又想起什么不高興的事,這么不待見我,把我難受得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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