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悍妃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去

寧為悍妃

寧為悍妃。

走出墨香樓,連德輝院上房也沒進,安王帶了福至出院門直往芷蘅院去。

一路上心急火燎,大步而行,沒來由地感覺煩躁和不安,上次明珠回娘家省親之時,他也曾這樣煩躁不安——安王府沒有了她的蹤影和聲息,整座園子在他眼里冷寂得幾近荒涼。

為什么現在又有這樣的感覺?她明明在王府里,此刻應是陪伴貞敏貞蘭在芷蘅院品茶閑話,今天在宮里轉來轉去,累了一天,也該歇著了。

安王心里,苦澀和甜蜜混雜在一起,那滋味簡直難以言狀。

從沒后悔做過的事情,接觸了明珠,他平生第一次想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一把擦抹干凈,重新來過一次,就算只從兩年前那場太后壽辰開始也可以,他會趕在所有人之前找到明珠,他不是慶王,他會直接求娶,把明珠帶回安王府,愛她疼她,以丈夫的身份陪在她身邊,看著她慢慢長大,誰也不能對她動任何心思

一路胡思亂想,走到芷蘅院紅木門前才停住腳步,安王楞在當場:“福至,這院里怎么與往時不同,黑燈瞎火的?”

福至抬頭左右張望:“我也不知道啊,遠遠走來就發現了,大門上以往一直掛著燈的,這會也沒了”

“你剛才怎么沒說?”

福至委屈地看著安王:“王爺還走在前頭呢,我以為您……”

安王不耐煩地一揮手:“算了,叫門”

開門的婆子見王爺深夜來了,吃了一驚,趕忙跑進旁邊門房里,磨蹭了好一會,才擎了個燈籠出來照路,福至低聲問道:“媽媽怎不往門上掛燈籠?王爺今兒回得晚了,磕著碰著了你又吃罪不起”

值夜守門的何媽媽嚇得臉色變了,一邊擎著燈籠在旁照路,一邊不住俯身哈腰:“王爺饒恕老奴罷今兒夜里吃了兩盞酒,迷糊了一下,忘了掛燈出來”

她心里撲楞楞直跳,她是看著王妃出門的,王妃說過王爺今夜不會來,可這會怎么又來了?真正要命嘍,王妃可還沒回到呢

安王不理她,只顧往里面走,何媽媽忽然腳下一滑,跌了下去,燈籠被她甩開老遠,居然沒燃著牛皮封紙,反滅得干干凈凈,火星子都沒有一顆,她自顧摟了腳坐在地上呻吟:

“哎喲喂,扭著腳了,疼死我了”

安王沒有停下來:“福至給她看看,這院里值夜的人呢?怎的一個不見?都給我出來”

右邊房廊上很快轉出幾個人來,為首的秦媽媽和陸媽媽急忙奔到安王面前,俯身行禮,秦媽媽不知是夜里分不清方位還是怎么的,竟然站到了安王面前,行過禮也不讓開,裝作指揮仆婦們點上燈籠,指手劃腳地站在石條路中間,阻住了安王的去路。

安王背著手,冷冷地看了一眼秦媽媽,也不作聲,自己轉過一株花樹,繼續往內院走去。

秦媽媽迫不得喊了一聲:“王爺”

她其實是無辜的,王妃出去之后才從何婆子那里知道這事,當時嚇得一個楞怔,卻也無可奈何,心思轉了幾百下,最后決定將王妃離院外出這事隱瞞下來,畢竟王妃才是主子,她有意不讓大家知道,自有她的道理,她們只是奴仆下人,怎敢擅自作主泄漏她的行藏?除非不想呆在芷蘅院了,但秦媽媽和這一院子的人哪里肯舍得離開芷蘅院,離開這個潑辣強悍又可親可愛的王妃?

安王腳步不停:“何事?”

秦媽媽追著他,邊走邊說:“王妃今兒可累壞了,送了兩位公主回房之后,早早就歇下,睡前交待過姑娘們:王爺今夜不回這院里,因而秋痕姑娘陪了王妃歇在上房。如今王爺深夜回來,怕吵醒了她又不高興,不如……”

“不如怎樣?”

“老奴去安排,讓聽琴她們起來,服侍王爺在隔壁間沐浴更衣了,好回書房歇著。”

“秦媽媽”

安王忽然大聲喝了一句,嚇得秦媽媽一個踉蹌,差點跌倒,福至從后面趕來,扶住了她:

“媽媽小心何媽媽才剛好,你別又來”

安王聲音里透著怒氣:“王妃年紀小,無法無天,你原是阮媽媽跟前的人,深知王府規矩,本想仗著你教導她懂事,怎的你也跟著她胡鬧?”

秦媽媽雙膝一彎,撲通跪了下來:“請王爺降罪,老奴這是活糊涂了”

安王背對著她:“起來吧,你們王妃與眾不同,芷蘅院長者受敬重,這規矩不算過,我也不計較這些,媽媽們以后在我面前免跪禮。今夜是怎么回事,你須得從實說與我聽”

福至將秦媽媽扶起來,秦媽媽停了好一會,才咬了牙說道:“王妃不在房里,她帶著雪兒姑娘,出王府去了”

安王已是約略猜到了些,卻仍是呼吸一窒,雙拳緊握:“什么時候的事?”

“戌時臨近亥時那陣”

“為何不來稟報?”

秦媽媽低著頭:“王爺知道王妃的脾氣,芷蘅院可是另有規矩的”

安王恨道:“媽媽這么大年紀了,就不會變通一下嗎?偷偷告我知道又怎樣?我會害她嗎?如今她出了府去,真有什么錯失,卻怎么辦?你心里可安寧?”

秦媽媽流下淚來:“老奴罪該萬死”

安王想了一想,環顧四周:“不必點起燈籠,仍照原來的樣子,福至到院門外去查看一下,通知陳規他們帶人出去,悄悄在四面街上搜尋一番。”

他透過紫竹林,看向廊下此時已懸起兩盞燈籠的上房,問:“房里有人嗎?”

秦媽媽說:“秋痕姑娘在”

安王點了點頭:“你去吧,以后遇到這種事一定要讓我知道——這是對她好,我自會為你保密”

上房圓桌旁,秋痕坐在錦杌上,就著燈光在繡一塊絲帕,她將絲帕四邊兒都繡滿了玫瑰花,一朵比一朵精致鮮艷,最后一朵都快繡完了,小姐和雪兒還不見回來,不免心中著急,一雙耳朵像兔子似地豎起,探聽房外的動靜。

房門被推開,她驚喜地彈跳起來:“小姐”

進來的是沉著臉的安王,她差點暈了過去,懷疑自己眼花,看向門外,蕊兒和芳兒齊齊跪在地上,腦袋低垂著,根本不敢看進房里。

秋痕也就低了頭,軟軟地跪了下去,也不作聲。

安王忍住內心的焦躁,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都起來說話吧”

秋痕沒敢站起來,安王上前一把將她拉起:“秋痕姑娘,你跟著小姐幾年了?”

秋痕受了驚嚇,一雙秀氣的柳眉蹙起,臉兒變得慘白,說話的語氣卻毫不軟弱:“王爺容稟:秋痕自五歲起跟著小姐,至今已有十個年頭”

安王看著她的眼睛:“你自小跟著小姐,深知她稟性,她如此頑皮,難道沒出過錯嗎?你怎不吸取教訓,這樣的大事,也不盡早來告訴我?”

秋痕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里滿是驚懼,瞬間便蓄了兩汪淚水:“小姐她,她出什么事了?”

“你說呢?她去了哪里,趕緊告訴我,我好去接應她回來”

秋痕搖頭:“秋痕不知,小姐也沒說去哪里”

安王看著秋痕,忽然嘆口氣:“你想等她再像上次那樣,出了大事才做補救嗎?這次可不比五月落水”

秋痕一串眼淚滴落下來:“小姐她帶了些藥瓶子,還有,她和雪兒從左側門出去”

安王一楞,她知道左側門?他猜她會從后門出去。

“為什么不從后門出去?”

“這個秋痕也不知”

安王猶豫了一下,問她:“秋痕姑娘,她以前在宰相府,也經常這樣跑出去嗎?”

秋痕忙搖頭:“沒有我們小姐一直規規矩矩的,很乖巧很溫婉,自從……”

安王臉上似笑非笑:“自從嫁來安王府,才變成這樣?”

秋痕垂下眼簾:“我沒那樣說。”

“那你要怎樣說?”安王故意板起臉。

秋痕有些著急了:“王爺怎知小姐五月落水?自從小姐那次落水以后,許多事情都記不全了,性格和言行舉止,都變化很大……”

安王壓抑著自己的心跳,故作平靜地說道:“自然是你小姐告訴我的她五月去南屏寺上香途中落水,雪兒姑娘與她同時掉落河中。小姐自小養在深閨,怎會懂得水性?想是雪兒救了她罷”

秋痕很快看了他一眼:“這原是雪兒惹的事,好好的引小姐去捉蝴蝶,結果兩人一起跌下河去——小姐哪用得著雪兒救?我們家在玉屏山腳下置有農莊,莊上建了水池子,自玉屏山引來山泉,那山泉冬暖夏冷,我家大爺年年帶了孫少爺去學潛水,小姐與孫少爺同歲,從小玩在一起,自然是一同去的,大爺便專門給修了室內的水池子,請了附近會水性的莊家婦人教小姐戲水,連帶著我們都會了,雪兒水性不比小姐好,她能顧著自己就不錯了當時三爺帶著我們分兩路沿河追了好長時間,都想著小姐會沒事的,果真小姐自己跑上河岸,卻是撞暈了腦子,我去扶她上車,她都不認得我了,更是忘了雪兒還在河邊,半路上才記得喊人回頭去救回來。”

“只忘了雪兒嗎?還說有誰在河邊?”

秋痕怔了一下,抬眼看看安王,最終咬了唇搖頭:“就只有雪兒”

小姐當日是說過,河邊還有一個男人,可怎能讓王爺知道這個?

安王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小姐說,她掉了一樣東西……”

秋痕很快點頭:“是夫人給她的及竿賀禮,一對小銀魚兒,給弄丟了一只,她如今都不敢佩戴,把剩下那只深深藏起,怕夫人知道了責怪”

安王深吸了口氣,俊美的臉上微露笑顏:“歇著吧,我去把你的小姐、我的王妃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