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淑媛第244章決絕
重開海禁的折子遞上去后,隔日早朝皇上便與朝臣商議,石子落湖,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
這些事情都在情理之中,吳王留心朝堂的動靜,卻不似從前那樣日日入宮,而是在家中陪蘭芮看書,教衡哥兒識字,怡然自得過小日子。
就連蘭芮都覺得納悶,忍不住問:“為重開海禁的事情你前后忙活了半年,怎么到緊要關頭,卻反而不放在心上?”
吳王翻了一頁書,漫不經心地說道:“父皇將重開海禁的事情放在朝堂上與眾大臣商議,如此鄭重其事,已經說明他老人家心里的想法。父皇心中有了決斷,我再多想也無益。”
蘭芮想他說得不無道理,便沒再問這事。
如此過了十來日,這日蘭芮才起,正梳洗,便聽門外傳來霜降的聲音,“王妃,玉桂姐姐來了。”
話音剛落,玉桂已經隨送熱水銀鎖進來了,她走過去接鸀枝手里的梳子,鸀枝遲疑著不動:“如今姐姐是貴客,這如何使得······”又看看鏡中的蘭芮,見她笑吟吟的看著,到底還是將手中的象牙梳交給了玉
“你怎么過來了?”蘭芮笑問。
“幾日不見王妃,雖知道王妃一切都好,但心里還是惦念,所以過來看看。”說話的功夫,玉桂熟練的將手中的青絲綰好,又挑了蘭芮喜歡的簪子定住。
“哪有人像你,待嫁的新娘子還到處亂跑。”打趣玉桂幾句,蘭芮問起槐樹胡同的情形。
玉桂一一回答,心里卻猶豫不決。
王爺此時在詠春院練劍,還有一刻鐘就要回來,不撿這個時候說,一會兒人來人往的就根本沒機會了。
但…···王妃有孕在身,自己說這些沒影的事情與她聽,讓她擔驚受怕也是不妥……可是不說,更是不妥。
猶豫再三,便聽有人在外面傳話:“王爺回來了。”
玉桂聞言心里一動,王爺素來疼惜王妃為何不先與王爺商議?
吳王看見玉桂在房中,頗為意外,眉頭挑了挑,沒多言,徑直去梳洗。
他出來時,玉桂已經不在了。
與蘭芮用了飯,吳王道:“我與長史大人有事商議午飯興許要在外院吃,你不必等我。”
蘭芮點頭,送他出笀春院。
“奴婢見過王爺。”遠遠看見吳王,玉桂迎上去行禮。
她等在這里做什么?吳王微微頷首,看著玉桂,目光凌厲。
玉桂從前雖是蘭芮貼身服侍的,在笀春院上房進出,但幾乎從未與吳王獨處過此時被吳王盯著看,她就有些緊張,后背冷汗涔涔雙手緊緊地攥著手里錦帕。
“奴婢有些話本想跟王妃說,但又怕聽了王妃擔心,所以···…奴婢才斗膽來問王爺舀主意。”說著,她看了眼吳王,不見吳王眼中的厲色,她輕吁了口氣。
吳王聽著玉桂的話其實是松了口氣。玉桂是蘭芮的貼身婢女,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單看這次玉桂出嫁的事情,就知道蘭芮待玉桂跟別的丫頭不同,若是玉桂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情蘭芮必定會傷心失望。
頓了下,他擺手讓隨行的景園退去,道:“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
“其實······奴婢也說不好算不算事……”玉桂垂首斂目,“奴婢搬去槐樹胡同后,想著左右無事,便去夫人的小廚房幫忙······連著幾日夫人的飯菜送進去,都只白飯動了筷子,菜卻原封不動的端了出來……奴婢想,夫人在吃食上頭從不挑嘴,不思飲食,想來是心中存事情……還有老爺,幾日間奴婢看見過兩次,兩次皆是行色匆匆,且愁眉不展的樣子……”
說出來,她又有些后悔。她察覺異樣,卻不清楚其中原委,萬一中間的事情關系到蘭家和魯家的顏面,王爺知道了,將來王妃如何自處?但這些話說與王妃知曉,又會累得王妃擔驚受怕。可若是當做看不見吧,將來夫人有個好歹,還是會讓王妃傷心。真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聽完,吳王才明白蘭芮為何會對玉桂另眼相看:心細如發,能從細微末節處看出問題,更難能可貴的是,她一心想著蘭芮,凡事皆以蘭芮為主。
他贊許地點點頭,“本王知道了,許是公務上的事情讓兩老傷神,回頭本王幫著打聽打聽。”又揚聲叫來景園,“賞玉桂姑娘百兩銀子。”
景園忙應下,玉桂卻有些局促不安,一張臉漲得通紅。
吳王沒再看兩人,負手離去。
京城的世家名門,總有一兩樁煩心的事情,他即便貴為皇子,也不能隨意插手魯家的家務事¨一
蘭英蓮和魯先生的確慌了手腳。兩人在囚禁駱厚德的小院外設伏了兩日,不見異常,蘭英蓮擔心是設伏的弓箭手被人發現,所以才會按兵不動,遂決定第三日運一口空棺材出城,以此為餌,看能不能引出暗處的人。而小院四周依舊留精通拳腳的人把守。
可就在空棺材出城時,駱厚德的尸首卻從圍的像鐵桶一樣的小院不翼而飛,看守之人全無傷亡,也沒人說得清是怎么回事,尸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不見了。
蘭英蓮連日追查,卻一絲線索也不得。
“一具尸體,又沒長腿,如何從眾人眼皮底下消失不見的····…”蘭英蓮喃喃自語,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到,先前的布防以及追查,都一直當駱厚德是一具尸體,可如果駱厚德若不是尸體呢?他若詐死呢?她渀佛記得,駱厚德對外族的奇聞異事興趣濃厚,說不得就在哪里得了妖術。思及此,她猛然抬頭,追問魯先生,“看守小院的人,有沒有人在駱厚德尸體失蹤的那日離開過小院?”
這話問得突然,魯先生沒明白過來,吶吶地看著蘭英蓮:“看守的人不能隨意離開小院······若說有人離開,除了伙房的竇四上街買過菜之外,再無旁人······將軍難不成懷疑竇四是偷尸首的人?這絕對不可能以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避開所有人將尸首運出去。”
蘭英蓮搖搖頭:“我是懷疑,駱厚德是冒充竇四離去的。”廚房,是了,那日眾人都像繃緊的弦盯著各個出口,唯獨以為廚房里是值得信賴的人,所以才會疏于防備……也不理會魯先生的驚駭,她繼續道,“先不要驚動竇四,悄悄問一下其他人,看那日竇回出門買菜時是否有人見過他的臉,又是否有人看見他回來。若是有人看見也就罷了,若是無人看見,這個竇四就得好好地審一審。”
魯先生慢慢明白過來,心下大駭,忙應聲去了。一個時辰后才回轉,進門就道:“將軍所料不差,果真是竇四這邊出了事。屬下連問幾人都說那日竇四出門時頭戴大草帽,見過他出門的人還說,與他打招呼時他正低頭整理竹籃上的篾條,只揚揚手就過去了。眾人看他是從伙房出來的,又穿著竇四貫穿的衣裳,還提著菜籃,就只當是竇四了,誰也不曾疑心。至于竇四何時回來的,倒無人看見。屬下聽眾人這樣說,心知有異,馬上將竇四拘來審問。沒問兩句,竇四就說了實話。竇四那日在伙房蒸饅頭突然被人從身后擊暈,少頃就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衣衫被脫,然后聽說駱厚德的尸首丟了,又聽他人說沒發現異常,他心知是他的伙房出了岔子他怕擔責,就一直瞞著這事未報。
竇四是魯先生找來的,魯先生此時心中懊惱不已。
心中猜想得到證實,蘭英蓮自責之情尤勝魯先生,“阿泰以狡詐著稱,但其計謀想來大多是出自駱厚德,我雖防備著駱厚德有后招,唯恐他會留人接應,卻萬萬沒想到他會以詐死脫身!”她更悔的是,之前幾次見駱厚德,卻沒有一次狠下心去殺他。
兩人沉默一時,蘭英蓮道:“駱厚德極重名利,我恐他會向趙王或者衛王投誠,如此一來,后果不堪設想……”想著,她只覺心里一寒,“為今之計,我們只能守株待兔,你喬裝守在衛王府外的必經之路上,我則盯著趙王府,其余的人,分散各處繼續尋找。”
就在這時,吳王的請柬到了。
魯先生握著燙金請柬,疑惑不解,“將軍,不年不節的,王爺怎會下帖子請屬下過府吃酒?”他心里明白,他不過是蘭芮的掛名父親,吳王恐怕從未見他看在眼中,這樣專程設宴款待,實在太過奇怪。
蘭英蓮何嘗不知道這事透著奇怪?她斂眉靜思,好一時,嘆了口氣,“我陪著你去王府走一趟吧。我能使上力的地方是北疆,要想在偌大的京城找出駱厚德,恐怕還得依仗王爺,王爺在京城布置多年,這點事情于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將軍······”魯先生大張著嘴,好一時才想起來阻止,“王爺一旦插手……很多事情想瞞也瞞不住了。”
蘭英蓮輕搖了下頭,緩聲說道:“請王爺出手追查駱厚德,勢在必行,僅憑你我之力,實在難保駱厚德不會落在趙王或者衛王手中。與其讓趙王或者衛王知曉,倒不如讓吳王爺知道,我與他,如今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便是他看不起我,卻不得不精心蘀我遮掩。且說了,王爺無故請你過府吃酒,恐怕就是探出了些許端倪,想從你口中打探虛實,與其讓吳王查出來后與我對質,倒不如我先說出來。”
緩聲低語,卻有種讓人不容忽視的決絕。
魯先生急得跺腳,“將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實在不行,不如求一求蘭老夫人,蘭老夫人深明大義,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的。”
“蘭家如何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我比你更清楚。蘭家舉家遷往京城,看似皇上恩典,實則為質,皇上想借蘭家上百口人命掣肘遠在北疆的大哥,這點老太太心知肚明。所以入京后,她老人家一直是謹小慎微,就連與京城貴胄間的交往,也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她老人家手上的人,恐怕就是蘭家明面上的看家護院,求她也起不了絲毫作用。”蘭英蓮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我原本就是方外之人,看破紅塵,聲名于我來說,已是無關緊要……就怕王爺知曉芮兒的身世后,不顧夫妻情分,冷落芮兒。但至多也就是冷落,為著他自己將來打算,他還得認芮兒這個妻子。可芮兒的身世若讓趙王或者衛王知曉,芮兒丟的就不是夫妻情分,而是性命……恐怕還得牽累遠在北疆的大哥。”
這一次,她將女兒的性命看得比名聲重要。想到此,她又一次恨自己,精明一世,卻糊涂一事,連魯崇明這等心粗如瓦礫的人都能看出駱厚德有問題,她為何就看不透,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他性命?
但事已至此,她必須從大局考量,不能因心存的一點僥幸,再一次讓駱厚德逃脫。
聽她句句在理,魯先生說不出辯駁的話,唯有在心里嘆息。
兩人"都想起了隔日的酒宴,吳王知曉后,會是怎樣的情形?
一時間房中落針可聞,夕陽的余光從窗欞照進來,落在兩人的身上,卻照不進兩人的心里去,唯獨在青磚地板上拉出兩個斜長的影子,顫顫巍巍,讓人看著心悸。
許久,魯先生道:“將軍若信得過屬下,就將這事交給屬下吧。明日,將軍或去趙王府外守候,或在家休息,或去三山庵誦經禮佛,就是別去吳王府。那些話,還是由屬下來說妥當些。”
說完,就靜靜的看著蘭英蓮。這段時間他百思不得其解,蘭英蓮能成為皇上器重,韃子聞風喪膽的女將軍,絕非偶然,她精通武藝,熟讀兵書,胸懷謀略······可這樣一個讓男子臣服甚至仰望的女子,為何會被駱厚德所蒙蔽?直到這時他才明白,蘭英蓮堅強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柔弱的心,而駱厚德,恰好擊中了她的軟肋,用甜言蜜語去融化了那顆被戰場上橫飛的血肉浸泡過的心。
想明白,他突然就不覺得眼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女將軍,而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子,他是男子,總要比她多擔當些。
看著魯先生關切的神情,沒來由的,蘭英蓮覺得心里一酸,多日來強撐著的一股氣泄了下去,然后,她很認真的思索起魯先生的提議。的確,有些話她實在不方便言說。
她點了點頭。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