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行漸遠,佇立門外相送的人心里都覺的悵然若失。
蘭英蓮一改平日的嚴肅清冷,低著頭用錦帕拭了幾次眼角。
蘭淵則輕吁了口氣,心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縈繞著。
魯先生靜默不語。
馬車中,吳王看見蘭芮眼眶泛紅,默默的伸出手,掌心附在了蘭芮的手背上。
蘭芮沒有拒絕,溫暖的感覺,讓她覺的踏實和心安。
誰也沒有說話,車中靜謐安寧,兩人甚至聽到了對方的心跳聲。
“時辰還早,你想不想去一趟威武胡同?”吳王率先打破這種曖昧的氣氛,輕輕的說。
蘭芮詫異,很快明白,在吳王的心中,她是魯家的繼女,也是蘭家的女兒,肯定會以為她在這特殊的日子也想見見蘭家的人。
她笑著搖搖頭:“事先沒說,這樣臨時決定過去,只怕會讓外祖母手忙腳亂。”
“那就改日送了帖子再去吧。”吳王沒堅持。
回到王府,吳王去外書房與幕僚議事,蘭芮則直接回了壽春院。
換好衣裳,丁香端著一盅加了冰塊西瓜汁進來,“外面熱,王妃才回來,吃點西瓜汁去去暑氣。不知王妃的口味,奴婢便沒擱糖,王妃要是覺的淡了,奴婢這就去換。”
“難為你有心。”蘭芮嘗了一口,“你放了羊乳在里面?”
丁香見蘭芮不像是吃不慣的樣子,展顏一笑,臉頰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放了兩滴,取了點味兒。”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蘭芮低頭小口啜飲著。
“王妃謬贊。”丁香抿嘴一笑,告辭離去。
綠枝出去送她,回來奇怪的與蘭芮說道:“奴婢問過,丁香和秋寒從三年前開始,便只負責王爺的起居,旁的事情一概不理,她今日怎么想起去廚房給王妃做果汁?”
“她這是來表明心意的。”蘭芮一口氣將西瓜汁喝完,淡淡的清香留在口齒間,久久不散。
從前外院的事務有賀達山打理,內院則由花姑姑管著,大家相安無事,現在她這個女主人進門,自然會打破原來的格局,王府所有人都開始觀望,而丁香,已經果斷的做出了決定。
畢竟按照常理推斷,女主人接手內院之后,頭一個要處理的,便是男主人身邊的貼身婢女。
丁香將蘭芮奉到了主子的位置,不過是想全身而退。
綠枝還想再說,玉桂從外面進來:“西跨院的豆蔻來了,說有事回稟王妃。”
“讓她進來。”
豆蔻很快進來,一見蘭芮便跪了下去:“稟王妃,大少爺病了,車媽媽請您去西跨院看看。”
早上還好好地,怎么轉眼就病了?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驚,蘭芮急忙問:“都有哪些癥狀?讓人去請杜醫正了嗎?”
“就是瀉肚子,從午時到現在已經去了五趟凈房,頭兩次中間隔了半個時辰,車媽媽覺的不打緊,就沒讓人去回花姑姑,可后三次每次不過隔了一刻鐘,車媽媽這才覺得不對勁,趕緊讓奴婢來回王妃。”豆蔻臉色青白,身子微微顫抖,她和車媽媽一樣,都是衡哥兒落水后才到西跨院當差的。
聽清楚病癥,蘭芮心提了起來,現在才未正,短短一個時辰泄了五次肚子,不像是吃了不潔食物造成的。
“我這邊不知道平常去請杜醫正的人是誰,這樣,玉桂去趟惜春院,讓花姑姑安排人去。”
“是。”玉桂快步出門。
“綠枝,去將鳳姑姑請到西跨院。”蘭芮又道,一般負責燕喜的媽媽都通曉醫理。她沒弄清楚前一次衡哥兒落水是意外還是有人存心為之,對于衡哥兒的事情,她不得不小心而為。
蘭芮接著吩咐:“銀鎖,你去二門處找山青或者景園,讓他去外書房給王爺回一聲。”
壽春院的東西跨院,東跨院做了書房,西跨院原本堆放雜務,直到衡哥兒挪過來時才騰出來。西跨院是個只有三間上房的小院子,里面有個精致小花園,不過蘭芮無暇欣賞,她隨豆蔻徑直去了衡哥兒的房間。
看見她,衡哥兒房里的婢女紛紛行禮,她擺手讓眾人起來,走到床前,只見衡哥兒小臉素白,無精打采的伏在車媽媽的懷里。而車媽媽,神情焦急,額上布著一層密匝匝的汗珠,預備著要跪下去,蘭芮止住了她。
“衡哥兒可有好些?”
車媽媽搖搖頭:“方才又去了一趟凈房。”
“衡哥兒中午都吃了些什么?”
“一碗用大骨湯煮的飯,兩筷子菜心蝦仁,一小碟咸黃豆腐,兩塊玉容丸子。”這些在車媽媽心里過了許多回,她回答的極流利,“這些菜奴婢先嘗過,一點事沒有,想來不是出在飯菜上。”
蘭芮將她所報的菜式在心里過了過,沒發現任何問題。她又看了看衡哥兒,嘴唇發干,看樣子已經有些輕微的脫水。
正在這時,衡哥兒又哭鬧起來,車媽媽忙將他抱去凈房。
忙亂著,鳳姑姑和花姑姑前后腳到了衡哥兒的房中。
蘭芮攔住欲行禮的兩人,直接問鳳姑姑:“姑姑可通脈理?”
鳳姑姑顯然沒料到蘭芮會如此問,愣了下,很快回答:“奴婢會一些,可只在婦科上下了苦工,并不擅長兒科……”
“脈理都是通的,姑姑先替衡哥兒診診脈吧。”
鳳姑姑猶豫了下,走到了床前。
蘭芮這時才騰出時間來問花姑姑請杜醫正的事情。
花姑姑答道:“已經著人去請了,杜醫正的宅邸離王府不遠,兩三刻鐘應該就能回來。”
蘭芮輕吁了口氣,見鳳姑姑已經診完脈,忙問:“姑姑可看出有什么不妥?”
鳳姑姑面露尷尬:“奴婢學藝不精,只診出大少爺脈象虛弱,至于其他的……奴婢實在看不出來。”
蘭芮點點頭,估摸著杜醫正快到了,沒再說什么。
不一時,去外院回稟吳王的銀鎖回來,“奴婢才走到二門便碰上了山青,他正要進來跟王妃回話,說王爺有急事出門去了。”
又過來一會兒,有個婆子匆匆進來,見禮回道:“杜家人說,今日是杜太太的周年祭,杜醫正一早出門替杜太太上墳了。”
這可真是巧……蘭芮抽了口氣,看向花姑姑。
“今日的確是杜太太的祭禮,去年我還去杜家送過祭禮,怎么就忘了這一茬呢?”花姑姑一著急,身上的汗便出來了,“王妃,現在可怎么辦?”
蘭芮略一沉吟,問:“除了杜醫正,太醫院還有哪些太醫來過王府診病?”
“杜醫正是皇上指給王府的,一直住在離王府不遠的地方,王爺和大少爺身體不適,從來都是招杜醫正來家……再說,太醫院與王府一南一北,現在過去,只怕來不及。”花姑姑說道。
“遣一人去太醫院,再遣兩人到街上請大夫。”蘭芮沉聲吩咐。
花姑姑眼中閃著難以置信的光芒:“王妃,大少爺身子精貴,怎么能讓街上那些野路子大夫把脈?”
“王妃,咱們王府就住著一個杏林高手,不必舍近求遠的。”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屋中的同時回頭看,原來是秋寒。
花姑姑立時沉了臉:“秋寒!你在王妃跟前胡說什么!”
一個人名從蘭芮心底蹦出來。除了那個人,王府其他人她都在名冊上看過,其中無一人習醫。
秋寒對花姑姑的怒火視若無睹,走了進來,撲通跪在蘭芮身前:“奴婢所說的人,是住在恒春院的水憐。水憐出身江南的杏林世家,只因家里遭了變故這才入宮,她在入宮前便習得一手好醫術,在上瀾宮時,王爺的頭疼腦熱全是她開的方子……”
“住口!”花姑姑又低聲喝道。
秋寒閉了嘴,抬頭看著蘭芮。
而其余人,都低頭望著腳尖。
“花姑姑,既然水憐通曉脈理,那就讓她過來替衡哥兒看看吧。”蘭芮淡淡的說道。
到了此時,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衡哥兒瀉肚子的時候,恰好是杜太太的祭日,遍尋不到大夫的情形下,秋寒提出讓水憐替衡哥兒診脈,她如果拒絕,不管衡哥兒是否有事,她善妒狠毒的名聲算是落下了。
為了能出現在吳王眼中,不惜對親兒子下手……
她倒真想見見這位水憐。
“王妃……”花姑姑遲疑著沒有動。
“去吧。”打發走了花姑姑,蘭芮冷眼看向身前的秋寒,“秋寒姑娘是王爺身邊的人,我相信王爺看人的眼光,自然就相信秋寒姑娘。但愿你舉薦的人沒讓我失望,否則耽誤了衡哥兒的病情,你可擔不起這責任。”
她清晰的看見了秋寒眼里的慌亂。
丟下秋寒出門,蘭芮吩咐跟出來的玉桂:“去找外院管事賀達山,讓他遣人去太醫院請太醫,另外讓他在街上請兩個大夫進府。”
她明白,秋寒敢舉薦水憐,那水憐自然能做到“藥到病除”,她請太醫和大夫來,目的是想找出衡哥兒腹瀉的原因。
她剛才沒有讓鳳姑姑遣人去請,是怕鳳姑姑遣的人會空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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