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胡話
蘭芮沒和姑姑說上幾句話,姑姑就被吳王差人叫走,說是商議連夜趕路還是就地扎營的事情。
山路陡峭,白天尚且難走,夜間更是一不小心就會摔下懸崖,所以這一路上大軍從未夜間行軍。
而就地扎營又根本找不到平坦的地方,現在已是隆冬,雖沒下雪,但夜里會下霜,露天歇宿凍不死人但也能使人凍病。天氣寒冷,又要時刻防范叛軍再次突襲,就地扎營也不可取。
趕路和扎營都有危險,這事的確不好辦。
姑姑走了,蘭芮這才發現雙手凍得像冰凌子似的。她用力搓手,可絲毫沒有用處。
旁邊的霜降見了,忙道:“車上有手爐,奴婢去給三小姐攏個手爐過來。”
蘭芮搖搖頭,不止她冷,雙燕玉桂霜降她們也好不到哪里去。幾人都是早上出發時吃了熱飯的——一路上為了不耽誤大軍行進,中午只能歇半個時辰啃干糧,胃里餓,身上肯定冷。
雙燕她們所乘的馬車上躺著胡愈。她所坐的馬車在前面,中間有一丈長的棧道斷了,她們過不去。
幾人只能在這里等著。
她吩咐玉桂:“看看車上木桶中凈水有多少,若是多,煮一壺茶水過來,若是只夠一壺茶,那便罷了,全留著給胡二少爺用,還有,將車上的糕點找出來,留一半,另一半拿來大家分著吃。”
剛才竟忘了讓姑姑吃一點,現在想讓人去送,又不知她在哪里。
玉桂去了,很快又回來,將手里的水晶糕讓雙燕幾人分,這才道:“茶還有一陣才好,三小姐且等等。”
“恩。”蘭芮拿著水晶糕咬了一口,“胡二少爺怎么樣了?”
玉桂神色轉黯,“睡著了,但奴婢見他兩頰緋紅,氣如牛喘,就用手背挨了一下他的額頭,他額頭滾燙……三小姐,這可怎么辦?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
發熱,可能是傷口感染,也可能是著涼。
胡愈受傷才兩三個時辰,天氣又冷,傷口應該還不至于感染,很有可能是著涼。
蘭芮讓玉桂用冷帕子替胡愈敷,又讓替雙燕她們趕車的車把式去找大夫。
車把式很快回來,大夫沒來,說草藥用盡,來了寫下方子也沒藥。
有姑姑的名頭,蘭芮知道大夫不敢說謊。
但沒有藥,胡愈就只能捱著,等走到市集才有辦法。
過了一陣,玉桂下車來給幾人送熱茶,蘭芮又問她胡愈的情形。
玉桂搖搖頭,“還是發熱,這會兒還說上胡話了。”
蘭芮有些吃驚:“說胡話?”
玉桂看了看雙燕她們,見幾人忙著分茶沒留意這邊,嘆了口氣:“一會兒跟文姨娘保證,說一定會出人頭地,不再讓人輕賤了文姨娘;一會兒懇求安陸侯夫人不要讓他去黑屋子罰跪,他再也不去廚房偷糕點吃了;一會兒又罵自己笨,不會讀書,連個秀才都考不中……零零散散說了很多,聽得奴婢心酸酸的,胡二少爺好歹侯府少爺,沒想到竟是這般過來的。”
人生病時是最軟弱的,胡愈說的這些,肯定平日壓在心底不敢說的話。
蘭芮忍不住嘆息。安陸侯夫人胡延胡春意拿胡愈當下人待她見過,但萬萬沒想到,小時候的胡愈竟然連飯都吃不飽——誰沒事大半夜不睡覺跑去廚房偷東西?文姨娘出身高貴,為什么不拼一把,爭取將胡愈養在身邊,那樣胡愈也不至于連飯都吃不飽吧。
只是,她又怎么知道文姨娘沒有努力過?
“這些話你聽過也就算了,別再與人提起。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聽說吳王殿下隨行帶著一名太醫,想來太醫有藥,我一會兒要是見著姑姑,問問她,看能不能從太醫那里討一劑傷寒藥。”
霜降端了茶過來,兩人不再說話。
吳王和蘭英蓮最后還是決定連夜趕路。
棧道多處已毀,馬車過不去,只得舍棄,蘭芮改為騎馬,玉桂雙燕她們步行,而胡愈也被人從車中挪到擔架上。
好在蘭芮的行李都在雙燕她們所坐這一輛馬車上,不然到忠州連換洗的衣裳也沒有。
她們走了一夜,第二日辰時才到山腳。
蘭芮習慣騎馬,但山路不比騎射場,她大腿顛的酸疼,很不好受。
玉桂雙燕她們幾個更慘,雖說是丫頭,但她們做的也只是些端茶遞水的活,算得上沒怎么受過苦的。她們走到山下,個個腳上都長了水泡,疼的嘴歪眼斜。綠枝最慘,水泡破了,血水將襪子和腳粘在一起,怎么也撕不下來。
蘭英蓮來時,正好看見幾人圈在一起脫襪子,心里就越發難受。
要不是她,蘭芮又怎會吃這些苦?
她走到蘭芮身邊,不自覺的放柔了聲音:“你忍一下,吳王殿下已下令休整一日再走。”
霜降忍不住歡呼。
蘭芮笑笑,說起胡愈發熱的事情。為了方便照應,她讓抬著胡愈的那四個軍漢跟在他們身后。
蘭英蓮定定的看了蘭芮一時,“我那里還有些藥,本來是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的,一會兒我將藥交給隨軍大夫,讓他看看,或者能有用。”
胡愈吃了藥,果然退了熱,下午醒來時,還吃了兩碗面糊。
蘭芮聽著玉桂回話,不知怎的,她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這次遇襲,大軍死傷二百多人,這個數字讓蘭芮心驚,但據姑姑卻說根本不值得一提,反倒是糧草損失慘重,事發突然,山勢又陡峭,運糧草車輛有一半都滾下懸崖。
說著這些話時,姑姑眉頭緊蹙,蘭芮猜到她肯定很著急。
也是,人馬未動糧草先行,沒了糧草,這仗怎么打?
蘭芮幫不上忙,只能陪著她說別的話,“姑姑,我看軍士大多使的都是纓槍,就想,能不能將槍頭的打一個鉤子出來,這樣在山中行軍時,可用來勾住石縫或者樹木草藤,于登山也是個助力。”
她用手在泥地上畫出了改造后的纓槍的形狀。
這不是她憑空想象出來的,而是她前世讀秦良玉傳記時看見的插圖。
秦良玉是明末女將,她曾率領過一支“白桿兵”,因兵士所用的白桿纓槍得名,蘭芮畫出的,就是這種白桿纓槍。
蘭英蓮只覺眼睛一亮,“我立刻讓人鑄造出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