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蘭芮心中的疑惑全都解開了。她出來見胡愈,就是想從胡愈的言行中找到能解自己心中疑惑的答案,她覺得,不管胡愈是在算計她也好,還是幫她也罷,都一定有原因。
現在這個原因就擺在了她的面前。
胡愈本身就想阻止她嫁給衛王。
至于為什么阻止……
蘭芮突然一笑,“胡二少爺,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有什么話請直說。”
看著她洞察世事般清亮的眼眸,胡愈突然一滯,原來準備好的話,這時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可想到那個煮茶的婆子馬上就要回來。他立刻鎮定下來:“在下想娶三小姐為妻?”
“為什么?”蘭芮脫口而出,眼前這個少年或者對她有好感,但絕沒有到了為娶她為妻不顧一切,甚至不惜毀了衛王計劃的地步。他一個被家人看輕的庶子,能得到衛王的信任,肯定付出了比常人多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努力。
在蘭芮灼灼的目光注視下,胡愈先前的鎮定慢慢消失,有些不自然的別開頭,“三小姐的品性才貌,無一不讓在下傾慕,所以才斗膽在三小姐面前表露心跡,還望三小姐原諒在下的唐突。”
傾慕?蘭芮不信。都說寧愿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嘴。她前世就是被賤男的甜言蜜語蒙敝,才輸的那樣慘,最后弄得連命都搭了進去。
胡愈這樣的水平,不知比賤男低了幾個等級。
埋藏心底的往事被重新勾起來,她的心依舊如針扎般刺痛,臉色變的很不好看:“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我做子女的能置喙的?今日的話我只當沒有聽見,胡二少爺請回吧。”
她轉身往回走。
“蘭三小姐,請等一等。”急切間,胡愈跺了跺腳,他早有妥當的計劃,本來可以不用說與她知道,但事到臨著,他還是改變了主意……沒想到她卻是這樣的反應。
蘭芮擔心引起旁人的注意,到底還是止了步。
胡愈抽出一支纓槍,走到蘭芮跟前,旁人從遠處看過來,就像是他拿著纓槍要與蘭芮討教似的。
“三小姐文韜武略,就是上了戰場,也一點不比在軍中歷練過幾十年的將士遜色,可不知三小姐想過沒有,這些優點,放在望族勛貴選媳的標準里,樣樣都是缺點?而在下是侯府庶子,身上既沒有功名又沒有官職,同樣在望族勛貴擇婿的標準里沒有任何優勢。”
“你的意思,咱們這兩個一無是處的人只能湊在一起?”不知怎的,蘭芮很想笑,但對上胡愈坦誠的目光,她又笑不出來。
她覺的,這才是他的真心話。
她也承認,他的話不無道理。
“在下沒有冒犯三小姐的意思,在下只是認為咱們兩人很適合。”
“二姐姐和你大哥成婚在即,你覺的兩家的長輩還會同意?”
胡愈眼底有了笑意,她能想到這事有困難,便表示她并不排斥他的提議。
“只要三小姐同意,在下自有辦法說服兩家的長輩。”
胡愈并沒有等到蘭芮的回答,蔣婆子已經端了茶過來。
遠遠的,疙瘩也過來了。
“蔣媽媽,送胡二少爺。”蘭芮心里煩亂,雖然刻意掩飾,但到底還是流露出了不耐煩。
蔣婆子看了看手中的托盤,一時不知放下還是端回去。
“三小姐…這…”
胡愈知道這樣大的事情蘭芮肯定要時間思考,就揚了揚手中的纓槍,而后拱了拱手:“多謝三小姐”
整整一上午,蘭芮都心不在焉,練習箭術的時候,她連著兩次脫靶,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好在冷先生與魯先生不同,典型的重男輕女,一貫沒有將心思放在蘭芮身上,這次見她脫靶只說了兩句,并未深究,不然她還真不知如何解釋。
中午歇息的時候,蘭芮很認真的思考嫁給胡愈的利與弊。
雖說是不得已,但蘭家和胡家已經結親,她再嫁入胡家,不用有政見上的顧忌。而胡愈此人她見過數次,身材健碩魁梧,五官端正耐看,比起盲婚啞嫁不知對方長的是圓是扁要安心許多。
這是利。
胡愈是庶子,在家中沒有絲毫地位,她嫁過去必定會跟著受安陸侯夫人的排揎。而且蘭茉與她同嫁兄弟,還是嫡庶之別,兩人稍不注意就會鬧的水火不容。
這是弊。
蘭家沒有爵位,但朝堂上誰都知道蘭家在軍中的超凡地位,她是養在蘭千乘名下的嫡女,嫁給胡愈算是下嫁,只要蘭家屹立不倒,安陸侯夫人明面上不敢拿她怎樣。第一條弊端似乎可以克服,畢竟嫁入別家也不見的比胡家簡單。
至于第二條,蘭茉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大小姐,心機手段都沒有,就算真被胡家人攛掇著與她鬧翻,也不足為慮。
可是,見過胡愈數次,每一次胡愈都留給她不同的感覺,前幾次還罷了,從通州開始,她就覺的看不透胡愈。和這樣一個人相處,她沒有把握。
胡思亂想時,玉桂輕手輕腳的時來,笑道:“三小姐,胡二少爺過來還纓槍。”
“你收起來就是。”蘭芮胡亂點了點頭,沒有想明白時,她不想見他。
玉桂去了一會又回來:“胡二少爺親自將纓槍架子搬回了兵器房,還說改天再登門拜謝。”
蘭芮恩了聲,沒多余的話。
自從胡二少爺借了回纓槍,三小姐就變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玉桂替蘭芮續了茶。
蘭芮盯著杯中,茶葉隨著水在杯中轉圈,良久,才再次沉入杯底。她突然覺的自己和杯中的茶葉很像。
“玉桂,你覺得胡二少爺怎樣?”
玉桂比蘭芮大兩歲,男女的事情上不非一竅不通,聽蘭芮這樣問,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吃驚的睜著雙眼:“三小姐?”
蘭芮道:“不說家事,說品行,你也見過他幾次,覺的他是怎樣一個人?”
玉桂好容易壓住心中的驚駭,想了許久方才開口:“胡二少爺沉穩內斂,受胡三小姐那樣刁難卻能泰然自若倒像是能成就一番大事的……,只是,胡家人那樣看輕他,三…誰嫁給他都是要吃苦的。”她本想說三小姐,但想到這事八字沒一撇,生生的咽了回去。
只看玉桂搜腸刮肚半日才找出這么兩句夸贊胡愈,就知道胡愈在玉桂眼中并非良人。她端起茶一飲而盡,“罷了,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你也不要對任何人提及。”
玉桂連忙應下。
——在婚姻中受過傷的人,說是不在乎,其實是非常謹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