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串門 下

安解語一邊默默地想著心事,一邊聽南宮雪衣講著她接任仁興堂堂主以來的種種波折和趣事。

看到這個世上原來也有普通女子,可以活在宅門之外,有自己揮灑馳騁的廣闊天地。不用圈在后宅婦人之中,只為了一個男人就挖空心思,勾心斗角,也不是沒了男人就不能活的菟絲花。安解語本來有些封閉了的內心,又慢慢活了起來。

這邊兩人說得投機,渾忘了時辰。

五萬過來看了幾次不敢催促。

還是宋遠懷和范朝風在隔壁談完了事情,出來吃晚飯,才知道南宮雪衣去了隔壁周家拜訪,還沒有回來。

范朝風心里一沉,不知南宮雪衣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又不敢造次,怕畫蛇添足,就吩咐慧紋去將南宮雪衣請回來。

慧紋趕緊過去請人。

安解語見那邊的人過來請南宮雪衣回去吃飯,才歉意道:“說得都忘了時辰,耽擱南宮堂主吃飯了。”

南宮雪衣卻眼珠一轉,握了安解語的手道:“周小娘子,擇日不如撞日。你我一見如故,不如就請你跟我過去一起用晚飯吧。”

安解語見南宮雪衣執意要請她過去吃飯,大驚失色,忙道:“南宮堂主的心意,語娘心領了。可是今日時日已晚,不好叨擾。”

南宮雪衣笑瞇瞇道:“叫我‘雪衣’就行了。我是真心要請你吃飯,只盼你別覺得太過簡慢就是。”說著,不容安解語退讓,就將她拉了過去。

五萬和六萬趕緊拿著大氅和手爐跟了過去。

安解語無奈,只好跟著她去了,又道:“既如此,雪衣叫我‘語娘’就是了。——不用叫周小娘子那么麻煩。”

南宮雪衣笑看她一眼,點頭應了。

兩人很快就到了南宮家的屋子。

宋遠懷在屋里看見南宮雪衣笑語盈盈地帶了個嬌嬌怯怯的小婦人進來,頗有些驚訝。

范朝風見了,只覺得心里如同擂鼓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南宮雪衣瞥見一旁的安公子如遭雷擊的樣兒,異常得意,就拉了安解語過來,只對宋遠懷介紹道:“語娘,這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我的夫君,仗義樓的樓主。”

安解語便低頭屈膝行了一禮,“小婦人語娘見過宋樓主。”

宋遠懷覺得這個婦人的樣子有些熟悉,又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的。正自疑惑,忽然聽見她說話的聲音婉轉柔媚,聽了讓人的心都跟著她的起承轉合一跳一跳的,和她的長相倒是天差地別,就忘了之前的熟稔感,也拱手行禮道:“周小娘子客氣。”

南宮雪衣便轉頭對一旁呆立的范朝風狡黠地笑道:“安公子,不用我再介紹了吧?”

范朝風僵硬地對安解語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安解語就抱歉地對他笑了笑,又看了看旁邊正吩咐下人的南宮雪衣,表示不是自己的主意。

范朝風見她依然明眸善睞,大方得體,心下稍定,便微微頷首。

南宮雪衣看了看屋里的桌子,就對一旁候著的慧紋道:“我專程請了語娘過來吃飯,你去給語娘拿一套碗筷過來。”

慧紋領命而去。

南宮雪衣就拉著安解語在桌旁坐下。

南宮家吃飯的桌子,是一個中等大小酸枝木的圓桌。

宋遠懷坐在上首,范朝風在他左手邊相陪。

南宮雪衣坐到了宋遠懷右手邊。

安解語只好坐到了南宮雪衣下首,恰好和范朝風相鄰。

幾人剛剛坐下,慧紋已是拿了一套碗筷過來,給安解語擺上。

南宮雪衣又讓人去拿了一瓶西域來的葡萄酒,給安解語斟上,便介紹道:“這酒不傷脾胃。冬日里飲最好。”

安解語笑著謝了她。

宋遠懷也笑著對范朝風道:“安兄弟,她們女人家喝葡萄酒,我們男人喝竹葉青。”說著,就取了桌上的酒壺,給范朝風斟上一杯。

安解語聽宋樓主稱范朝風“安兄弟”,不由飛速地瞥了他一眼。

范朝風覺得有些狼狽,只用手捂了酒杯道:“宋兄忘了,我最近身子不好,喝不得酒。”

安解語想起以前在范府的時候,范朝風犯了舊病,便會滴酒不沾,就以為他是舊病犯了。也顧不得避嫌,回頭對身后伺候的丫鬟道:“勞駕,給我一杯熱水。”

那丫鬟猶豫不決,看了范朝風一眼,又看了南宮雪衣一眼。

未等范朝風說話,南宮雪衣已是沉下臉來道:“還不去倒水?”

慧紋覺得特別委屈,卻也不敢聲辯,忙忙的下去廚房倒了一碗熱水過來。

安解語欠身接了,就自然地放到了范朝風的手邊,又對他囑咐道:“身子不舒服的話,多喝點熱水會比較好。”

宋遠懷古怪地看著對面的小婦人,終于想起來什么時候見過她:這不就是那日讓安公子失魂落魄的“熟人”

南宮雪衣卻早有心理準備,只言笑盈盈地看看對面的安公子,又看看旁邊正關切地望著安公子的語娘,心里早就樂開了花。

范朝風到底沉穩些,瞥見對面的南宮雪衣笑得賊忒兮兮的樣子,輕輕咳嗽一聲,對安解語道:“有勞語娘。”

安解語這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仗著有人皮面具遮臉,別人看不到她臉上的紅暈,便故作鎮定地回頭對南宮雪衣笑了一下,道:“我要是身子不舒服,喝些熱水就覺得好多了。南宮堂主以后也可以試試。——比吃藥好受些。”

范朝風想起安解語以前生了病,總是千方百計躲著不吃藥。他就得哄著勸著抱著拍著,拿出老萊子“彩衣娛親”的功夫,才能讓她吃一點點藥。如今看來,她倒是一點都沒有變。只是他這么久不在她身邊,想來她要是生了病,肯定也都是不吃藥的。就皺了眉頭道:“生病了,當然要瞧大夫吃藥才好。——光喝水有什么用。”又轉頭對安解語正色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安解語在外人面前向來很給范朝風面子,就乖順地“嗯”了一聲。

對面宋遠懷的嘴,已經張大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南宮雪衣見到自己夫君丟人的樣子,忙夾了筷子雪芹肉絲到他碗里,又舉箸對另外兩人道:“別光說話,吃菜吃菜”

宋遠懷就閉了嘴,吃了些菜,又喝了一角酒,眼光就不由自主在旁邊的安公子和對面的語娘之間掃來掃去,只覺得這兩人之間既生疏,又熟稔,感覺極為怪異。

南宮雪衣又對安解語道:“語娘,你喜歡吃什么菜?——自己來,別客氣。”

安解語笑道:“都挺好的。南宮堂主才是太客氣了。”

這邊說著,范朝風已是夾了一筷子滑溜鮮蘑放到安解語碗里,又用夾了些上湯腐皮過去。最后想了想,還是用湯勺舀了一碗松菌野雞崽子湯放到安解語面前,囑咐道:“也別吃得太素了。冬天天冷,得吃些肉才能御寒。”

宋遠懷和南宮雪衣對視一眼,一起將碗伸到范朝風面前,異口同聲道:“安公子,我們也要御寒”

安解語本十分不好意思,此時見了南宮雪衣和宋遠懷故意作弄范朝風的樣子,就噗哧一聲笑了。

范朝風這才驚覺自己太過忘形,便用筷子一一將宋遠懷和南宮雪衣的碗撥回去,笑罵道:“吃你們的飯吧。——搗什么亂?”

“不行——安兄弟厚此薄彼,哥哥我心里很難受”宋遠懷捧心做出痛苦的樣子。

范朝風馬上夾起一大筷子紅燒肉放到他碗里:“吃吧,吃吧——肥不死你”

宋遠懷嬉皮笑臉地夾了一片送到嘴里,搖頭晃腦地咀嚼了半日,贊道:“好菜好肉好筷子”又順手摸了一把湯甕里面的湯勺,繼續贊道:“好勺子”

安解語實在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身來,只彎著腰叫肚子疼。

范朝風再也顧不得,俯身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背,連聲道:“快喝點水。別空著胃,冷風進去,又要嚷胃疼了。”

后面伺候的慧紋這次不讓人吩咐,趕緊下去廚房又端了碗熱水過來。

范朝風接過熱水,在嘴邊輕輕吹了吹,就送到安解語嘴邊,道:“喝一點,壓一壓。”

安解語張開嘴,就著范朝風的手喝了一口,才從他的手里接過碗,含笑道:“有勞安公子,還是我自己來吧。”

范朝風有些訕訕地,便放開手,自去夾菜吃。

安解語吃了幾口,也和南宮雪衣客套一番,給對方都奉了菜。

宋遠懷就瞥見安解語露出的右手上,有些紅紅腫腫的凍瘡,便問道:“周小娘子不習慣我們江南的冬日吧?”

安解語見宋遠懷盯著自己手上的凍瘡瞧,忙縮回了手,含笑答道:“還好。比先好多了。”

而范朝風從安解語剛伸出手來給南宮雪衣夾菜的時候,就已看見了她手上的凍瘡,已經在盤算,到哪里給她弄一些上好的凍瘡膏擦一擦才是。

聽見宋遠懷也問起來,范朝風索性不再躲躲藏藏,對宋遠懷大大方方地問道:“宋兄有沒有什么好的藥,可以治凍瘡的?”又指著安解語的手道:“這凍瘡冬日里也就罷了,等到了明年春天,天氣轉熱的時候,不知有多難受。”

南宮雪衣不等宋遠懷搭話,馬上接口道:“安公子放心,我們那里有上好的凍瘡膏。明日我讓人專門給語娘送過來就是。”

還未到安解語起身謝過,范朝風已是先拱手道:“那就多謝雪衣了。”不再稱她南宮堂主,也不稱她樓主夫人,而是改叫“雪衣”,明顯是表明跟他們夫婦的關系,已是更近了一層。

南宮雪衣和宋遠懷相視而笑。

安解語只好起身先謝過南宮雪衣,又謝過范朝風。

這邊幾人的氣氛更好,一頓晚飯居然比往日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吃完。

用完晚飯,南宮雪衣和宋遠懷就起身告辭了。

范朝風和安解語一起出去,送他們上了車。

南宮雪衣對安解語依依不舍,言道等過小年的時候,要請她去宋府和大家一起吃飯。。.。

如果無意中侵犯了您的權益,請通過系統信件聯系我們,我們將在24小時內給予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