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怨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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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言情

第二百二十八章怨憎會

※正文351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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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堂下的人,都被這聲大喝震住了。

就見正堂的門口,進來一群人。

當先兩人,卻是身懷六甲的象州王世子妃和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

后面跟著象州王世子謝順平,以及象州王府的隨從。

大聲呵斥出聲的,正是那穿著一身簇新黑色妝花褙子、滿頭白發的老婦。

眾人便見她大步走上堂前,對堂上的新郎新娘道:“王爺和這位婦人,今日不能拜堂”

堂上的來客盡皆呆了。都看看喜堂上那個雖衣衫光鮮,卻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的老婦,又看看旁邊穿著一身大紅織錦,編繡彩鳳,金絲炫身,大紅蓋頭蓋著的新婦,都不由生了花無常好,月無常圓,人事無常,滄海桑田之感。

范朝暉看著這個越走越近的蒼老婦人,只一眼便認出來:這就是程氏

還未等范朝暉發話,象州王世子妃已從那老婦身后走出來,朗聲道:“各位賓客,我乃謝地象州王世子的世子妃。我娘親是我爹爹上陽王的原配正室。這位老夫人,乃是是曾經救我娘親一命的黃夫人。當日我娘從象州回上陽的時候,遇到青江突發洪水,掉到水里。被這位黃夫人救起之后,大病一場,一直在她家養傷。如今見事情緊急,我娘親才托這位黃夫人親自過來一趟,以免我爹爹,和我四嬸嬸,犯下滔天大錯”

范朝暉沉默不語,慢慢走過去,將堂上的安解語擋在了他身后。

程氏看了,心里更是火大。可她自從遭了那劫難之后,已是今非昔比,面上就一派云淡風輕道:“王爺,老身黃氏,奉大夫人之命,有幾句話,要帶給王爺。王爺是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聽呢,還是去后堂,單獨聽一聽?——王爺聽了之后,可以再做定奪。”

聽了程氏的話,范朝暉怒視著程氏,兩手捏成了拳頭,骨節啪啪作響。

程氏對他視而不見,就走到一旁,看著那一身大紅嫁衣,站在范朝暉后面,亭亭玉立的新娘子道:“這位夫人,你夫君不在了,你守不住,再嫁給自己的大伯子,也無可厚非。只是大夫人說了,你要和王爺在一起,只能為妾,不能做正室。”

程氏便又轉身對范朝暉道:“王爺,還有一些事,卻是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下說。”

范朝暉看著程氏,心里也是一片混亂。他與她數十年夫妻,自然知道她能做出些什么事來。且看她的樣子,這幾年,在外也吃了不少苦。她假托她人之名過來,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此,范朝暉就有些躊躇。

謝順平見上陽王像是有些意動的樣子,便也插話道:“王爺也不妨聽聽岳母有些什么話,要托這位老夫人帶到。王爺和岳母大人少年結發,再多的艱難險阻也一起經歷過。如今的小小挫折,必不在話下。”說著,又輕蔑地看了一眼一身大紅嫁衣,孤零零站在堂上的新娘子。

范朝暉聽謝順平也在力挺程氏,心里有些陰晴不定,就道:“既如此,隨我到后堂去。”說著,轉身先去了后堂。

程氏嘴角微翹,低著頭,肅穆地跟在范朝暉身后,往后堂行去。

大堂上一片死一樣的靜寂。

觀禮之人雖有數百,卻鴉雀無聲,目光都投向了站在堂上大紅囍字下的新娘子。

安解語從程氏進來后,心里就刮起了風浪。

她知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

之前她答應嫁給范朝暉,既是為了兩人前緣難消,也是因為兩人都各自喪夫、喪妻,可以各自嫁娶,不受拘泥。

死亡,是一個開始,也是一個結束。很多難了的恨,難解的情,都會因為死亡,而煙消云散。

可是,若是有人其實并沒有死,情形就大不一樣了。——比如如今“死而復生”的程氏。

安解語前世在賭場里供職,也接受過很多特別訓練,比如說,如何從聲音里辨別出一個人的偽裝。眼睛會被騙到,而耳朵被騙到的可能性卻很小。

絕大多數人,整了容,化個偽裝,讓人認不出本來面目,很容易。但是要改變自己嗓音的頻率,卻是大為不易。

安解語的耳朵恰好非常好使,才讓人覺得她有習練賭術的天分,被那人帶入了行。

如今她的眼睛被蓋頭蒙著,耳朵就分外靈敏。

那自稱“黃氏”的老夫人一開口,安解語就聽出那是程氏的聲音

只是一時之下,安解語倒是想不通:程氏為什么要裝神弄鬼,假托她人之名,過來攪亂這個婚禮?為何不堂堂正正的亮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無論程氏有什么目的,都與她無干了。她既然知道了程氏還活著,就沒有去人家夫妻之間插一腳的道理。

范朝暉當年沒有休了程氏,去迎娶她的前世。如今也斷不會再去棄了程氏,來迎娶她的今生。

眼下范朝暉更是帶著程氏去了后堂單獨敘話。不管他們說什么,堂上的賓客大概都會認為:早先據說已經溺水而亡的大夫人,上陽王的原配正室,還活著,且派了人過來傳話。

想著想著,安解語就覺得心里面,有什么東西,正在一一坍塌,滿不是滋味。又聽了剛才象州世子和世子妃的話,更是暗自琢磨:如今這個架式看來,程氏還有謝地的世子和世子妃做后盾。自己卻是一無所有,做什么要讓范朝暉左右為難?又如何忍心讓范朝暉為了自己,眾叛親離?

程氏的歸來,使得自己在眾人眼里,無論如何,都逃不過一個背離先夫,委身做妾的下場。——自己也真是鬼迷心竅了。嘴里經常說著不相信男人,到底還是被男人擺了一道。報應,也許這就是報應。是對自己這種心志不堅、貪心不足的女人的報應

安解語想到此,一直有些昏昏然的頭腦終于清醒下來。大紅的蓋頭下,她笑顏如花,如一朵玫瑰終于歷經了風雨,開在了最美的時刻。——這夢做得太美了,美得她都當了真

這邊程氏一進內室,便給范朝暉跪下,柔聲道:“攪了王爺的大婚,是妾身的錯。妾身此行,并非為了要拿回正室的名分。”又低頭拭淚道:“妾身自知在外漂泊三年,雖歷盡千辛萬苦,不敢稍有差池,可是在眾人眼里,到底算是失節。為了王爺的聲名,就算王爺允了妾身回王府,妾身也是要堅辭的。”

范朝暉不動聲色的聽著,面目凝重,一言不發。

程氏又抬頭望著范朝暉,兩眼里淚水不盡,噗噗地往下掉,“妾身如今回來,不是要爭一口氣,也不是要榮華富貴,妾身曾腆為范家宗婦,為了王爺的聲名,四弟的聲名,還有范家三百年的聲名,妾身不得不出來說句話”

范朝暉這才有些心軟,沉吟道:“你在外不易,我也看得出來。只是無論怎樣,你想再做回正室,卻是不太可能了。”

程氏含著淚,微笑了一下,道:“王爺還不知妾身的真心。妾身完全是為了王爺著想,自身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無怨的。”

“那你今日為何……?”

程氏凄然道:“王爺為了心愛的女人,不惜身敗名裂。妾身也為了王爺,不惜肝腦涂地。——妾身寧愿做一個已死的人,也不會攔著王爺再結秦晉。只是王爺續弦,娶誰都行,就是不能娶四弟妹”程氏將“四弟妹”三個字咬得重重的。“四弟妹如今是世子的生母,也是四弟的原配正室。王爺娶了她,可是將世子置于何地?又將九泉之下的四弟置于何地?——王爺不是不知道,四弟有多珍愛四弟妹。就算他不在了,王爺就忍心,將綠帽子往自己沒了的親兄弟身上扣?”

這些顧慮,范朝暉也都是反復思量過的,便淡淡地道:“我倒不知,你卻是個專為別人著想的‘仁善’之人”也故意將“仁善”兩字咬得重重的。

程氏未料到范朝暉居然反唇相譏,不由有些瞠目:這么多年夫妻,范朝暉就算對她有所不滿,也從來不會宣之于口。如今將話說得這么明白,難道他到底是放不下那個小賤人?寧愿冒天下之大不諱,也要迎娶她?

程氏又妒又恨,卻也說不出話來。

范朝暉見程氏不語,便也不步步相逼,只道:“若是你真心為范家著想,那這幾年,你都去了哪里,做過些什么事,我都可以不追究。我也可以放你走,讓你改名換姓,再嫁他人,或是去哪里獨居養生,我都不會過問。在我范家的族譜上,你永遠是我范朝暉逝去的結發嫡妻。”

程氏見范朝暉這是要同她合離,忍不住冷笑:“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對那個小賤人,還真是情深義重連活生生的結發妻子,都可以空口說白話,一口抹殺”

范朝暉見程氏把話說到這份上,就也不再諱言,便直視著程氏,道:“你說你是一心為了我,為了范家著想,所以要反對我和安氏成親。你問問你自己的良心,你可有真的將我,將我們范家放在心上?”

程氏張口就要反駁,范朝暉抬手阻止她說下去,又道:“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再反駁不遲。”

范朝暉一向很少對人這樣說話不留余地,且對程氏,之前總念著一份結發之情,就算她做得事多有不對,想到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便也都只是忍耐下去,并未一味地將任責都推到她頭上。可如今,見程氏越發地變本加厲、顛倒黑白起來,范朝暉覺得不能再這樣遷就下去,便打算將話說白了。

于是范朝暉眼望窗外,再不想看程氏一眼,只繼續說道:“你是我范朝暉的結發嫡妻,所以一心為我,弄死我的兩個庶子,讓我絕后。”

“你是我范家的嫡長宗婦,所以惡意欺上瞞下,將我范家唯一的嫡子扔在夷人的圍城里,險些讓我范家斷了香火。”

“你孝順賢良,所以對你的婆母陽奉陰違,私自改路出逃,落到如今的下場,生生讓我娘,你的婆母為你內疚而亡。”

“你兄友弟恭,為了我四弟死后的聲名著想,所以要將他的遺孀弱子,都一并送入生不如死的人間地獄”

“這就是你為我,為我們范家列祖列宗,為了四弟的‘大公無私’、‘處心積慮’——我倒是要奉勸你一句,千萬不要再為我,再為我們范家人著想了,你的好意,我們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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