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七十八 閨言蜜語

青妤記

花子妤自打得了五月小比的頭名,其在五等弟子中的名聲也越來越顯了。

當初憑借唐虞的新戲能入宮為諸葛貴妃壽辰獻演而大出風頭不同,那時候,大家只覺著花子妤不過是沾了幾分運氣罷了,雖然一出《木蘭從軍》演的十分精彩,但比起奪得頭名的青歌兒和紅衫兒,無論是唱功還是身段都差了不少。班主選了他們入宮獻演,也只是因為諸葛貴妃好武戲多過文戲罷了。可如今,靠著小比時即興而書的一闋驚艷才絕的唱詞,花子妤能壓過眾人得了小比魁首,這便十分不易了。之后,更是在青歌兒發難時,在班主和同門們面前表現地機敏聰慧,落落大方,讓大家在佩服她才情卓越的同時,也多了些難以言喻的好感。

不過,對于花子妤來說,有了小比魁首的名聲,旁的還是其次。最主要能削了青歌兒的傲氣,還能當著同門和花夷的面撕了她素來偽裝地溫婉寬厚的面具,這才是子妤最大的收獲。

只看這幾日青歌兒向花夷告病,并未去前面上戲就知道她該有多受打擊了。

且不說那青歌兒,得了小比的頭名,還有個好處還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無論是在前院上戲還是在后院五等弟子的居所,師兄弟是姐妹們待她都和氣了許多,讓她在戲班的生活也比之前更如魚得水了

這一日得閑,掐算著還有不過三天便是阿滿出嫁的日子,子妤趁著離午飯還有些空閑,專程收拾了繡籃子和一些花樣子往沁園而去。

先是給塞雁兒請了安,子妤這才去了后院阿滿的屋子,正好茗月也在,三人便煮了茶圍在一起邊嘮些家常,邊幫著為阿滿趕制三日后出嫁的一些針線活兒。

即將嫁為人婦,阿滿原本因婚事變故有些清瘦的臉龐逐漸變得圓潤起來,說話間,眉眼處也透出幾分愉悅,夾雜在淡淡的嬌羞中,讓子妤和茗月看了都羨慕的緊。

將繡花針在頭發里擦了擦,茗月感慨道:“阿滿姐,你命真好呢。鐘師傅是個實誠人,待你又一心一意,你不知道,姐妹們私下都好生羨慕呢,說是將來也能尋著一個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夫君就知足了。”

“我算什么好的,倒是你們前途無量。將來從戲臺上退下,外面有的是好人家排著隊來提親呢。又有本事,又有體面,怎么也比我這一輩子窩在戲班里強吧。”阿滿嘴上如是說,眉眼彎彎的笑意卻是怎么也掩蓋不住的。

茗月聽了卻搖搖頭,神色突然一轉,有些懨懨地:“我如今只操心母親的病,那里還有什么心思去想未來的夫婿會是什么樣子。現在只約莫一想,都只覺得眼前一抹黑,也不知哪里才是正確的方向呢。”

唇角含笑,聽得好姐妹在議論將來的人生大事,子妤對本朝的民風開放很是慶幸。至少不像自己所知的古代,女子之間若私議婚嫁,那可是極為可恥不堪的事兒。

耳畔兩人勾畫著將來紅妝出嫁的場景,子妤也自然而然想到了與唐虞的四年之約。

雖然對姐弟倆的親身父親到底是誰,花子妤并不是很上心。但為了子紓,那“大青衣”的賜封機會自己不得不去爭取。

還有四年,待朝廷待十年一次的“大青衣”冊封之后,自己無論能不能如愿以償,至少都可以與心愛之人共結白頭。這樣的心情中,埋了幾許期待和幾許甜蜜,只是不能與好姐妹分享自己的幸福,覺著有些遺憾。

發現子妤一個人埋頭只做活兒而不答話,卻笑容曖昧,眉梢待俏,阿滿和茗月對視一眼,前者忍不住打趣兒道:“瞧瞧我們子妤姑娘,一個勁兒只笑,卻不說話,難道心里已經有了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不成?”

茗月附和著,笑得很是夸張:“我知道我知道。”

子妤雖然對自己和唐虞的保密功夫相當有信心,但看著茗月一副激動的模樣,還是有些心虛的:“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呀”

嘿嘿一笑,茗月圓圓的臉上揚起一對深深的梨渦,顯得可愛至極:“咱們戲班的人都知道,子妤你就別裝了。”

“哦,”阿滿心領神會地也眨眨眼,笑意促狹:“就是啊,這戲班里誰不知道子妤身邊有個影子似的人物,加上你弟弟,三個人天天是同來同往,形影不離呢。”

“你們說的是止卿啊。”子妤心下大定,卻不得不解釋:“我和止卿才沒什么呢,你們可別亂說。”

“難道不是嗎?”茗月撅起小嘴兒,似乎不太明白:“可若不是有那樣一層關系在,止卿師兄那個冰冷性子,又怎么單單待你們姐弟那么好呢?”

想起止卿確實在其他同門面前態度頗有些淡薄疏遠,子妤笑笑:“那是因為他和我們姐弟投緣罷了。”

“不過說真的,你們倆還真般配就是了。”阿滿從小和子妤住一塊兒,對其性情也拿捏地準些,見她這樣說,就知道兩人真沒什么,語氣可惜地道:“論相貌,止卿可是新晉弟子中的第一人,那樣風流俊俏,儒雅得體,盡得唐師父神髓呢。論本事,就只有成名多年的步蟾能蓋過其一二。但步蟾眼看就要翻過二十七,明年就二十八要退下了,將來花家班小生第一人的位置還不是止卿來坐。這樣的好品貌,好前途,就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難道子妤你就不曾動心過?”

“瞧你們說的”子妤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我們打小就認識,止卿因大我們姐弟兩歲,所以一直很照顧。子紓將他當成親哥哥一般看待,我也當他一如家人。”說著,見兩人一副“我不相信”的樣子,只好嘆了口氣,又道:“這樣說吧,若是你們,會對自己哥哥起那樣的心思嗎?所以我說你們就別猜了,還是快些把這幾樣鴛鴦戲水的繡品趕出來才是,人家阿滿姐等著新婚燕爾用呢”

被子妤將話題繞回到自己身上,阿滿嬌嗔地“啐”子妤一口,羞得滿臉通紅,將手上繡籃子一放,只想推門出去透透氣才好,免得一直被兩個小姑娘打趣兒,真是什么面子都沒有了。

哪知道剛一推門,阿滿才發現門口端立了一人,青色長袍,黑發后束,清潤玉朗的模樣不是止卿又是誰呢

被人撞破自己在門外偷聽,止卿原本有些落寞的表情被一抹尷尬之色取代。

只見他朝阿滿略一頷首,這才提了提手上的一個包袱:“這是鐘師傅讓弟子捎過來的,他此時不方便走開,便讓我代勞。說是他在外面的針線喜鋪里夠得的一套大紅喜服,請阿滿姐務必收下才是。”

“這”阿滿愣了愣,回神過來趕緊接過包袱,回首望了望屋里同樣有些發呆的子妤和茗月:“子妤,時間差不多了,你陪著止卿回去吧,我這里有茗月幫忙就行了。”

被阿滿這一喊,子妤趕緊將繡籃子收拾了,也不耽擱,出門沖著止卿勉強一笑:“你來的正好,咱們一塊兒走吧,正好去唐師父那邊蹭頓午飯吃。”

點點頭,止卿又朝茗月和阿滿點頭別過,這才與子妤并肩而去。

出四大戲伶園子的時候,守門兩個婆子收了先前給止卿的牌子,又和子妤寒暄了幾句,這才放了兩人出去。

一路無話,子妤是有心解釋卻無處說起,止卿則是腦子里還在消化先前無意中聽得的話語,心情有些黯然,自然難以開口。

眼看就要到了南院,兩人之間默不作聲的氣氛有些不好,子妤可不想被唐虞看出什么不妥之處,干脆停下腳步,指了指南院旁邊的一座小亭:“止卿,離得午膳還有小半個時辰,我們去那里歇歇,躲躲太陽可好?”

側眼看了看子妤,止卿沒有半點猶豫就點了點頭,主動提步轉身去了那放靠墻修建的小亭。

亭邊斜斜長了些茂盛的花草,圍攏了一大圈,倒也顯得此處比外間小道涼爽不少。因得建在墻角處,來往沒什么人,也算清凈。

子妤放下繡籃子,略思慮了一下,也不忸怩作態,直言道:“止卿,你先前在阿滿姐的屋子門口站了有些時候吧?”

并不否認,止卿渡步來到亭邊:“是的,你們的話我也聽了個大概。”

似乎聽出了止卿語氣中不經意的一絲澀意,子妤覺得心里有些愧疚,迎上兩步,語氣有些抱歉:“對不起,阿滿姐和茗月那樣私下議論你很是不該。不過我都解釋清楚了,想來她們也不會誤會什么的。”

“我不是那等小氣的人。”因為背對著子妤,所以止卿臉上那欲言又止,含了半分無奈和半分遺憾的表情并未落入其眼中。

清然一笑,子妤拍拍胸口:“我見你臉色不善,還以為你生氣了呢。還好你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回頭,看著子妤一如既往的笑顏如花,止卿不覺心里頭有些微微的疼。原來她叫住自己單獨談談,只是覺得阿滿她們不該私下議論自己,而并非是為了解釋其他的

淡淡一笑,止卿又恢復了柔和的表情:“其實我并不介意她們誤會。至少這樣可以讓身邊的紛擾少些。”

子妤見他開起了玩笑,心頭大定,眉眼彎彎地笑道:“感情你拿我當擋箭牌,去擋那些個花花草草狂蜂浪蝶呢還好不是真的,不然,我能被她們的眼神殺死無數次了。”

伸手揉揉子妤的頭,止卿的動作一如既往的自然而然,帶著幾分親昵:“傻妮子,于別處你倒是心細如發,偏偏偏偏”

“偏偏什么?”笑得如微風輕拂,子妤白皙的臉頰被初夏的熱氣烘出兩團粉粉的紅暈。

子妤迎著薄日的眸子有些微光閃動著,看在止卿眼里只覺澄澈無比,沒有半點雜塵,讓人不忍心去觸碰:“沒什么,我該去南院了,不然晚了,就被你那個大胃弟弟把午飯給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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