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白一十六 月下驚變

章一白一十六月下驚變青妤記

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

從一開始身著素衣的花子妤亮相,到身著甲胄兵服的花子紓和止卿登場,觀星殿內的貴客們已經徹底被這一出《木蘭從軍》給吸引住了目光。

且不說是新戲了,那蓮臺之上的三個戲伶也是從未在宮里亮相的新面孔,新鮮之感不言而喻。

因為是一出尚未公演的新戲,在諸位賓客的手上,有一張唐虞親筆所寫的觀戲貼,將這《木蘭從軍》的故事寥寥介紹一番,比如有幾折,每一折的名字等,還有登臺的三位戲伶名字和樂師名字等等。

既不妖嬈,也不嫵媚,布衣素顏登場的花子妤在月色燈火的映照之下,反倒有種清新恬然的別樣美感。而止卿的俊朗勃發和子紓的英姿威武,三人輪番在那蓮臺之上或唱念或做打,也將這原本絢爛的夜色襯托的愈發鬧熱如仙市神街一般。

似武戲,卻又有旦角小生穿插其中,情節連綿起伏,宛若花開;似文戲,卻絲毫不輸尋常武戲那般場面精彩,扣人心弦。引人入勝。

蓮臺之上的三個戲伶雖然略顯稚嫩,但給人的感覺卻偏偏更為貼近這戲中的人物,倒叫臺下看客們分不清到底是在看戲,還是在透過一方戲臺去窺視一個別樣的人生。

如此眼花繚亂又熱鬧非常的新戲,連困乏不已想要下去休息的太后也止住了步子,睜大眼睛看那“花木蘭”在蓮臺之上耍得颯爽生威,絲毫不輸旁邊的兩個俊俏武生,也大聲地喊了句:“看賞一百兩!”

在太后的帶領下,觀星殿中的貴客們再也不吝嗇喝彩了,一串串賞錢丟在了宮女的托盤中,流水似地往花家班所在的船坊送去。

自家戲班的演出有此表現,側殿中原本緊張焦慮的花夷已是一臉的得意非常,瞧了瞧表情不愉的佘大貴和陳蘭生,若是唇上有胡子的話,定是像那殿上飛檐一般,翹得老高!

不過佘大貴眼紅歸眼紅,唇角似是而非的笑意透出的信心也是難以遮掩的。看來他對小桃梨也是相當有信心,不然也不會如此沉得住氣。

先掠過三家戲班之間的明爭暗斗,觀星殿的首席,太后看的津津有味,身邊端坐的皇后也是掩口直笑。

身為今晚夜宴的主角兒,諸葛貴妃也不住的點頭,一招手,對身邊的宮女示意道:“請諸葛小公子過來,本宮有話要問他。”

“是!”宮女領了話便鞠身退下了,不會兒就領著一身暗紫色玄衣華服的諸葛不遜來了這方首席。

先一一給皇上、太后、皇后見禮,諸葛不遜最后才來到貴妃身邊的空位處端坐下來。

“遜兒。那個扮演花木蘭的戲娘可是你常提起的那位子妤姑娘?”諸葛貴妃今年剛滿四十有一,卻面色如玉,肌勝羊脂,說話間聲似嬌鶯,凝眸秋水,如此半露出的風姿月態,是那些二八少女們怎么也難以企及的。也難怪她能受寵十五年而不衰,常伴君王側,而傲視后宮無可睥睨。

反觀那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比之諸葛貴妃的氣度卻顯得羸弱了幾分。雖然也是風韻猶存,看得出當年的姿容絕色,但鬢旁的灰發,眼角的魚紋,卻也不是她區區四十六歲年齡所應該擁有的。若不是頭上的六尾鳳冠和一身大紅錦繡鳳棲梧的朝服,恐怕任誰也會把諸葛貴妃看做是后宮之主,而非她這個正宮皇后。

卻說諸葛不遜挨著貴妃坐下,被她一打趣兒,面若冠玉的臉上不為所動,一如平常那般似笑非笑,輕點了點頭:“此女鐘毓明秀。將來堪當花家班臺柱。姑奶奶且看仔細了她的表演,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你這小子!”諸葛貴妃掩口嬌笑,玉額輕擺,壓低聲音道:“若非你從小到大的知己好友,別人又豈會看中那丫頭幾分?看身段固然高挑,卻少了些女子的曲線。看樣貌,不過清秀恬雅,比之先前那個賽雁兒不知差了多少。喏,你看看皇后娘娘,對這等打打鬧鬧的戲毫不感興趣,直打瞌睡呢。”

聞言,皇后轉頭主動朝諸葛不遜笑笑,手中一串晶瑩的佛串子還在不停捻著,看樣子的確不喜這等鬧戲。

倒是太后和皇帝均看的起興,不時發出陣陣喝彩之聲,引得坐下諸客隨之叫好聲不斷。

眼看場上三人唱的痛快,看官們反映也不錯,諸葛不遜可完全不把諸葛貴妃的打趣兒放在心上,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笑意也愈發的輕松起來。

開玩笑,若不是他找到花夷,恐怕今天站在蓮臺之上表演之人就是那青歌兒和紅衫兒了。花家姐弟和那止卿演的好,自不必說,要是演砸了,恐怕以后再也不敢去花家班串門子,免得被花夷怨恨的目光給殺死。

“咦!這一段還真有幾分意思!”諸葛貴妃看的認真,忍不住贊了聲好。

蓮臺之上演的是“花木蘭”和“韓士祺”軍中切磋一段,眼看子妤和止卿兩人打得精彩,且似有若無之間帶出了兩個角色之間暗暗的情愫。觀星殿諸位看官們也收起了喝彩之聲,均凝神仔細瞧著那兩個滿場翻飛的身影,那心,也隨著兩人打斗越來越快,提得越來越緊了!

腰肢如柳,斜倚而下,子妤突然一個下腰動作,配合著止卿轉身一攬,兩人堪堪如此便定在了蓮臺中央。

正好一陣夜風拂過,兩旁華燈搖曳不止,惹得兩人衣袂翩翩,發絲輕揚,此情此景,不禁讓臺下觀戲者深感觸動,紛紛發出一嘆,似為這對面對面而不知的未婚夫妻而遺憾。

演到此,子妤和止卿在臺上也默契地目光對視。將臺下諸位貴客的反應系數接收,兩人均唇角含笑,個中滿足自不用言語。

“這一對戲伶還真有幾分默契和靈韻,不錯,不錯!”諸葛貴妃忍不住小聲贊了起來,側眼看了看諸葛不遜,總算是肯定了對方的極力推薦。

對于這個止卿。諸葛不遜并不太熟悉,只知曉他和花家姐弟交好,情如手足一般。可今日看來,他眼神里含著的半分眷戀,半分柔情,恐怕對花子妤的感情并非兄妹那樣簡單,或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隱隱情愫也說不定。

帶著和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玩味笑意,諸葛不遜隨手操起一顆紫葡送入口中,樂得看花家姐弟在臺上收獲名聲,自己也與有榮焉。

深呼吸幾口氣,感覺這停頓差不多了。子妤沖止卿微微一笑,示意他抬手將自己撐起來,可笑容剛剛覆在唇邊就突然凝住了。

頃刻間,子妤感到原本勒在胸口的甲胄突然一松,還來不及反應,由薄竹片和細繩穿就的貼身甲胄就那樣從身上滑落了下去,帶起襯里的薄衣,將胸口衣領處也直接扯開了一大片!

“啊!”

一陣驚呼,卻是觀星殿內的薄鳶郡主發出的。她身邊坐的還有小侯爺薄殤,此時看向花子妤的眼神也充滿了驚訝。

其余賓客自然也看到了臺上戲娘甲胄滑落的尷尬一刻,隨著那一聲驚叫,也均回過神來,交頭接耳,指點紛紛。

卻說子妤低首一看,胸前衣衫已甲胄下落之勢扯開,露出月色下瑩白的肌膚,脖頸上用殷紅絲帶穿就的一只魚形玉佩也隨之亮了出來,驚得她顧不得那么多,直直環著止卿的脖頸勉強起身來。

“長歡!”

在眾人都呆住的時候,卻是皇帝低喝了一聲。本來首席上座就挨著湖面,離得那蓮臺不過十來丈的距離,皇帝瞳孔一縮,精明的眼神竟突然放出了一陣異樣的光彩,卻是盯住了子妤頸間的那塊魚形玉佩不放!

皇帝吩咐自不敢怠慢,首座旁邊原本并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突然竄出一條碩長的身影,隔空點水,如飛鴻驚翩,竟瞬間來到了那蓮臺之上,抖開一件明黃的披風,直接將還未回神過來的花子妤給環肩遮住。

止卿和花子紓也愣住了,聽得耳畔“咚嗆”之聲驟然停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望向被那長歡用披風遮住肌膚外露的花子妤,一時間在了蓮臺之上的五人也沒了主意,只剩夜風徐徐,華燈搖曳。

“止卿。子紓,扶子妤下去!”

一切發生的極快,不過幾個呼吸之間罷了。隨著一個月色長袍的身影匆匆邁步上臺,止卿和子紓才回神過來,依言從那侍衛長歡的手中將子妤扶過,也來不及謝臺,三人就這樣從蓮臺之上趕緊回了候場船坊。

“在下花家班唐虞,在此代剛才的失誤向各位請罪。今日演出不得不到此為止,還請皇上,太后,皇后,貴妃娘娘等諸位貴客見諒!”

說完,唐虞深鞠了一躬,也不顧那觀星殿的貴客們還沒反應,一掀衣袍,轉身而下。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諸葛貴妃不似身后那些指點私語的人,因為諸葛不遜的關系,對于那花子妤頗有幾分好感。見得她先前在蓮臺之上的尷尬一幕,也不由擔心起來。

可身邊龍座上皇帝的反應卻讓她有些意外。對于戲伶的小小過失,淡然一笑變過,權當取樂就行,何須出動影衛去替那戲娘遮丑?

畢竟能穩坐后宮權位,諸葛貴妃并非普通婦人,仔細看著皇帝的神色,目中精光閃過,卻只是死死盯住蓮臺的中央,似乎那花子妤還在臺上一般,竟半分沒有挪開過眼。

難道,圣上看中了那花子妤?

甫一冒出這個念頭,諸葛貴妃就直接否認了。且不說多年夫妻對皇帝的了解,就算他真看上了此女,也不會露出半點情緒,下來吩咐身邊的內侍直接給花家班下一道旨意便是,又何須在太后皇后和自己的面前表現出如此異樣?

按住心頭諸般猜測,諸葛貴妃纖手一樣:“下一個上場的該誰了,可別讓這熱鬧給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