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九十一 蠢蠢欲動

章九十一蠢蠢欲動

前頭已經開場了。這一組演的是《狐思》。

兩個戲娘一個扮玉面狐貍,一個扮獾婆,端的是媚眼風流,姿態旖旎,再加上唱功柔軟綿長,依依呀呀之間聽在耳里簡直要勾去三分魂魄。特別是哪些男性看官,一個個目不轉睛,定力差的幾乎要流出口水來。

此時的子紓也被吸引了,雖然唐虞站在面前,他還是忍不住立起耳朵,有種心癢難耐的感覺,總想到臺側去偷看偷看。還好止卿仍舊一副淡漠的樣子,只認真看著唐虞,知道此時對方專門從前面過來,一定是有要事交代。

見子紓那副樣子,唐虞也仔細聽了聽,卻蹙起眉頭,低聲點評道:“雖扮相和唱功都不俗,但整個意境流于下乘,登不得大雅之堂。這些看官們都是花家班的常客,知道該如何取舍。”

子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想也是。戲班不同于青樓之流,戲伶演出雖然也要討好客人,但卻是以藝而非色。若以色藝作為憑借,確實是流于下乘,反而失了戲伶的尊嚴,與那倚門賣笑的ji子無甚區別。

不再關心前臺的演出,唐虞理了理思路,眼睛掃過三人,鄭重其事地開口:“好了,我只能耽誤一點兒時間,上臺之前有些話要交待給你們,一定要聽進去。”

“是,唐師父。”花家姐弟和止卿均神色一凜,知道此次比試并非兒戲,就連一直都看似兒戲的子紓也表情嚴肅了起來。

將登臺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認真叮囑了,唐虞又讓三人千萬別緊張,因為這次比試其實結果已經大家心里有數。

唐虞對自己的新戲,對花家姐弟和止卿的功力都衡量了一番,之前的這些師兄妹們看似不俗,其實都并非對手,只有壓軸上場的青歌兒和紅衫兒能有一爭之力。但因為花夷的安排,讓她們唱壓軸,所以占得幾分便宜。

但唱壓軸也是要有足夠實力的。設想,如果候場的時候青歌兒紅衫兒被三人的表演所震撼,那心態就一定會不穩。心守一失,必現紕漏。所以唐虞要求三人務必調整自己的心態,不要將之前上臺的戲伶放在眼里。只需要發揮出平時練習的水平就能穩操勝券。

至于之后青歌兒她們的演出,那是她們自己的事兒,三人更加沒有必要去擔心,各憑本事而已,非人力可爭了。

聽得唐虞一番勸導分析,三人的心態又放平和了不少。特別是花子紓,本來就大咧咧缺心眼兒,這下更是什么都不管了,神態中透出一種混合了自信的期待,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唐虞倒有些欣賞子紓的態度,再次點撥道:“你們都該和子紓學學,他能從容應對比試,絕對要占得幾分先機。”

“是,唐師父。”子妤和止卿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難以掩去的半點緊張情緒。

其實,有唐虞親自指點,有一出絕妙的新戲,再加上三人的實力并不差勁,一切都只需要在最后登臺時發揮出最好的狀態水平即可。如此簡單的道理子紓都想的通,自己為何又想不通呢?想到此處,兩人又不約而同心領神會地釋然一笑。默契十足。

看到三人雖然表情各異,但均流露出了令人滿意的神態,唐虞也心安了幾分:“子紓,止卿,你們先過去理一理這盔甲服侍,弄得精神些,我要你一亮相就博得滿堂彩。子妤留下,我還有兩句話要交代。”

依言去到銅鏡面前整理衣飾,兩人走后還剩下子妤留在原地,唐虞轉頭看了看,確定無人才低聲問:“你的腳傷如何了?可能堅持?”

唐虞話中的淡淡關懷之意像一股暖風拂進了心扉,加上左腳踝上不時傳來的陣陣沁涼,交匯融合之下讓子妤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疼,只半晗首地點了點頭:“多謝唐師父所贈的藥膏,擦了之后紅腫雖未怎么消退,卻一點兒也不覺著疼了。”

看著子妤柔柔笑意,并未被腳傷所擾,唐虞也就放心了:“那好,你上臺一定小心,若有些動作無法完成也不要勉強,隨意帶過便是。”

“哐嗆”

突然從外面走廊傳來一聲響,唐虞蹙眉,轉身過去瞧了瞧,卻并未看到外面有人。畢竟此時演出完畢的戲伶都聚在了后臺另一側,等著最后的結果出來,而候場的青歌兒紅衫兒等人還差三組才輪到她們,也不可能這么早就過來。

沒將剛才的聲響放在心上,唐虞又囑咐了子妤兩句:“你也過去整理一下衣飾和妝容吧。”

轉身離開,唐虞有仔細看了看走廊。此時雖有兩三個弟子過往,但表情都很自然,并無異常。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心里有些發慌,只好甩甩頭回到了前場。

卻沒想,等唐虞和花子妤離開,屋外走廊邊的輕紗微動,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裙衫,竟是一臉表情疑惑的青歌兒躲在后面。

渡步而出,她若有所思地抿緊了粉唇,似乎在想些什么。

“青歌兒師姐,走吧,我找到代替的鐲子了。”說話間,紅衫兒從遠處走了過來,柳腰輕擺,晃了晃腕上一個金絲帶玉的釧。

“這就好,先去候場的屋子吧,雖然還有三組人才輪到咱們,早些去也好觀摩觀摩。”青歌兒回首一笑,面上已毫無先前的異樣表情,只是眼底還殘存著一絲淡淡的疑惑沒能完全掩飾。

前頭一出《狐思》唱罷,果然不出唐虞所料,雖然叫好聲此起彼伏。但羽箭數量經鐘大福一報,不過才六十二柄,只排在了出場七組戲伶不中不間的位置。看來這些老戲迷也都明白,舞臺之上除了風情,還是要有幾分真本事,否則送入宮中給貴人們演出,豈不輸了場面砸了牌子。

攜手緩緩走回候場處,這一對戲娘并不氣惱,臉上均是歡歡喜喜的神色。經過這一次的比試,她們不但能掙得些名聲,平素里點她們出堂會的客人也會只多不少。畢竟喜宴壽辰這等場合。也需要她們這樣讓人覺著輕松舒服,能讓達官貴人們消遣的戲娘來演出的。

許多戲伶來明知不可能拔得頭籌還來參加比試,沖著能掙得些名聲好處,這也是另外一個原因。

看到青歌兒和紅衫兒攜手而來,下臺的兩個戲娘趕忙上前福禮,說著一些討好恭維的客套話。因為就要上場了,子妤三人便沒有湊攏過去說話,只頷首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但青歌兒卻時不時地用眼神望子妤的腳上掃過,似乎在琢磨著什么,心思也并未放在那兩個戲娘身上。

“好了,兩位妹妹下去休息吧,我們過去給花家姐弟和止卿師弟打打氣。”青歌兒不咸不淡地打斷了兩個戲娘的說話,略點頭表示不送,便拉了紅衫兒過去了。紅衫兒雖然被子紓捉弄一番,但看著止卿在還是忍不住想去給他說說話。先前還有些不好意思,現在青歌兒主動提出,她自然是巴不得。

眼看兩人即將靠近,不知為何紅衫兒竟一個踉蹌,花容失色地伸出手來往前一抓,正好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站在旁邊的花子妤。

“呀,紅衫兒師妹,你怎么了。”青歌兒壓底了聲音,神情慌亂地過去將她扶住,眼神卻落在了正好被紅衫兒踩了一腳的花子妤身上。

差些呼痛出聲,子妤滿口玉牙緊緊咬住,只覺得左腳處傳來一陣鉆心的疼,但此處靠近前頭戲臺,自是不敢呼喊出來。而且看著紅衫兒確實并非故意,只好將手緊緊握在袖口里,強壓下去疼痛。

“家姐,你沒事兒吧。”身邊的子紓倒是心細,看出子妤額上微微有些細汗滲出來,低聲將其拉過來兩步遠離紅衫兒,一邊詢問,一邊狠狠用眼神瞪了紅衫兒一眼。

止卿也走過來隱隱將子妤護在身后,眼神淡漠卻夾雜了一絲凌厲地看著紅衫兒,雖一句話沒說。卻很明顯有著厭煩的情緒表露出來。

紅唇緊閉,紅衫兒不敢在此造次,但看著止卿的眼神卻流出一絲委屈和不甘。一旁的青歌兒有意在其耳邊低聲道:“罷了,人家也不領情,你又何苦自降身價去討好止卿呢。不如想想待會兒怎么壓過他們,這才能出一口氣。”

被青歌兒一席話說的斗志激昂,紅衫兒的性子本就潑辣利索,做事毫不拖泥帶水,當即就拂袖離開,與青歌兒一并走開來到銅鏡處,一邊整理著戲服妝容,眼神中也透出了一股濃濃的“戰意”。

小小插曲并未引起什么變故,子紓和止卿只將子妤一并護在身前免得又被紅衫兒“誤傷”,卻不知道此時子妤心里卻像打鼓似的慌亂了起來。

剛才雖然紅衫兒并不是故意,但她正好撞到了自己前日扭傷的左腳踝。此時雖然沒有先前被撞時那樣鉆心似的痛,但火辣辣的感覺卻逐漸蔓延開來,只輕輕走動一下,整個腳踝處的筋骨都好像被針扎似的,眼看馬上就要登臺,走步之類還能強忍著完成,可哪些武戲動作又該怎么辦?

前面戲臺鑼聲鏘鏘,眼看歇場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子妤也無法顧及自身,一咬牙,決定直接忽視腳踝的傷痛,無論如何也要完成這場演出。這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一直守候在身邊的子紓和止卿當然,還有為這新戲費盡心血的唐虞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