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八十七 輕叩心扉

正文章八十七輕叩心扉

春末夏初,特別是午后。天氣還是顯得略有些悶熱。

幸而三人是在紫竹小林排戲,此處陣陣暖風輕拂而過,卻并未夾雜半分暑氣,比在無棠院和后院里自顧練功的師兄弟師姐妹們要輕松了許多。況且一旁還有唐虞親自斟的溫茶,累了便停下喝一口,再接受幾句指點,對于花家姐弟和止卿來說絕對是受益匪淺。

特別是子妤,聽著唐虞溫潤的嗓音為大家說戲,她盡量將每一句話都牢牢的記在腦子里。畢竟唐虞有著豐富的經驗和對戲曲的敏銳感覺,但凡他所提及之處,必然犀利的指出了三人的不足。

因為子紓還要去瑯園讓朝元師兄再幫忙完善一下武戲的部分,唐虞讓他先離開,留下子妤和止卿繼續排練兩人的對手戲。特別是昨夜未曾完成的那場武戲的最后部分。雖然先前在落園看到子妤在金盞兒的指點下能多下腰三寸,但實際情況還是要兩人過招之后才能確定是否合適。

手中虛拿寶劍,子妤和止卿神情專注,恍若當真是兩個在軍營里比試武藝的士兵,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既不失那種烈烈交鋒的緊張感,又不失舞臺上所需要的那種炫目感。

子妤所扮演的花木蘭手中虛劍斜斜刺出,眼看就要刺中止卿所扮演的韓士祺,卻一個故意的踉蹌姿態。堪堪挑過了止卿的肩頭。收勢中故意流露出一絲柔情,眼看“花木蘭”就要為此摔倒,“韓士祺”果斷地將手中佩劍一扔,毫不耽擱地伸出手臂將對方一把摟住......不高不低,“韓士祺”的手臂猶如一支剛健無比的鐵枝攔在“花木蘭”的后腰,如此對比,則愈發顯出她非男似女的柔軟腰肢。

肢體的必然相碰,眼神的偶然相交,原本那個英姿颯爽的“花木蘭”在此時突然變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了,片刻的柔軟就像一根針刺入了“韓士祺”的眼底,也植下了一抹疑惑在心底。

這一場戲在此刻達到了,也達到了尾聲。

看著子妤被止卿摟在懷中,兩人眼神相交,似有點點微妙情愫流露而出,原本應該對兩人表演感到欣慰和高興的唐虞,此時笑容卻有些僵住了。

唐虞清楚明白他們是在扮演“花木蘭”和“韓士祺”,可當他看到子妤的腰肢被止卿堪堪摟住之時,腦中卻突然又掠過了昨夜的情形。

他也曾這樣攬過佳人的細腰,更曾將其擁入懷中,雖然只是為了排戲和指點,但那種幽香滿滿的感覺卻異常清晰明顯地留在了唐虞的腦海中。甚至他現在都能嗅到子妤曾留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少女體香,清清洌洌,似有若無,卻能縈繞不斷,難以磨滅......

見唐虞只呆呆的盯住自己,兩人均收了勢,不帶半分尷尬。只齊齊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唐虞。輕輕扶起子妤站好,止卿按住心頭的半點激動,因為這一幕戲太關鍵了。承上啟下,絲毫不容閃失。若不能很好地表達出“花木蘭”和“韓士祺”之間的暗暗情愫,整出戲也就沒有了光彩,忍不住開口詢問:“師父,剛才我們演的怎么樣?”

臉上揚起微微笑意,唐虞終于壓制住了那股莫名的情緒波動,點點頭:“不錯,子妤一夜練習,加上金盞兒的指點,在動作上已經完全能夠揮灑自如。只是有一點,你們兩人的眼神相交似乎有些許的尷尬。記住,這只是演戲而已,你們并不是你們自己,你們是戲中的人物。他們需要的情緒是完全自然流露的。”

“是,唐師父。”子妤對其點評坦然接受了,剛才她卻是覺著有些尷尬,畢竟止卿是個男子,如此緊摟這自己的腰際,再知道這只是演戲。甚為女子的她免不了會有些不太適應。況且她這也算是第一次要正式演出,排練下來遇到這樣的情況也很自然。

而且唐虞并不知道的是,正當他看到止卿代替自己將子妤摟在懷中時,子妤也在恍然失神,想起了昨夜之事。

和唐虞的肢體相觸不一樣,子妤被止卿摟住,除了感到尷尬,并無其他。而唐虞將自己緊擁入懷時,那種心跳不受控制全身酥麻癱軟的感覺,卻是獨一無二,無法替代的。

不想讓兩人看出自己剛才的片刻失神,唐虞讓兩人再打起精神一鼓作氣將這出《木蘭從軍》的戲再排一遍,又精挑細選將其中不合適的地方再次完善。

直到夕陽西斜,紫竹林內樹影拖拽將池塘湖面給切割成段段水塊兒時,唐虞才終于滿意地叫了停。

整整練了一下午,雖然身體和嗓音皆是異常的疲憊,但子妤和止卿相視一笑,均感到心中有種無法言喻的興奮和滿足。這畢竟是一出絕妙無倫的新戲,對于兩個年輕的戲伶來說,能在有生之年演一場前無古人的全新戲曲,這不僅僅是幸運,更是一種銘記。

若他們能成功,那這一出戲將會以兩人為范本代代流傳,而他們也將會一舉成名天下知,憑借這一出新戲登上所有戲伶夢寐以求的最高舞臺,贏得所有屬于戲伶的最高榮譽!

坐下來安靜地歇了口氣,喝下一盞唐虞親手泡的溫茶,任止卿平素再怎么性格沉穩波瀾不驚,也禁不住問道:“唐師父。明兒個是否要一早就來此練習。反正比試是在黃昏過后,應該還能來得及多練習幾次。”

子妤也眨眨眼,看著唐虞,等他安排和吩咐。

看著兩人殷切的目光和干勁兒十足表情,唐虞身為師父,心里自然寬慰無比,不過他卻擺擺手:“不用了。我只要求你們今晚回去和子紓再過一遍三人的合戲,無比將絲絲扣扣之處磨合的完美無缺。至于明日......”唐虞頓了頓,這才輕松一笑:“明們睡個大懶覺,不到太陽升到正中的時候不許起來,給我好好的修養身子。少說話,多喝水,什么都不要再想。”

“明日不練了?”子妤一愣,沒想到唐虞竟是要求自己和止卿睡懶覺。止卿也是有些意外地看著唐虞,顯然不敢相信。

對于兩人驚訝,唐虞卻不疾不徐地解釋著:“雖然從你們開始排戲到現在不過才幾天的時間,但顯露出的天賦才氣卻足以駕馭此戲。貪多嚼不不爛,戲文只是一個依據,最重要的還是靠戲伶在舞臺上的表演。若太執著于戲文中的要求,聽從于指導師父的要求,你們就會陷入一種條條框框的束縛之中。”

看著子妤和止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唐虞停下輕啜了一口茶,嗓音輕緩。又道:“所以,這最后的一天,你們一定要讓自己完全的放松。最好連此戲的一句唱詞都不要去想,將它完全的忘掉。直到黃昏登臺的時候,讓它成為你們自然而然從內心散發出的感受,這才能將看官們完全帶入戲中,讓他們深信不疑眼前所看到。”

“是,師父!”止卿對戲曲的悟性極高,完全能理解唐虞所言。此時他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半點情緒波動,猶如一汪碧潭沉沉無底。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為師想在此處再待會兒。”唐虞滿意地看著止卿,對他的領悟能力和敏銳的戲感都很放心。

“止卿,你先回去,我還有幾個地方不明白想請教唐師父。”子妤眨眨眼,紅撲撲的臉蛋兒上揚起了嫣然如花的恬然笑意:“反正明天就得什么都不想,那我今兒個可得把該想明白的東西都想個清楚。”

止卿依言起身,看了看子妤,勸慰道:“你也別太緊張,雖然這是第一次正式登臺,可不是你一個人,有我,有子紓,還有唐師父在后面替我們鎮住,其余便沒什么好怕的了。”說完這些,又依禮朝著唐虞曲身一拜,這才轉身離開了小竹林。

對于子妤的留下,唐虞只是含笑不語,并未拒絕。能有機會與其單獨相對,心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淡淡的歡喜,總覺得那樣可以使他感到放輕。

可等著止卿一離開,子妤原本笑顏如花的臉龐卻突然一變,玉牙咬住粉唇,眉頭鎖緊:“唐師父,我傷著了!”

唐虞還沒從剛才那絲暗喜中回神過來,被子妤如此表情和話語一驚:“你怎么了?”

子妤將頭埋得低低的,似乎不敢看唐虞一眼,話音也怯怯地好像犯了錯的小姑娘:“我......剛剛,不之前過來的時候不是滑了一跤險些摔倒么.......我的左腳腳踝好像是傷到了,火辣辣的疼個不停......”

不等子妤把話說完,唐虞已經一聲不吭地從位置上坐起來,一把走到子妤面前蹲下,伸手將其裙角掀開,再輕手把她的左腳抬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我......”子妤還想說什么,可眼看著唐虞臉上的神色,那種又緊張又擔心的樣子,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只緊緊地閉上眼。等待唐虞對自己嚴厲的訓斥和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