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八十四 何人之喜

章八十四何人之喜

夜雨過后,清晨的空氣愈發清新。深吸一口,幾乎有種沁人心脾的美妙感覺。

子妤早早起了,拖了阿滿一并來到院中,央她幫忙做看護,自己要練習下腰。兩個人一陣忙活,子妤還是有些不得要領,只多下兩寸便不行了,腰際僵硬無感,根本沒法達到唐虞所要求的那樣,多下三寸。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兩人只好暫停練習,端了早膳去塞雁兒屋里伺候她起身梳洗。

塞雁兒今兒個起來就一副精神爽爽的樣子。笑意淺淺,嬌嬌媚顏別樣動人。阿滿討好地湊過去取了朵海棠絨花別再她發髻一側:“四師姐,今兒個好天氣,您也是好氣色,配上這朵兒討喜的花,顯得人更美呢。”

“是人比花嬌呢。”子妤理好床鋪,也走過去,瞧了瞧塞雁兒紅唇微翹,含笑不語的樣子,心想她或許因為昨日花夷所言。讓她也參加貴妃壽辰獻演而高興吧。這樣也好,上頭脾氣好,下頭的人也能跟著舒服些。

“你們兩個,憑得嘴甜。”塞雁兒被阿滿扶到屋中的食桌前端坐,掩口笑笑,指著上面兩樣清粥和幾樣小點:“坐下一并吃吧,昨晚沒來得及,我有好消息要正式宣布。”

其實戲班里的規矩沒那么嚴苛,阿滿和子妤也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婢女,只能算是塞雁兒的師妹,所以圍坐一桌吃飯也不算什么。

聽得塞雁兒有好消息要宣布,兩人也沒推脫,大大方方的挨著塞雁兒坐下了。只是先幫她布了菜,兩人才各自拿起筷子。

阿滿眨眨眼,也不急著吃:“四師姐快說吧,莫要吊咱們胃口。”

“瞧你心急。”塞雁兒含笑瞪了一眼阿滿,旁邊子妤倒是不徐不疾地喝粥吃菜,只是眼神中閃著探究的目光,不似阿滿那樣喜形于色。

心中對子妤的好涵養很是喜歡,想來這也是天生俱來的吧,她渾身上下總有種薄然而發的淡淡貴氣......不作多想,塞雁兒嬌嬌一笑,伸手指了指阿滿:“這個好消息可是有關你的終身大事兒呢,想聽嗎?”

“終身大事兒”這幾個字好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驚得阿滿“嚶嚀”一聲嬌嗔:“四師姐壞,總是戲弄我。”說完,放下筷子。頭深深埋入胸前,臉紅心跳,端端一副待嫁女兒家的羞樣兒。

子妤這下也不吃了,驚喜地看著塞雁兒:“難道四師姐給班主說了?班主也同意了鐘師父和阿滿姐的這門親事兒?”

也不立即回答子妤,塞雁兒故意賣了個關子,媚眼斜睨著阿滿,仿佛要等她求了自己才愿意說。

女兒家的心事兒就是如此蹊蹺,先前還為了此事臥病在床整整一個月。這下打定主意要嫁給鐘大福之后,阿滿卻又有些急不可耐了,明知道塞雁兒逗樂自己,忍不住抬眼,咬了咬唇:“哎呀,還請四師姐明示,若嫁不了,那我當一輩子老姑娘跟著四師姐,您可要養我一輩子才行!”

被阿滿這幅不知羞的俏模樣給逗得,子妤和塞雁兒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塞雁兒更是笑地花枝亂顫般,上氣不接下氣地伸手戳了戳阿滿的額頭:“你個不爭氣的,罷了罷了,人大了也留不住,心思和胳膊肘都往外拐了。告訴你。班主昨兒個就叫了鐘師父到無華樓那邊問話,正好我也在,可是聽得清楚明白。鐘師父當即就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謝恩呢,說七日后就把聘禮抬到咱們沁園來,擇日請班主親自為你們主持婚事呢。”

阿滿又是羞又是喜,聽說七日后鐘大福就要來下聘,臉紅的像熟透的桃子:“呀!這么快!怎么會這么快,我還沒想好呢!”

“可是沒想好到底嫁不嫁?”子妤故意接過話反問阿滿。

阿滿一愣,原本就羞紅的俏臉更是被憋得殷殷泛潮:“子妤,怎么連你也作弄我,真是人小鬼大,看以后你出嫁的時候我不把這憋屈給討回來才怪!”

看著阿滿如此羞赧,塞雁兒收起了打趣兒的表情,笑的有些若有所思,聲音也柔了下來:“七日也不算快了。若不是這些年跟著我,你能二十二了才嫁人?放到外面,都成老姑娘了,說白了,是我耽誤了你啊!”

阿滿趕緊擺手,有些急了:“四師姐千萬別這么說。戲班里哪個不羨慕我和子妤,能跟在四師姐身邊,什么吃穿用度且不提,這些年來沒受過一絲苦,豈是那些普通人家女兒可比的?如今在您的關照下,我又......又能嫁給鐘大福,也不會離開戲班,我還會繼續留在沁園伺候四師姐的。”

“你就是個缺心眼兒的。”嘴上雖這么說,塞雁兒明顯水眸中浮起一絲霧氣,好像有所感慨似的。吐氣如蘭:“其實,若能給你找個更好的歸宿才是我所樂見的。現在只能嫁給鐘師父做個普通婦人,也是委屈你了。”

“不!”阿滿也是滿眼的感激,卻神色堅定地搖搖頭,“嫁人也要嫁的心安才好,鐘師父為人憨厚老實,他又中意我,這便是最大的幸福。若對方是富貴門戶,我又憑什么進門呢?我又不像四師姐您才貌過人,姿色若仙,將來必是有大富貴的人。”

擺擺手,塞雁兒好像有些不愿提此事,轉而瞧了一眼花子妤:“阿滿要做新嫁娘了,她要買尺頭,裁嫁衣,你又要參加比試,若忙不過來你就說一聲,我找班主再要個女弟子來幫忙。”

聽塞雁兒這么一提,子妤突然想到了茗月,當即便央求道:“四師姐,我有個好姐妹,叫茗月的。她的事兒想來您也聽說過,如今她母親養病。急需銀錢周轉。不如您給班主說一聲,讓她過來幫工,做些雜物什么的。”

想也沒想,塞雁兒點點頭,紅唇為揚地便就答應了:“這樣也好,反正阿滿姐出嫁要忙上一陣子,就當找個幫手。你先問過她愿不愿意,每個月只有五十文錢的月例,加上她六等弟子的月例,也有一百文錢了,精打細算也能過的去。”

一旁的阿滿趕緊點頭:“她巴不得呢。而且這姑娘老實又聽話。四師姐一定喜歡。”

兩個丫頭這么高興,塞雁兒也樂得成全,看看花子妤,又想起一事:“先前聽你拉著阿滿在院子里練下腰呢。你一個人瞎練可沒什么用,不如去找金盞兒問問要領。她的水蛇腰可是咱們戲班的一絕,想必也有些竅門兒可以教給你。”

“那我用過早膳就去請教。”不知道塞雁兒怎么如此坦然地支了自己過去找金盞兒,子妤也不多問,只埋頭扒飯,兩三口吃完,向其告了半天假,直接去了落園。

落園門口因為一夜的風雨,地上積了不少的殘葉,合著泥水擋在路上,讓人有些邁不開腳。

子妤走到門口,眉頭微蹙,心想落園里只有個南婆婆,雖然粗使婆子們每日會來打掃,卻不會趕著時間過來。若是等下開門南婆婆沒看清腳下,踩了濕滑的樹葉摔倒可就不好了。

想到此,看到墻角邊的一條掃帚,當即便挽了衣袖,拉起裙角,走過去提了它就過來開始清掃。

掃了一半,子妤抬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準備喘口氣再繼續,可一抬眼,瞥見身側好像有人過來,便轉身望去。

果然,一身鵝黃衫子的青歌兒正款款提步而來,腰肢輕擺,發絲微動,玉面之上敷了薄薄胭脂,端的是清麗嬌媚,猶若春日芙蓉。她手里還拖著一個青瓷湯盅,似是給金盞兒送東西來了。

走近,青歌兒才發現先前屈身清掃門前的竟是花子妤,一愣之下眼底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厭惡。隨即卻又被一抹動人溫婉的微笑代替:“原來是子妤呀,我說今兒個張婆子怎么這樣勤快呢。”說著走進一看,膩聲嘖嘖道:“看你,裙角和繡鞋都弄臟了,還是別掃了。”

總覺得青歌兒笑容柔美,卻并非真正的溫和,好像帶了一個面具的假人一般,子妤勉強一笑,搖搖頭:“沒關系,剛來找大師姐,看到門口落葉合著泥水,怕南婆婆起來沒瞧見摔了,這才動手清理一下。這點兒活我在沁園也常做,青歌兒師姐你先進去吧,提了裙角小心些就是。”

兩人正說這話,落園的大門“吱嘎”就開了,果然是南婆婆一身青布小襖子站在里面,一頭灰白夾雜的頭發梳的是一絲不茍。看著子妤竟拿著掃把替自家院門掃地,心疼地邁著步子趕緊出來:“丫頭,你不用做這些,快放下笤帚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這一夜春雨,早晨起來就像大冬天似的,可冷死人了。”

說著南婆婆就搶過了子妤手上的掃把,挽著她進了院子,直接帶入花廳。竟連睜眼也沒看一旁端立的青歌兒一眼。后面的青歌兒原本笑意揚起想和南婆婆打招呼,沒想卻被直接無視了,她臉色一僵,隨即又恢復了如常表情,自顧提起衣裙,踮著腳尖自顧跟隨而進。

花廳內倒是打掃的干干凈凈,青歌兒和化自娛一人手中捧著一杯南婆婆堅持要親自沏的熱茶,三人隨意說著話等了不過一小會兒,金盞兒就從花廳的側屋屏風內繞出來了。

見來人是青歌兒和花子妤,金盞兒素顏如玉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落園不曾這么熱鬧過了,怎么一大早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