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伴著悠長聲調的頌經聲在夏日很早就露出遠方地面遠遠傳來。
秉承著迎著第一縷朝陽宣召安拉榮耀的長老站在高高的木臺上,隨著他的沉重深厚的嗓音吐出神圣的偉大經文,靜靜的跪伏在地上的薩拉丁大軍虔誠的默頌著真主那預示世間真理的九十九個尊名,隨著這些飽含著對世人警戒,啟示,仁慈,寬容和無數善念的名字流淌娓娓流淌而出,輕輕的哭泣聲在跪伏在地上的戰士中間此起彼伏。
當已經年邁的長老由身邊的人攙扶著經過一行行即將走上戰場的戰士身邊時,這些勇敢的撒拉森勇士們更加低下自己的頭顱匍匐在塵土中,用最虔誠的禮節迎接著這傳播真主的意志和為穆圣傳道的圣人。
終于,隨著最后高聲的祝福,虔誠的祈禱結束了,伴著一陣從隊伍里出的沉悶雜響,整個平原上黑壓壓的隊伍忽然像翻起的黑色波浪般向上涌動。
那是將近兩萬名撒拉森勇士豁然起身造成的巨大聲勢!
很早就來到城頭上的倫格,沉默的看著城外那如黑潮般洶涌的軍隊。
當第一聲祈禱遠遠傳來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身邊那些護圣軍的緊張,隨著對面傳來的低沉祈禱變成了海浪般沖擊耶路撒冷城墻的巨大聲浪,他也清晰的體味到了身邊那些原本是平民的守城軍隊無法克制的驚慌無措。
倫回頭看了看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巴里安,他看到那個人居然令人意外的向自己微微致意。
再轉頭看向另一邊,倫格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許笑容。在遠處地一座塔樓上,赫克托爾已經完全梳起盤在頭頂的雪亮白在晨光中閃動著顯眼的光澤。
對面的撒拉森大軍已經伴著一陣沉悶轟鳴站了起來,望著從對方軍隊中間象被分開的黑色海水般向兩邊劃開的騷動,倫格慢慢從鞘中拔出了長劍。
隨著他這個動作。一片刀劍出鞘聲立刻響徹城頭!
一輛輛如從黑色浪潮里躍出地海蛇般地攻城云梯車出現在了整個隊伍地前面。這些安裝在巨大木輪上地云梯每輛都有十幾個士兵奮力推動著。隨著實心木輪在地面上碾出一條條地寬大車轍。整個隊伍開始隨著這十幾云梯車向著耶路撒冷地城墻下洶涌而來。
一陣緊張開始在城頭蔓延起來。即使是曾經經歷過戰斗地士兵也因為敵人那可怕地氣勢微微戰栗。而更多地人則已經開始不停地抖。甚至有人慌亂地扔下了武器。
“穩住!士兵!穩住!”巴里安地喊聲在人群里暴響起來“不要忘了我們是耶路撒冷人!”
在隆隆作響中。撒拉森大軍終于邁下了整個高丘。在腳下巨大地轟鳴中越過了耶路撒冷城外離得最近地一座鐘塔。
“井槌。單數。射!”
伴隨著從倫格嘴里出的簡潔有力的命令,他身邊的一個騎兵向著身后城內的方向狠狠揮下了高舉的一面紅色旗幟!
霎時間!聚集在城墻上下地護教軍立刻聽到一陣古怪的如滾滾雷鳴般的悶響從他們的頭頂轟然而過!
燃燒的火焰,滾滾地濃煙,還有夾帶在火球中的炙熱熱浪,劃過天空地可怕亮影幾乎在人們驚詫的注視下在空中圈出一條濃重地彎曲煙帶,狠狠砸在了剛剛漫過鐘塔的黑色浪潮之中!
幾乎沒有人能形容在那一瞬間看到地一切,即使遠遠站在城頭上也能感受到腳下微微一震的耶路撒冷人不禁目瞪口呆看著那突然在撒拉森大軍叢中升騰起來的可怕煙柱,而且在這個時候,他們看到那支似乎以摧枯拉朽之勢前進的大軍,在被襲擊的瞬間如被狠狠抽了一鞭般猛然一頓!
也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整個撒拉森軍隊都被這突突如其來的打擊震撼的不由一滯的時刻——
“井槌,雙數,射!”
隨著倫格嘴里暴出的一聲吶喊,伴著巨大水桶里清水灌入長長的托臂尾端的重槽,巨大的絞盤帶動著粗重的鐵鏈再次扣動沉重的壓桿,混雜著鐵軸出的擠壓悶響,奮力升起的槌頭夾帶著可怕的氣勢,轟然投出了用鐵網緊裹一起,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尖利碎石!
飛起!升騰!在空中不停的翻滾!越過下面城墻和開闊的平地,猛然下落!
包裹在鐵網里的巨大石包瞬間在撒拉森大軍密集的隊伍中炸裂開來,單薄的鐵網被扯得稀爛,迸濺起的碎石如暴風雨般四下狂飛!
一小塊經過火油浸泡的碎石在火焰的包裹下出尖嘯的響聲猛然射起,在尖利的邊沿無情的劃過一個撒拉森戰士的脖頸之后狠狠戳進了另一個人的大腿!隨著那個人出的聲聲慘叫,迸濺起的火星油點立刻在那人的皮膚上燃起一片片巨大的水泡!
“阿!”一個滿臉血腥的撒拉森戰士跪在地上拼命嚎叫著,他的雙眼和臉上大部分的面容一片稀爛,被碎石直接削斷的半個左耳的耳垂耷拉在他的血跡斑斑的肩頭,只有吐著大口血水的嘴里,還在用已經被攪爛的舌頭出含糊不清的痛苦慘叫!
“安拉呀!”
一個撒拉森將軍出一聲可怕的慘呼,他的戰馬在巨大的聲浪和煙塵中被驚得人立而起,就在他本能的要揮手命令停止前進的時候,一片低沉的號角聲忽然從陣后響了起來!
“蘇丹的命令!進攻!”
將軍的彎刀在空中飛旋著劃出一道光跡,他的戰馬奮力向前沖去,隨著他的帶動和身后的號角急鳴,原本被震撼住的撒拉森戰士們立刻如滔天巨浪般狂沖而上!
看著這掩殺而來的黑色大軍,看著揚起漫漫煙塵的攻城云梯,看著遠方聳立不動的薩拉丁地王旗,倫格卻在這時出了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
“開始了……”
終于,隨著吶喊和瘋狂的奔跑,在頭頂不住劃過的可怕火球之下,黑色的大軍掩殺到了圣城的城墻下!
幾乎在同時從頭頂傾瀉而下的箭
在黑潮中濺起一片血花,但是這點點地紅色立刻被淹沒!
在無數人鼓勁般的呼喊,云梯車推了上來,站在梯頂上地士兵隨著絞起的云梯向上升高嘴里出興奮的喊叫!
隨著城頭越來越近,隨著眼前陌生的法蘭克異教徒的刀槍越來越清晰,在經歷了百年的漫長歲月之后,第一個撒拉森戰士終于揮舞著彎刀躍上了圣地耶路撒冷的城頭!
“納維德,我地兒子,你不要讓我失望。”
薩拉丁在命運般的開戰前夜寄予殷切期望的王子,這個時候正看著眼前沙地上堆起的兩個小沙堆愣愣的出神。
在沙堆旁邊,散亂的寫著兩個不同的名字,盡管與法蘭克人所起的地名不同,但是如果施蒂芬娜在這里,她會立刻認出那被算是一條峽谷地彎曲溝壑隔開的沙堆,分別就是她領下的兩個城堡——拉赫希爾和多爾多涅斯。
現在,納維德正為這兩個不起眼的“沙堆”為難。
埃及蘇丹的兒子怎么也沒有想到,連堅固地太巴列城都能拿下的自己,居然會被眼前這兩個毫不起眼地小城堡擋住了前進的去路!
而讓他覺得無比沮喪地,是指揮這兩個城堡負隅頑抗的敵人,居然是一個“穿裙子地騎士”。
博特納姆的施蒂芬娜,在聽到丈夫的噩耗和兒子被俘之后,把自己關在自己的私人小教堂整整獨處了兩天。
在這兩天中她不吃不喝,更不見任何人,最終當她的侍從因為擔心而冒著被處罰的危險,要帶人撞開教堂大門的時候,伯爵夫人卻自己從里面走了出來。
但是讓她的手下愕然的是,他們看到的是一位把金紅色的美麗頭徹底剪去的夫人,同時他們也看到了她手里緊握的長劍!
“我的丈夫為上帝而亡,這是他的榮譽與幸運。現在該是我為上帝服務的時候了。”
這是施蒂芬娜兩天來說的第一句話,然后她就點齊自己所能的所有士兵,奔赴了這兩個看似沒有任何作用的堡壘。
當有人惑的問到,為什么不趕赴耶路撒冷守護圣地的時候,臉色一直蒼白的施蒂芬娜的臉頰上居然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紅暈,隨后她只是簡單的回答:
“我相信我得到了上帝神圣的啟示,薩拉丁一定會進攻拉赫希爾和多爾多涅斯。”
于是,就在這種讓人聽了就不由得要為之遵從的“神圣啟示”的催動下,博特納姆的施蒂芬娜帶領自己的軍隊來到了遠離耶路撒冷的拉赫希爾城堡。
接下來生的事情,的確讓這位伯爵夫人的手下見識到了什么叫上帝的神圣啟示,就在博特納姆軍隊剛剛進入這兩座隔著一條干枯河谷相互呼應的城堡沒多久,撒拉森軍隊就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在了城堡的遠郊。
而也正因為這個所謂“神圣的啟示”,納維德奉命打通通往南方亞德巴喀交通線的道路,被他眼前這兩個可惡的“沙堆”死死的擋住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納維德忽然抬起腳來狠狠踩在眼前的沙地上,把代表那兩個城堡的沙堆立刻踩得凹癟進去“我的父親正在耶路撒冷實現他的偉大功績,而我卻在這里被兩堆石頭死死擋住,這難道是安拉在懲罰我嗎?”
“殿下,也許您可以盡量進攻其中一座城堡。”一個手下小心的建議,看到納維德嫌惡的眼神,手下立刻知趣的閉上了嘴巴。
“看看這個,蠢貨!”納維德并不放過冒失的手下,他揪著那人的領子把他的頭按在沙地上指著那兩個已經癟下去的沙坑“這兩座城堡就是為相互支援才這么建造的,連續進攻的這幾次難道還看不出來?不論進攻哪個另一個城堡都會和我們搗亂!”
“如果我們有足夠的兵力……”另一個手下猶豫的開了口,可他也立刻知趣的沉默了下去。
“哈,如果有足夠的兵力?”納維德氣憤的一把推開還抓在手里的手下來回走動著“如果我有足夠的兵力,如果這里只有一座城堡,如果我是蘇丹……”他暴躁的自語著“安拉保佑,這一切有什么用呀,我現在被擋在這兒了!我這么久還沒有完成任務,已經在我的父親和其他十五個兄弟面前丟足了人!”
納維德氣急敗壞的喊叫著,他不可忍受自己面對的“不公待遇”,這個時候他覺得世上的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對,這里既包括萊赫曼和他那些一直在覬覦蘇丹寶座的兄弟,甚至也包括他的父親。
他覺得父親讓他到這里來就是想讓他出丑,甚至可能就是為了把他遠遠打走,以便不給自己和某個他寵愛的兒子爭奪和分享光復圣城的榮耀。
這個想法一旦在心底形成,就在納維德心底里生了根,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一想到某個兄弟會因為帶領軍隊穿過著名的大衛門而獲得本屬于他的光榮,納維德就覺得一股令他焦躁的火氣在身體里竄動,咆哮!
“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到耶路撒冷去,這里不是我該呆的地方!”他失去理智的不停自語,當一個隨從試圖勸阻他時,他甚至用手里的彎刀威脅著這個忠實的部下!
“難道你們不明白我已經被父親囚禁在這里了,我回去的越晚,蘇丹寶座就會離我越遠,我必須挽回這一切,只有我自己才能挽回這一切。”
納維德歇斯底里的咆哮后立刻付諸行動,他已經不顧這樣回去會有什么樣的命運等待他,對權力的癡迷讓他徹底失去了最后的一點理智。
就在納維德不惜扔下整支軍隊,要帶著親信隨從返回耶路撒冷的時候,一個騎兵忽然遠遠向著營地跑來,而他帶來的消息,卻讓納維德不由一愣:
蘇丹的御用醫官阿喬韃突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