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引春歸

第五十九章 公子覆滅記

謝君瑞回來的次日,回屹大軍起了一輪進攻,顧雁歌在將軍王邸里和太子坐在一起,太子渾身上下冒著冷汗,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安穩。顧雁歌也一樣,莫名地和太子對視兩眼。竟生出一種和這座城池要共存亡的感覺。

城里的百姓倒是安生得很,外頭實在太吵睡不著,就點著燈在街上閑話,那個說上次回屹大軍來怎么被打得落慌而逃的,這個說上回蕭永夜是如何英勇,把回屹人大敗于回水之濱。

這種氛圍運比顧雁歌和太子的情形要好得多,到底這城里的百姓是久經戰火的,就是打到城墻外的時候,也沒有真正驚慌過,這是一座為戰而建的城池,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退下來的老兵。趁著這樣的晚上,大家伙又把往日的崢嶸歲月拿出來記一記說一說。

顧雁歌聽得下人在外頭這么議論時,便起意拉著太子換了衣裳,溜到了街上,侍衛們在后頭看了干瞪眼,但也只好跟了上去。街上就算點了燈也是有些昏暗,顧雁歌讓扶疏也去搬了椅子來,和太子找個不大被人注意地角落坐下,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話地說著那些讓人熱血沸騰的往事。

“太子哥,這里的人比我們想像的要安定得多,他們的從容倒顯得我們倆兒多么害怕似的。”顧雁歌看著太子,太子也安寧了下來,仔細得聽著街坊四鄰的閑談。

“這群殺千刀的回屹小兒,要是將軍王還在,哪里客得他們囂張,當年將軍王在的時候,連回水的邊都不敢捱,現在倒好,竟然敢在回水邊上叫陣了,真是他娘的一群軟腳蟲。”

這句話一下得到了很多人的應和,人群中又有人說道:“老張啊,你也別埋怨,現在有蕭將軍帶著,那不是一樣讓回屹人聞風喪膽,蕭將軍這兩年回京城不治軍了,一打起來我就這天天晚上睡不安穩,蕭將軍一來,咱們心里就都踏實了。”

眾人又是一陣點頭,又聽人說:“蕭將軍從前就常得將軍王稱贊想來如今蕭將軍在,將軍王才走得安心。對了。將軍王的姑娘不是到嘉臨了嘛,那天我見著了,那眉眼間的英氣,和當年的將軍王那是一模一樣。”

“不說還好,一說起我家老頭子又抹淚去了,瞧選出息。那天在街上見了郡主一面,愣說是將軍王又回來了,人家郡主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哪里像了。”

顧雁歌臉一紅,話題怎么繞到她身上來了,八卦的力量果然是強大的。扶額繼續聽,又有人跳出來說:“你別說我也覺得像,再嬌滴滴,那眉眼那神態簡直就是將軍王回來了,我那天遠遠看了一眼,激動得三天沒睡著覺。一回想起當年和將軍王一道并肩打仗的日子就恨不得又回到從前去,苦是苦點,累是累點,但心里舒坦,活得踏實。”

這邊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城外正是刀兵之聲震天響的時候,蕭永夜坐在大帳中,聽著各路時不時來的消息,冷靜而迅地處理著。謝君瑞時不時的上前出主意,但大都還沒遞到蕭永夜面前就己被否決了,謝君瑞“公子”勁一上來,就直接去蕭永夜帳里說去了。

蕭永夜忙得連看謝君瑞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聽謝君瑞那些壓根不切實際的主意,這時候正有人進來稟事,蕭永夜聽了還來不及說什么,謝君瑞就自作主張地吩咐開了。幸而那小將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會聽謝君瑞的,而是依舊站在原地等蕭永夜的話。

蕭永夜先是吩咐了一番,這才冷冷地掃了謝君瑞一眼,沒有說話但意思再明顯不過,謝君瑞卻不識趣,依舊留在大帳里熱情地出主意。蕭永夜一低頭繼續看戰報,也不理會謝君瑞。

一次進攻在凌晨時結束了,打掃完戰場點了兵馬,各營將領說了幾句話就打回去睡覺了,這一夜的戰役于蕭永夜而言并沒有什么不同。可對謝君瑞來說,茲事體大,他竟然連出個主意的份都沒有,這讓他滿腔的抱負無處施展,讓他覺得他的才華被浪費了,而蕭永夜是怕他搶了軍功,才不理會他的主意。

蕭永夜倒是知道謝君瑞什么心思,不輕不重地說了兩句,在旁邊的將領都已經聽得渾身顫抖的時候,謝君瑞卻猶自沒有察覺。

跟久了蕭永夜的人就清楚,蕭永夜向來是張冷臉,說起話來也是冷厲,但是要是有人聽了蕭采夜這樣輕飄飄的話,絕對是大冬天掉冰窟窿非得涼到心窩里去不可。眾將領再看謝君瑞的目光時,就是反感了,蕭永夜在軍中不是一天兩天,而謝君瑞在軍中時日短,還好指手劃腳充內行,眾將領早就不待見他了。

三日后回屹大軍又來,謝君瑞這說一句話那遞個主意,卻連個拿正眼看他的都沒有了,謝君瑞感覺到自己的“威信”被置疑了,沖到蕭永夜帳中怒火朝天地道:“蕭將軍,你怎幺治軍的,他們怎么可以不從軍令。”

蕭永夜正在批閱各營來的條陳,聽了謝君瑞的話冷冷的應了聲,頭也不抬地問道:“請問謝督軍,他們不遵從哪條軍令,請謝督軍明言。”

謝君瑞于是剛才他的遭遇復述了一遍,蕭永夜這回倒是抬起頭了,只是眼神更加冷了:“謝督軍,如果本將沒有記錯,軍令只由本將帳內出,且蓋了本將的大印才能作數。不知道謝督軍哪來的這些軍令,本將卻不記得曾經出過。”

謝君瑞聽了怒火中燒,重重地甩簾而出,回了自己的大帳,一邊走一邊說:“不聽我的,讓你們不聽我的,到時候打了敗仗,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江杏雨正穿著身小兵的衣服坐在大帳里,聽得謝君瑞進來,連忙起身迎接。謝君瑞頓時又找到了個傾訴的對象。連忙拉著江杏雨倒苦水,江杏雨一邊聽著,一邊替謝君瑞數落那些人的不是,謝君瑞聽了更覺得自己無比正確。而其他人都是錯的,最可惡的就是蕭永夜。

謝君瑞說完了,就夸著江杏雨,江杏雨卻正在心底猶豫,要不要把在顧雁歌那兒,她以為不小心“聽”以,卻是顧雁歌故意讓她知道的消息告訴謝君瑞。

猶豫了再三,江杏雨還是期期艾艾地開了口,把事兒說給謝君瑞聽。

謝君瑞聽了哪還有剛才的怒氣,瞬間癱坐在小幾上,愣愣地看著燭火跳呀跳地,猶自不信地問了一句:“這……是真的嗎”

江杏雨慎重地點頭道:“君瑞,不要緊,我相信一切都會過去的。”

謝君瑞一直不愿意直面顧雁歌的身份地位,到現在才現不由得他不去直面了,被捅到了皇帝那兒去,而且皇帝還要削他的職,卻是蕭永夜給攔住了,謝君瑞現在的心思無比復雜。江杏雨連著在旁邊叫了好幾句,謝君瑞都沒有反應,像游魂一樣摸出了大帳,謝君瑞覺得他現茬需要冷靜地“思考”一番。

“知道了,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有人知道。怎么力,怎么辦……誰來告訴我怎么辦。要是回了京,皇上一定會問我罪,雖然有爺爺撐著,不用擔心生死,但是以后的前程怎么辦,我還要封候拜將,怎么會這樣。”謝君瑞跟無頭蒼蠅一樣的在帳外亂轉,心里早己經亂成了一團麻,怎么也整不出個完整的主意來。

忽然營外的號角聲響了起來,謝君瑞眼前一亮,狠狠地扇了一嘴巴子:“還怎么辦。還要怎么辦,當然是立軍功,如果有軍功在身,皇上兩相權衡,到時候再一求情,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打定了主意,謝君瑞又跑到蕭永夜帳里,好一通悔過,說要夫蕭永夜分憂,蕭永夜哪知道他抽的什么瘋,反正由著他在一邊不搭理也就是了。

這一夜的戰事特別慘烈,兩軍交鋒處銷煙漫散,傳令的小將們都已經來忙得腳不沾地了,蕭永夜寫完一道手令,正待叫傳令的小將時,現小將都已經被自己支出去了。

謝君瑞見蕭永夜現在的樣子,便暗地里一喜,連忙自告奮勇。蕭永夜想了想,這道是急令,必需要有人立刻去送,只好交給了謝君瑞,讓他快馬去,快去快回。如果不是三軍主帳還要有人坐陣,蕭永夜寧可自己去送,但眼下,也只有讓謝君瑞去了。

謝君瑞笑嘻嘻地去,半路上卻被江杏雨拉住了,原來戰場上的一切,已經把這位小小的心嚇得不在肚子里了,謝君瑞一高興,就安慰了江杏雨一番。大約半盞茶之后,才翻身上馬去送信,只是這半盞茶的時間,卻已經貽誤了戰機。

大軍的東側被回屹人打開了一個口子,東翼失守,謝君瑞的馬還沒到東翼,回來傳信的小將就已經把消息帶到了蕭永夜面前,蕭永夜面沉如水地問了句:“我送去的消息趙將軍可收到了”

卷二自由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