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自知手指上玩弄玄虛,這酒不過是在體內流轉一過,瞬即瀉出,酒量可說是無窮無盡,那大漢與東方勝竟也連干三十多碗,面不改色,無半分酒醉之狀,心下好生欽佩。尋思道:“如此比拼下去,我自是有勝無敗,但東方兄與這大漢倒不免傷身。”堪堪喝到四十碗時,說道:“二位,我們都喝了四十碗了吧。”
喬峰笑道:“這位兄臺倒清醒得很,數得明白。”
段譽道:“你我三人棋逢對手,將遇良材,要想分出勝負,只怕不易。這樣喝下去,兄弟身邊的酒錢去不夠了。”說著伸手懷中,取出一個繡花荷包來,往桌上一擲,只聽嗒的一聲輕響,顯然沒什么金銀,他被鳩摩智從大理擒來,身邊沒帶財物,這荷包上金絲銀線,一眼便知是名貴之物,但囊中羞澀,卻也是一望而知。
東方勝見了微微一笑,道:“今日在下做東。”撿出小半片金葉,置于桌上。喬峰道:“如此在下也不客氣了,咱們走吧。”
段譽心中歡喜,他在大理之時,身為鎮南王世子,難以結交什么真心朋友,來到江南,卻一下結交了東方勝與那大漢二人,實是平生未有。
三人下得樓來,喬峰越走越快,出城之后更是邁開大步,順著大路疾趨而前。東方勝折扇輕搖,步子也沒見得加快,只是每一步邁出,都飄過丈許遠,瀟灑地跟在喬峰之后。段譽雖不會武功,但內力充沛,快步而行,也絲毫不感心跳氣喘,與東方勝并肩而行。
喬峰向后瞧了一眼,哈哈一笑,道:“好,咱們比比腳力。”當下發足疾行。
東方勝聞言道:“恭敬不如從命。”稍一提氣,飄然若御風而行。段譽奔出幾步,腳步凌亂,卻是漸漸要跟不上。東方勝見了,提醒道:“段兄,凌波微步。”段譽一聽,福至心靈,意之所至,隨意地踏了“凌波微步”中的一步,居然搶前了數尺,心中一喜,又是一步邁出,便追上了前面二人。
段譽學到“凌波微步”之時,從沒想到過要和人比試腳力,此時只是按照所學的步法,加上渾厚無比的內力,一步步跨出,漸漸竟到了物我兩忘之境,連另外二人在哪里,也顧不到了。
喬峰越走越快,但后面二人也絲毫不落下,喬峰向后看去,只見東方勝身形瀟灑,段譽閑庭信步,心下暗暗佩服。哈哈一笑,停下腳步,道:“我喬峰平日里自視甚高,今日卻是服了,沒想到拼酒比輕功均勝不得二位。”
東方勝與段譽也停下步來,三人相視,開懷大笑。
喬峰一抱拳道:“不知二位哪一位是慕容公子?”
段譽道:“小弟姓段名譽。”
東方勝也還了一禮,道:“在下東方勝,也并非慕容公子。”
喬峰神色詫異,暗嘆江南武林高手輩出,道:“在下魯莽,倒是失禮了。”
段譽微微笑道:“小弟大理人氏,初次來到江南,每日里多聞慕容公子大名,實是仰慕得緊,只是至今也無緣得見。”心中知這大漢必不是慕容復一伙的,心中更增幾分好感:“兄臺自道姓名,可是姓喬名峰?”
喬峰道:“正是。原來你是大理段氏子弟,難怪難怪。”
東方勝道:“原來你就是喬峰,哈,說起來在下還得叫一聲師兄呢。”喬峰聞言微感疑惑,東方勝接著道:“在下曾得玄苦師父傳授武功,早在師父處就聽得喬師兄大名了。”
喬峰驚喜道:“玄苦師父一切可好?”
“大師身體健旺,一切安好。”
喬峰聞言喜不自勝,又問段譽道:“不知段兄來江南有何貴干?”
段譽道:“說來慚愧,小弟是為人所擒而至。”當下將如何被鳩摩智所擒,如何與東方勝一起由燕子塢出來之事,極簡略地說了。雖是長話短說,卻也并無隱瞞,連自己種種倒霉的丑事,也不文飾遮掩。
喬峰聽完,道:“段兄為人直爽,我平生未見。你我三人一見如故,不如結為金蘭兄弟如何?”
二人均道:“求之不得。”三人各敘了年歲,喬峰三十有一,東方勝二十五,段譽二十。當下撮土為香,向天拜了八拜,均是不勝之喜。
三人結拜之后,更是親切,當下海闊天空漫談起來。
段譽道:“大哥與敵人今晚訂下約會。小弟雖不會武功,也想去瞧瞧熱鬧。況且二哥武功高強,也可為大哥助拳。大哥能允可么?”
喬峰道:“三弟身具如此內力,要學上乘武功,如探囊取物一般,絕無難處。賢弟要看今晚會斗,也無不可,只是小心,不可貿然現身。”
東方勝也道:“三弟潛力不可限量,他日成就可能還在大哥之上,不須妄自菲薄。”
喬峰笑道:“此刻天時尚早,你我兄弟回到無錫城中,再去喝一會酒,然后同上惠山不遲。”
段譽聽得他又要喝酒,不由大驚,道:“大哥,小弟與你比酒,其實是騙你的。大哥莫怪。”當下將如何將酒逼出,向喬峰解釋明白。
喬峰驚道:“三弟,……你這是‘六脈神劍’么?”
段譽道:“正是,大哥見識廣博,小弟正學會不久,還生疏得緊,打架時卻是用不上,只能拿來與大哥二哥賭酒了。”
喬峰呆了半晌,嘆道:“我曾聽家師說起,武林之中故老相傳,大理段氏有一門‘六脈神劍’,能以無形劍氣殺人,當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原來真有此門神功。”
東方勝道:“大哥,多飲傷身,我看今日不宜再喝了。”其實東方勝剛才喝了四十碗酒,雖用九陽神功蒸掉了酒氣,但那么多水在胃里也不好過,讓他再喝卻是要頭痛了。
喬峰哈哈大笑:“二弟規勸的是,只是愚兄喝得越多越是精神,今晚大敵當前,多喝些才好與之慢慢周旋。”
三人邊聊邊走回無錫城,這一回不再比拼腳力,只是并肩緩步而行。
段譽喜結良友,心中極是歡暢,但對慕容復王語嫣卻還是無法釋懷,閑談了幾句,又忍不住問道:“大哥,你先前誤認為我二人中有一人是慕容公子,莫非那慕容公子與二哥或小弟有幾分相像不成?”
喬峰道:“我素聞姑蘇慕容大名,這次來到江南,便是為了他而來。聽說慕容復二十八九年紀,本來比二位賢弟大上不少,但我沒想到江南除了復容復外,另還有兩個武功高強,容貌俊雅的青年公子,因此猜錯了。”
段譽聽得他說慕容復“武功高強,容貌俊雅”心中酸溜溜的極不受用。
東方勝見段譽的臉色,插口道:“我看那容慕復不過是借父之名,自己能有多少斤兩,還未可知。江湖中盛傳‘北喬峰,南慕容’,說是不過是江南慕容氏,憑他慕容復,倒還不足與大哥齊名。”
喬峰嘆道:“如若真如二弟所說,慕容復徒有其名,那馬副幫主可能真的非他所殺了。”
段譽一楞道:“什么?”
喬峰道:“我的一個朋友被人所殺,所受致命之傷便是自己的成名絕藝。人家都說是慕容復下的毒手。”
段譽矍然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喬峰道:“我這朋友成名已久,為人端方,性情謙和,向來行事穩重,如何會得罪慕容公子。何以會遭人暗算,令人不解。”
東方勝道:“大哥,江湖之上,奇詭百出,人所難料。那慕容復無端得罪天下第一大幫,毫無道理,背后可能有極大陰謀。”
喬峰聞言,若有所思,道:“若是沖著我丐幫來的,我喬峰有何懼哉,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正在這時,大路上兩個衣衫破爛,乞兒模樣的漢子疾奔而來,道:“幫主,有四個點子闖入大義分舵,身手了得。蔣舵主命屬下前來秉報。”
喬峰點點頭,道:“點子什么來頭?”
一名漢子道:“只知是三女一男,看來均有不弱的武功。”
喬峰笑了笑,道:“好吧,我去瞧瞧。”又向東方勝段譽二人道:“二位賢弟可愿同往?”
二人道:“這個自然。”
說罷,兩個漢子前面引路,曲曲折折,行了數里,繞過了一片杏子林,只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我慕容兄弟上洛陽去會你家幫主,怎么你們丐幫的人都到無錫來了?這不是避而不見嗎?你們膽小怕事倒也不打緊,豈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的空走一趟?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段譽聽了一驚:“包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