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各懷心事
暖陽、花容和湘湘守在沐華居楊氏的身邊,等著外面的消息。
楊氏俏臉緊繃,雖然雙眼通紅,卻一滴眼淚也不曾流出來,只是一手緊緊抓著暖陽,另一只手抓著花容,抓得兩人生疼。
楊氏見花容嚶嚶的哭,訓斥道:“哭什么?!咱安國侯府三代忠良,軍功赫赫,這樣不明不白的就說咱們老大通敵?!怎么不交刑部過堂,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罪?若連這樣都能讓一個戰功無數的將軍抄家流放,只怕大興就要亡了!”
“母親……”暖陽連忙攔住她的胡言亂語,“小心隔墻有耳……”
“現如今,咱還怕什么?!”
暖陽知道她一向要強,只能隨便找個理由來牽制她:“恬妃娘娘還在宮里呢。”
“恬妃娘娘……”楊氏只是苦笑,“方才六王爺派人進來跟我說,恬妃娘娘三日前被人揪住了一點小錯不放,原本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卻不知怎么犯了皇上的忌諱,被打入冷宮了……”想起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此刻正在冷宮里受苦,楊氏終于承受不住,眼淚撲落落的掉了下來。
她這一掉淚,花容哭得更加厲害,暖陽的心里也很是壓抑——從前墨府榮光時還不覺得,如今落難,才發現自己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也開始為墨家的人難受心疼了,就連季平——不,沈柯——沈柯設計陷害墨家,她都沒辦法因為自己要重獲自由而長出一口氣。
“母親,”暖陽替楊氏擦拭掉腮邊的眼淚,安慰道,“依媳婦看,就算咱墨府落難了,也只是一時之患——難不成還沒有一個親友貴胄、忠直官員替大少爺申冤嗎?”
她心里明白,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別看安國侯府得勢時親近不親近的都想盡各種理由前來拜望,現如今,先是恬妃被打入冷宮,然后是墨銘被抄家流放,就算不墻倒眾人推,也沒人敢來和墨家親近了。
但是,她也只能這樣勸慰楊氏,也許大興國就有直言敢諫的忠臣良士呢?
她本來想把月歌的事兒告訴楊氏,讓她寬心,卻怕隔墻有耳,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到時候,連最后一絲希望都破滅了,只怕墨家就真的再無出頭之日了。
“佞臣當道,咱安國侯府早就被人盯上了,有那個肯押上自己的前途,為墨府申冤?不然,怎么和親的事兒,都讓墨府來擔?”楊氏從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一下子摔進爛泥坑,雖然一直強撐著不失了表面的風度,心境卻早已不一樣,竟連這樣刻薄的話都說了出來。
暖陽雖然同情她的遭遇,也不愿意跟她在言語上爭一時之氣,卻免不了覺得心里委屈——她當然知道,如果墨銘、墨霖兄弟不是和親,而是娶了大興國某位王侯重臣的女兒,此時定會多出不少助力,而不像現在的自己,家國遭難,自顧不暇,根本沒辦法幫助墨家,而越國也鞭長莫及,一時半會兒也管不到這邊來。
“就算與二叔定親的不是越國公主,咱家出了這樣大的事兒,人家若是退親,咱也沒有辦法吧?”暖陽忍了忍氣,故意微笑著說道,“不過,現下花容在啊?她的叔父鄧守義是京都知府……”
“叔父雖是知府,在京都這樣的地方又算得了什么?哪里幫得上忙?”花容連忙仰臉插話,臉頰上還掛著惹人憐惜的淚痕。
其實,暖陽又何嘗不知?她只是借此回應楊氏罷了:“誰說幫不上忙?大少爺這案子定得不清不楚,若令叔父能去刑部堂前擊鼓鳴冤,要求提案重審,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呢!”
這話聽上去不錯,可這其中曲折,誰又知道?想扳倒墨銘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誰的,有多少雙,有多大力量……鄧守義一個小小的京都知府,又怎么敢以身犯險,觸這樣的霉頭?
楊氏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聽出來暖陽實際上是在提醒她,就算墨家兄弟真的跟京中世家聯姻,大禍臨頭,也不一定真的就有人來管,卻不愿意就此認輸,手上便用了些力氣,把花容捉得更緊:“你叔父若能讓老大沉冤得雪,官復原職,我便做主提拔你做長房的平妻!”
暖陽氣得幾乎翻了白眼。
花容雖然有些動心,卻知道以叔父之能,若能做到這些,簡直難比登天,說不定還因此惹禍上身……
于本心來講,她雖然只見過墨銘兩次,心里對他卻是極喜歡的,哪怕是做妾,也愿意傾盡自己所有的本事討好他,得到他的專寵,甚至像楊氏說的,做他的平妻,可是,今天早上他令暖陽逼自己喝那湯藥的事兒還歷歷在目,讓人心有余悸,花容甚至有些灰心,覺得自己這是想得到他的喜歡,實在是太難了。
更何況,她來墨府的目的是要幫助父兄回京,而不是為了些沒希望的事兒押上叔父的官職啊!
她衡量了老半天,見楊氏滿眼渴求的看著她,只得做出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點頭答應道:“好,只要能出門,花容立刻回鄧府去求叔父!”心里卻已經下定了決心。
“好!”楊氏得到花容的許諾,身上立刻有了力氣,想揚聲讓門口的小丫頭去打聽打聽前院的狀況,才想起這次抄家,不但抄走了金銀財物,連丫頭婆子等下人都被鎖進幾間屋子里,像待宰的牲畜一樣等候發落呢。
楊氏看著從前丫鬟林立、滿室華光,現如今卻空空蕩蕩的沐華居,想起陪伴自己幾十年的梁媽媽和像自己的手足一樣的鶯兒等人,再看看此刻陪伴自己身邊的暖陽、花容、遠遠的立在一邊臉色蒼白一言不發的湘湘和被關媽媽抱在懷里的靈兒,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還好那位面色稍黑的軍爺通些人情,留下靈兒的奶媽照顧靈兒,不然,只怕這不足百日的孩子要受更大的委屈了。
直待掌燈之后,墨銘三兄弟才一同來沐華居拜見楊氏,楊氏見墨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施禮,所有的偽裝的堅強立刻土崩瓦解,難得的招手叫他上前。
墨銘的眼睛也有些發紅,幾步走到楊氏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拜道:“兒子不孝,讓母親擔憂了,求母親責罰!”
楊氏哪里還顧得責罰他?見他雖然褪下官服,卻仍舊生龍活虎,沒受傷沒缺胳膊少腿,就已經深感安慰,揚臂抱住墨銘的頭大哭起來,直哭得一屋子人都跟著抹眼,都上前勸慰楊氏,就連從前混不吝的墨炎都仿佛一下子長大了不少,倔強的小臉緊繃著,烏黑濃密的雙眉緊緊的皺在一起,用那雙因毫無顧忌的習武而生了一層繭的小胖手輕拍著楊氏的后背。
“母親,咱一家人都好好的,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您放寬心。”墨霖安慰道。
墨炎也緊跟著說:“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母親,”墨銘等楊氏哭得差不多了,才扶起楊氏安慰道,“六王爺念在和父親的交情上,留咱們在這府里再住一夜,明日一早就有官差前來,押送咱們全家去妙林。您好好休息一晚……”
“別家流放,哪有這樣的寬厚?”墨霖見楊氏臉色戚然,連忙伸手拍了拍墨銘的后背,插話道,“六王爺說,名為押送,卻有車有馬……這不跟游山玩水一個樣?連車馬都不用咱自家花銀子。”逗得楊氏終于破涕為笑,掛著淚笑罵墨霖:“就你會說。”
這一笑,屋子里的氣氛立時輕松了不少。
墨銘的臉上也現了些笑容,繼續跟楊氏稟報:“六王爺還讓兒子轉告母親,他老人家必會努力勸服皇上,將此案重審,”說到這兒,居然學著墨霖開起了玩笑,“說不定,咱一家還沒到妙林,召兒子回京的圣旨就到了呢。”
楊氏一向剛強,從來都不是兒女情長的人,見兒子們好好的,六王爺又如此照顧,便竭盡全力將臉上的戚然之色完全褪去,親手將墨銘扶起來說道:“就這么著了!我墨家為保大興江山,你祖父、父親兩代人都戰死沙場,斷馬坡一役,你又殺得臧國幾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我就不信了,會沒有一個忠臣良士替咱家說話?!皇上被那些奸佞小人蒙蔽一時,還能蒙蔽的了一世?!”
眾人正在互相打氣,忽聽人群外傳來“撲通”的一聲悶響,大家連忙回頭去看,只見湘湘跪伏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正呼吸沉重的喘著粗氣。
“湘湘!”墨銘立刻疾奔過去,小心的、像捧著一塊易碎的寶貝物件一樣把湘湘攙扶起來,關切的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站得太久了?”
湘湘歪在墨銘身上,努力仰頭看著他,完全看不出血色的嘴唇稍稍彎起,露出一個慘淡卻真心的笑容,輕聲說道:“不妨事。”
墨霖也連忙走過去,顧不得那么多避諱,拾起湘湘的手腕替她診脈,越診眉頭皺得越深,仿佛他所發現的一切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老2,怎么回事兒?”
楊氏見過無數次墨霖替人診脈,知道他從來不是小題大做的人,不管對方病得多嚴重,墨霖都輕輕松松的診完,說幾句安慰提醒的話便去開藥方,從來不像此刻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