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家賊難防
這天,暖陽和平日一樣,在中跨院的窗根兒底下擺好了桌椅,一邊坐在那兒喝茶,一邊看墨炎和蘭兒習武,季平仍舊站在暖陽身側添茶倒水,時不時的說幾句妙趣橫生的玩笑話,再任由暖陽駁斥。
毫無預警的,中跨院的大門“嘭”的一聲被推開,被鶯兒扶著的楊氏陰沉著臉走了進來,腳步穩穩當當,沉著霸道,如果不是她的臉色泄露了心情,任誰都會以為她只是回了她的沐華居而已。
“蘭兒!”
暖陽不明白為什么外院的大門會悄沒聲兒的被打開,也來不及多想,第一個念頭便是提醒蘭兒去后院讓徐媽媽等人躲起來,可是喊出聲來才知道已經來不及了——楊氏眼見著蘭兒跑到后院,若是少了靈兒,會不會把后院掘地三尺?
蘭兒卻不知道她后來想的這些,只想著盡快完成暖陽交給她的任務,身子一翻便躍上了房頂,再一閃便沒了影兒。
楊氏一雙柳葉長眉緊緊的皺在一起,在鶯兒耳邊說了句什么,鶯兒立即點頭從外院叫了四個侍衛進來,兩個拉開攔在通往后院側門的暖陽,另外兩個推門進了后院。
“媳婦,”楊氏雖然仍舊努力保持著風度,臉色卻已經有些鐵青,“你何必逼我讓外人摻和進來?”
暖陽不明所以,拉住暖陽的那兩個侍衛卻咻然變色,連忙松開暖陽,“撲通”一聲跪在楊氏面前磕頭求饒:“夫人,小人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不知道!”
楊氏的冷冷的笑容上蒙了一層冰霜:“敢拿這話蒙人?我只相信你們的父母、老婆孩子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不知道。”
那兩個侍衛的臉色更加難看,眼神復雜的對視了一眼,顯然頗為猶豫。
“夫人的脾氣你們不知道嗎?一個人能換一大家子人衣食無憂、平平安安,你們竟不知足?!”鶯兒立在楊氏身側,幽幽的提醒道。
暖陽被他們弄了個稀里糊涂,不是應該跟自己算賬嗎,怎么忽然對付起兩個毫不相干的侍衛來?心里正在疑惑,只覺得寒光一閃,那兩個侍衛已經相繼歪倒在自己的腳下,脖頸右側都多了兩條殷紅的血跡,眨眼,那血,便流了一地。
暖陽嚇得身子都僵了,耳邊響起第一夜穿越過來時楊氏高亢嘹亮的嗓音:“公主若有個三長兩短,定要你們幾個陪葬!”
原來,那不是用來嚇人的,她真的做得出來,甚至不用她自己動手。
那么這兩個人……就是自己的陪葬嗎?那誰能告訴她,這兩個侍衛到底犯了什么忌諱,非死不可?
楊氏方才說什么?自己逼她讓外人摻和進來?這是什么意思?
她正想得頭大,楊氏溫暖細滑的手掌已經拍了拍她的手背:“媳婦,你跟我回府,對外就說是大少爺的仇敵劫持了你,被老三發現了,一路跟著你過來……放心,只要你回去,我絕不讓你為難。”雖然客客氣氣,語氣卻冰冷至極,毋庸置疑。
暖陽還沒從腳下那兩名侍衛的死中反應過來,墨炎已經沖到她和楊氏中間,揚臂擋著暖陽,想說幾句替暖陽辯駁的話,卻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合適的來,只能胡亂喊道:“娘,大嫂住幾天就回去!二哥也知道的!”
楊氏雙眼一瞇,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寒冷徹骨,迫得墨炎和暖陽向后退了好幾步,暖陽才稍稍清醒一點,哀求道:“母親,海瀾國已經易主,媳婦也不再是什么公主,您何必再來找我?只當我真的被人劫了,殺了,不是更好?哪怕您替大少爺找個京中世家之女,不也比暖陽這個名存實亡的公主對墨家更有助力?”
“媳婦,你是長房長媳,跟你是不是公主有什么關系?你活得好好的,我這個做婆母的,又怎么能當自己的兒媳婦被人劫了,殺了?我們安國侯府難道就這樣苛刻冷漠?”
楊氏雖然說得親熱關切,卻聲音冰冷,一聽就是騙人的場面話,偏偏還讓暖陽無言以對——要知道,多難聽的實話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說話的那個人只跟你打太極,句句都是無從反駁的客套。
但是,從楊氏的最后一句話,暖陽已經明白了楊氏一定要接回自己的緣由:安國侯府的長子墨銘寵妾滅妻,聲名在外,全京城的世家名門誰人不知?眼看著越國公主就要進門,墨炎也尚未定親,楊氏怎么可能讓自己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劫殺”了,坐實了京中的“謠言”?!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憑心而論,楊氏從來不會真的使出手段來傷害自己,甚至從來不曾在下人面前駁過自己的臉面——
暖陽忽然明白,這兩個侍衛為什么非死不可了。
楊氏帶人來找自己,把侍衛留在外院,只帶了鶯兒一人進門,只要自己好好的跟她回去,自然她怎么說怎么是,自己偏偏讓蘭兒越墻而逃,楊氏自然著急了,讓鶯兒喊了四個侍衛進來制服自己和鶯兒,侍衛們便知道大少奶奶不是被劫持的,是自己偷逃的,連婆母來了還讓貼身丫頭逃跑報信來著——這四個人,她豈能留下活口?
大不了,說他們護主有功,死在了“劫匪”的刀下!
那剛剛進院那兩個,恐怕也是一樣的命運……
暖陽雖不是善男信女,此刻卻也后悔得幾乎撞墻——自己喊那一嗓子,能不能讓后院那幾個人躲過去還不知道,又無端害死了四個無辜的侍衛,毀了四個家庭……
話說回來,誰知道自己這位婆母大人這樣可怕?!難怪,她是安國侯府長輩中唯一的女人,那些被送去別院的妾室姨娘,去了那邊,恐怕睡覺都會舒服很多吧???
暖陽越想渾身越冷,身上打著寒顫,連腿都有些發軟了。
正在這時,進后院追蘭兒的那兩個侍衛把齊媽媽等人帶到楊氏面前,果然不出暖陽所料,三個媽媽,一個蘭兒,一個靈兒,一個不落的站在這兒,無一逃脫。
那兩個侍衛一眼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眼神中滿是驚懼和訝異,其中一個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兒,另一個機靈些,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轉頭便跑,卻見鶯兒素手一抬,一道金光“噗”的一聲沒入那侍衛的脊背,那侍衛連哼都不曾哼一聲,便重重的跌倒在地,轉眼便沒了氣息。
暖陽忽然絕望了。
論心狠,自己不如楊氏;論武功,連平日不動聲色的鶯兒都是個暗器高手,更別提還有那個鬼心眼兒多得壓死人的二叔墨霖了。
這么一想,連最后一個侍衛和前兩個如出一轍的抹脖子自盡,暖陽都不曾皺一下眉頭,她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塊砍下多年的木頭,沒有一丁點兒的水分,沒有一丁點兒的溫度。
“母親,”暖陽扯著嘴角沖楊氏苦笑,“媳婦跟您回去之前,能不能請教您個事兒——那大門,是前院的人給您開的是不是?所以您才會暢通無阻?您是怎么認識那些人的?”
“傻孩子,”楊氏把暖陽拉到面前,面色在這一刻恢復得像在沐華居時一樣慈愛,“你以為這世上的人,除了自家人,還有誰是可信的?自然是有人去侯府給我報信了,那人又跟前院那幾個極熟識……那人給我留下了暗號,說只要我對著門一說,門里的人就會給我開門……”
“那人是誰?”暖陽的身體微微發抖,她生怕楊氏會說,是青兒——
不對不對!
暖陽連忙搖頭——如果楊氏真的那么說了,一定是在騙自己,挑撥……
“是個長相甜美的異族女子,我不認識。”楊氏攤開雙手說道,“那是你從哪兒認識的人?對她,竟比對我這個做婆母的還要信任?”她見暖陽臉色蒼白,垂頭不語,知道她真的怕了,舉手起誓道,“無論老大多讓你受委屈,我都會給你一輩子的安穩和富貴,而不會用你去換什么。”
楊氏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雙鳳眼極誠懇的盯緊了暖陽,好像生怕暖陽會懷疑她一樣。
暖陽抬眼看著楊氏,雙目無神,滿臉都是苦澀的笑:“母親,有您在,媳婦還有什么好委屈的?這是媳婦幾世修來的福氣呢!咱婆媳這就回府。”心里卻想,不然還能怎樣?
“好孩子,”楊氏顯得對暖陽的出逃頗為理解,對她幡然醒悟也很是滿意,親切的拍著暖陽的素手問道,“方才,老三說,這次的事兒,老2是知道的?”嘴上雖然這么問著,那雙犀利的眼眸卻寫滿了明顯的期待,希望暖陽搖頭,說,不是,是三叔亂說的。
暖陽看透了她的心思,卻很是變態的點頭:“媳婦只是用海瀾居里的嫁妝,跟二叔換了五千金,就放在我那輛馬車的暗格里。”邊說邊暗暗欣賞楊氏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她知道,自己這么做太不道義,無論如何,墨霖是幫了她的,可是,既然幫她離開,干嘛還派墨炎來“保護”?又差人守住城門?她偏要在楊氏面前告他一狀,反正他們是親母子,楊氏又不會真的拿他怎么樣——只是讓他們母子倆鬧鬧別扭而已。
楊氏卻再不詢問,只是讓鶯兒帶著眾人去后院收拾回府,自己拉著暖陽要親自去看看那馬車暗格里是不是真的有五千金。
“母親,您先去,方才媳婦嚇……嚇壞了,腿有點發軟……”暖陽推脫著,楊氏瞥了一眼地上的四具死尸,點頭表示理解,便留暖陽仍舊坐在椅子上休息,只帶著墨炎去看。
轉眼,中跨院只剩下暖陽和季平兩個活人。
暖陽看著季平,臉上帶著微笑,目光中卻全是淡漠:“你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