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揭穿我吧
季平稍稍一愣,原本懶散的笑容立刻在臉上綻開一枚大大的得意之花。見暖陽咬牙切齒,努力想把那笑容藏起來,偏偏怎么也藏不住,干脆側過身笑個痛快。
“你傻笑什么啊,小心面癱!”暖陽知道自己這氣來得毫無緣由,紅著臉罵了一句之后甩手要走,季平連忙擋在她面前,被她用眼睛斜拋過來的小片刀割傷了眼睛,連忙忍著笑倒退了幾步,立在正常范圍之外,裝出一副委屈無奈的樣子解釋道:“踏月是季平同鄉的寡妻,那同鄉過世了,她舉目無親,只能來投靠季平,我們真的沒什么的。”
“誰要你解釋啊?!”暖陽被他這樣一說,自覺更加丟人,轉身便往內院走。
“季平自己要解釋嘛,跟少奶奶無關。”季平得意的笑著跟在暖陽身后,見暖陽雖然還強忍著,嘴角卻已經揚起了少許,繼續說道。“她不給少奶奶請安,少奶奶生氣了?她一個鄉下丫頭,您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了,要真不高興,您沖著季平來就好——就像那天那樣,一個小擒拿手把季平扔出去,季平都毫無怨言。”
暖陽雖然不懂武功,卻因墨炎向自己討教的時候被迫知道了一點兒,嗤笑道:“切,那是小擒拿手啊?”
“季平不懂嘛!”季平見暖陽終于笑著說話了,連脊背都直了很多。
“還有,”暖陽停下腳步,轉過身子一臉認真的對季平說道,“從前我聽過一句話,‘如果一個人騙你,那他為了這份欺騙也算費勁了心機,只要無傷大雅,還是別揭穿他吧。’”
季平沒想到暖陽忽然會說這個,臉上的表情一愣,才道:“然后呢?”
“所以你雖然騙我,我卻不跟你計較。可今天你卻為了別人騙我,你說我是毫不留情的揭穿你好呢,還是該繼續裝傻充愣,把這份欺騙和從前的累加起來,將來忍不住了一并計算好呢?”
季平抬眼看了看后院的大門——方才踏月等人就是從那扇門走進去的——一臉無奈的攤開雙手說道:“揭穿吧。”
“那個叫踏月的,是鄉下女子?”
“自然。”
“她的手背好嫩啊。”
“鄉下女子就一定要手背粗糙的嗎?少奶奶怎么跟墨夫人一樣看不起人?”季平理直氣壯。
“好。那我再問你,她是你同鄉的寡妻?”
“自然。”
“那你同鄉怎么死的啊?是不是那踏月紅杏出墻,謀殺親夫?”
“少奶奶……”
“別否認。”
“季平否認什么啊?是或不是,跟季平又有什么相干?”
“她要是為你謀殺親夫,當然就跟你相干了。”
“少奶奶”
“你想用這樣綿軟的語氣恐嚇我嗎?”
“……您是我的親奶奶……”
“別把我叫那么老。”
“您怎么會想到她為我謀殺親夫????”語氣的重點在“我”,而不在“謀殺親夫”。
“她看你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來,她跟你曖昧不清。”
“季平怎么沒看出來?”
“這還不簡單,因為你是傻子嘛。”
季平全面潰敗。
暖陽志得意滿,季平垂頭喪氣的互瞪了一會兒,季平終于搖頭道:“少奶奶,您真的誤會了——或者,就算她真的為了我謀殺親夫,也跟季平無關是不是?季平只效忠少奶奶一人的。”
“呸。”暖陽紅了臉,忍著笑,含羞帶怯的輕輕呸了季平一聲。
“真的,是真的。比如現在,季平就在想,少奶奶為什么好端端的離開墨府?在這種荒涼之地吃這樣的苦頭?還自己從井里汲水?身邊只有一個大丫頭伺候,連個穿鞋洗腳的都沒有?”季平臉上的表情慢慢認真起來。
“如今這樣,也許一時之間會比從前過得清苦。勝在簡單自由,沒有人想方設法的踩我,我也不會礙別人的眼,他們恩愛,就讓他們恩愛去,他們若覺得煩悶,過一陣子小妾花容也該進府了——我猜著,那是個厲害角色——自會陪他們玩兒個舒暢。本公主就不伺候了。”
暖陽一想到那個從十數名同族的嫡庶女子中脫穎而出的庶女花容,將會和那個裝慣了柔弱的湘湘斗個你死我活,心里就舒坦了很多——海瀾公主,暖陽給你報仇了呢,也不算白借了你這具身子。
季平卻皺了皺眉頭,問道:“少奶奶今后有什么打算?不回墨府了嗎?三少爺可還跟著呢。”
“三叔少年心性,出來玩兒一段日子,過了新鮮勁兒,定然會覺得煩悶,我再想法子哄他走。到時候,把偷香樓和這院子一賣,找個宜居宜業的小城鎮住下來,再找個……再找個跟我好好過日子的人。”
暖陽說到最后,自覺有些羞澀,也不敢去看季平,只是邊往后院走邊朝他揮手:“我說過要跟他們一起收拾的,不能言而無信,你要是想幫我,就把三少爺那兒整理妥當吧。”話音未落,人已經沒入后院大門之內,卻不曾看見季平在她隱沒那一刻的凝眉苦思。
進了后院,暖陽發現眾人沒了買丫頭的奢望。勞動場面竟然熱火朝天——花廳當中墩著一桶冒著熱氣的熱水,旁邊還有兩桶涼的,自己陪嫁來的那四個從沒干過粗活兒的女人圍著圍裙,人手一塊抹布擦擦洗洗,關媽媽抱著已經睡醒的靈兒立在一旁看著,靈兒似乎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興奮得啊啊直叫,稚嫩的童聲引得大家時不時大笑一場。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當年,暖陽住在大學宿舍里,長假歸來的舍友們就是這樣一起熱火朝天的收拾衛生,跟自己最要好的老三見自己背著鼓鼓囊囊的大背包進門,還大聲的跟自己打著招呼:“陽陽!你晚了啊,姐姐我都幫你干完了!晚上請我吃麻辣燙去!”
“少奶奶?”
關媽媽抱著靈兒來到暖陽面前,見暖陽的兩眼有些發直,小心的叫著她。
“啊?”暖陽回過神來,見小小的靈兒居然沖自己揮舞著短短胖胖的小胳膊,笑呵呵的嘴角掛著晶瑩欲滴的口水,立即笑出了聲,拎出手絹給靈兒擦嘴。
“小家伙知道找您了呢!從今兒早上開始就這樣了,只要看見您的影子了,就高興得叫啊笑的,小身子一拱一拱的似乎要找您。”關媽媽說起靈兒。滿眼都是慈愛。
暖陽心里一暖,小心的把靈兒接了過來,靈兒果然笑得眉眼兒都彎了,小手小腳踢得更加歡快。
關媽媽福身說道:“要不少奶奶先辛苦一會兒,抱著靈兒?奴婢幫幫徐媽媽她們去。”暖陽這才知道,原來不但是靈兒要找她,更重要的是關媽媽想給眾人幫忙,又怕暖陽真的舍棄公主之尊拿起一塊抹布干這樣的粗活,才接著這個由頭讓自己抱著靈兒,沒法兒去忙。
“好。”暖陽體會她的好心,暗暗在心里記下。
暖陽抱著靈兒找張椅子坐了。這才發現屋子里似乎少了一個人,就是那位“死了丈夫的鄉下女子”踏月,便揚聲問青兒:“踏月呢?”
“少奶奶沒看見她?”青兒正努力擦著臥榻前那條黑漆描金雕花長條矮桌,聽暖陽一問,奇怪的抬頭問道,“她說,眼瞅著就快晌午了,不如她去給大家伙兒做飯去。”見暖陽搖頭,才一拍腦門笑道,“對了,來看房的時候,奴婢看從后院去廚房太不方便,便讓他們從西暖廊那邊開了個小門,平常都從后院這邊鎖著,她可能是從那個門過去的。”
廚房在偏院,原本必須出了后院的門,從中跨院的角門走過去才能到達,青兒也正是因此才奇怪,少奶奶和季平在中跨院站著說話,怎么會沒看見她。
“神神叨叨。”雖然青兒給了合理的解釋,暖陽還是對這個踏月不是特別喜歡,心里卻說不出為什么。
因為她看季平的眼神?和季平刻意隱藏的關系?還是她對自己隱約的敵意,連跟自己福一福都那么困難?
暖陽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問青兒:“這個踏月可靠嗎?她知道了我的住處,萬一去跟墨府告密怎么辦?”
“不會的,”青兒笑道,“我只擔心那幾個伙計,若墨府開出懸賞,怕他們會見錢眼開,但只要編個什么緣由,讓他們一個月之內不許出府,不能跟外面的人接觸,還有什么可怕的?我跟季平說了,這一個月讓他留下看著那幾個伙計,一個月之后,看看墨府的情況再做決定。”
“踏月為什么不會?”暖陽仍死死抓住這個問題不放。
“她膽子小極了——今天她不給您見禮,您還真別跟她一般見識。見了生人,她就是這么膽小——她還怕極了季平,有時候她想怎么樣,季平不愿意,只消說一句‘弟妹,隔壁的驢二來提親了,你看如何?’她便一句話也不敢說了。”青兒形容起季平的語氣來,惟妙惟肖,把那份慵懶中的淡漠表現得一覽無余。
“這季平也太缺德了。”徐媽媽只覺得踏月甜美、乖巧、害羞,膽子又小,聽說季平這樣拿著她,很是不滿。
齊媽媽卻道:“踏月這樣也不是個辦法,以這樣的身份跟著一個未婚男子,實在不是什么好事兒。那季平若只是顧忌同鄉之誼,就該讓踏月要么閉門守寡,要么尋媒再嫁,而不是只用這個來嚇唬她。”
“踏月怕季平,就不會去告密?你怎么知道季平不會去告密?”蘭兒好容易插進一句話,不顧大家正在津津有味的討論踏月,只細心的抓住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