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酉正快到了。”蘭兒知道暖陽每日酉正都要去避風亭找季平拿羊奶,眼看著時辰就到了,暖陽卻滿懷心事的坐在窗前發呆,忍不住出聲提醒。
暖陽怎么會忘?這是她日日都會記掛的事兒。
可是,季平的消息那么靈通,就算墨銘押下了前兩封信,今天這封被墨銘公開,他是一定知道了的。到時候,如果他問起,自己該怎么說?墨銘說過,他易容去海瀾這件事兒,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哪怕是楊氏、湘湘,他都是瞞著的。
瞞著別人,也許是怕消息傳到海瀾,對墨銘不利;瞞著楊氏和湘湘,大概只是怕她們擔心吧?
暖陽想到這兒,無聲的冷哼了一聲——他知道自己不會擔心的,倒是很清醒呢。
自己若見到季平,季平要是有心詢問,自己保不齊會露出馬腳,不如借著昨夜的由頭不見他,這樣似乎最安全。
他會不會不高興,或者擔心自己?
哼,要是真的這樣,由著他不高興,由著他擔心去,就算是給他的教訓——在自己確認了他的真正身份之前,他可以對任何人的言行舉止了如指掌,唯獨不能知道自己,掌控自己。
“少奶奶?”蘭兒見暖陽不言語,以為她沒聽見,又稍稍湊近了些。
暖陽無力的揮手道:“你代我去吧,我身上不太舒服,一動也不想動。”
“蘭兒去請二少爺?”蘭兒連忙讓小丫頭倒上一杯熱茶,捧到暖陽身邊。
“不用了,晚上早點睡下就好。”
蘭兒見暖陽不肯,也不敢多言,只是用手背探了探暖陽的額頭,見并不發燒,才稍稍放了心。她想,許是昨夜少奶奶哭了半夜,心里不痛快又受了風才會如此,便囑咐小丫頭熬些姜糖水給少奶奶端過來,自己去避風亭找季平。
暖陽看著蘭兒的背影消失在富貴滿堂的雕花屏風處一轉,便沒了影兒,心里想起此刻早已離開京城的墨銘。
當時,聽墨銘說他要親自去海瀾救人,心里感激不盡,從前對他的怨懟立刻減輕了甚多,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對他福身拜謝,墨銘卻毫不在意的擺手:“不用客套,家父為了這個戰略命喪沙場,若從我手里失去海瀾的支持,怎么對得起家父?”
現在暖陽想起他這句話來還有氣——敢情人家人家墨將軍不能出兵海瀾,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是怕毀了公爹安國侯的戰略!
當然,最可氣的不是這句,而是墨銘臨行前對暖陽的囑咐:“我走以后,煩勞你好好照顧湘湘,別再跟她起沖突。”
想起這句話,暖陽現在都恨不得把墨銘拉回來,踩他一臉鞋印!
讓我照顧湘湘,你的腦袋還算正常吧?
墨銘大概看出了她的鄙視和不屑,還堅持說他知道自己光明磊落,是女中君子,答應的事兒就一定會做到。
就算我暖陽是女中君子,那也要分對誰——對君子,咱就是君子;對小人,咱更小人!
暖陽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偷偷等著蘭兒回來,私下里希望蘭兒會帶回什么消息,比如季平見她沒去,很是難過;或者讓蘭兒傳話,囑咐自己不要多想,事情總會解決的,balabalabala……
等她終于等回了蘭兒,蘭兒卻只是微笑著回稟,說羊奶拿回來了,這就差人去煮沸。
“他沒說什么?”暖陽裝出一副隨意的樣子探問著。
蘭兒先是一愣,隨后才笑道:“少奶奶是說季平?沒有,他只是把羊奶交給奴婢,奴婢說多謝他,他笑著說不謝,便拱手告辭了。”
“還笑著?”暖陽對這樣的結果十分不爽。
蘭兒也拿不準暖陽是怎么想的,努力回想了一下才猶豫的答道:“好像……是笑來著……”
轉眼便到了元宵佳節。
京城的元宵節一向十分熱鬧,因為到了這一天,除了尚未出閣的閨中女子和寡居的婦人,晚間都可以在皇城門前的廣場處賞燈猜謎。
楊氏算是寡居的婦人,自是不能去湊熱鬧的,卻一個勁兒的囑咐墨霖:“你大哥去軍中辦事,你現下便是家里的老大,定要看護好你大嫂和三弟,出了什么事兒,我拿你是問!”
墨霖還沒說話,墨炎先是不滿了:“瞧娘說的,在皇城根兒,天子腳下,大嫂帶著丫頭,我跟二哥帶著小廝,能出什么事兒?”
“皇城根兒就不會魚龍混雜?別說沒有功名的白衣賤民,就算是粗鄙的商旅農漢也會混雜其中!你以為那是什么好去處?”
墨炎還想反駁,早被墨霖一把拉住,躬身對楊氏笑道:“母親放心,有兒子在,我們叔嫂三人定會平安歸來。”
楊氏得了墨霖的承諾,稍稍放了些心。
叔嫂三人這才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浩浩蕩蕩的出了安國侯府。
墨炎早有計較,眼看著快到偷香閣了,纏著墨霖笑道:“二哥,天還不曾黑透,看那燈也不會好看,不如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如何?”
“我早知道你不會這么老實,”墨霖雖然答應了楊氏,卻并不十分約束大家,隨和的點頭,“不如先請示一下大嫂,大嫂不常出來,看看大嫂想吃什么,咱們陪著。”
“我知道大嫂去哪兒。”墨炎說到這一句時,他身下那匹小紅馬正好停在偷香樓的大門口,“就是這兒。”
“這名字倒是有趣,”墨霖早就聽說青兒開了間酒樓,聽墨炎這么一說,便斷定就是這一家,“不知道的,以為這是誰家偷-情的地方。”
“怎么?”墨炎不懂,“她們是有個好玩兒的點子,名曰偷菜,才叫偷香樓的。”
墨霖笑著彈了墨炎一個暴栗:“你只知習武,不懂讀書嗎?可聽過‘韓壽偷香’這個典故?”見墨炎仍舊懵懂,在這大街上也不得解釋,只是笑著讓他回家翻書去。
兄弟兩個有說有笑的跳下馬,命偷香樓的小二把馬牽走,又一同上前請暖陽下轎,走進偷香樓。
暖陽對元宵燈會并沒有什么興趣,她之所以出來,就是想來偷香樓看看青兒的——也許還有別人,也許沒有——她見自己沒出聲兒墨炎就替自己說了,越發覺得墨炎可愛,和和氣氣的對墨炎微笑:“咱們先不找青兒,親自瞧瞧這偷菜好玩兒不好玩兒,如何?”
“好啊!”墨炎也是偷香樓開張后第一次來,早就覺得有趣,當然贊同。
偷香樓剛剛開張,里面的食客并不太多,三人自由自在的選了張二樓臨窗的桌子,蘭兒并墨家兄弟帶來的兩個小廝在不遠處坐下,自有小二上前,捧上一份菜譜請他們點菜。
墨霖大嘆新奇,墨炎自然又免不了替暖陽吹噓一番,暖陽只是笑:“我只是懶,嫌點個菜都要仰半天的頭太累了,隨便說說的,誰想靈兒當了真?”
“來偷香樓不偷菜,不是太可惜了嗎?我去也。”點好菜之后,早就等不及的墨炎跟墨霖和暖陽打了個招呼,便跑得沒了蹤影。
“大嫂,您先坐著,墨霖也去找找如何?”墨霖也很是好奇。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們便是。”
一轉眼,那兩個小廝也跟著不見了,暖陽問蘭兒去不去,蘭兒不好意思,只是笑著搖頭。
暖陽借故四處探看。
最初的時候,她覺得青兒是女子,自不會隨便拋頭露面,季平卻不同,自己來了他定能知道,也定會來這兒看看,誰知,自己坐了老半天,也沒見到季平的影子。
她心里正在遺憾,墨霖已經笑呵呵的回來:“大嫂,墨霖剛剛偷到一顆圓菜……”說到一半兒,他的目光忽然定定的落在窗外,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