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暖陽又冷又餓,僵硬的身體又酸又麻,只盼著快點來個會武功的人,哪怕是墨銘也好,給她解了穴道,好讓她舒舒服服的蜷縮一會兒,或者把手放近嘴邊,哈一哈凍僵的手指。
好在季平并不是個無趣的人,他一邊觀察外面的情形,一邊小聲的給暖陽說些無關痛癢的小笑話,并努力向暖陽描繪他幫助青兒日進斗金的繁榮景象,讓暖陽想煩躁都不行。
見窗外天已黑透,暖陽不想再等,便對季平說道:“你送我回府吧,也不知道蘭兒怎樣了。”
季平趴在窗邊聽了一會兒,搖頭道:“少奶奶,季平不會武功,若此刻背著您出去,碰見了那蒙面人,豈不是自投羅網?不如等到子時,大少爺來了……您不舒服?”其實,他早就看出暖陽瑩白的臉色有些微微發青,知道在這樣的天氣里,被封住了穴位的她因為血液不暢會感覺更加寒冷,所以才一直努力說些笑話引開暖陽的注意力,此刻天黑了,氣溫更低,她顯見的有些支撐不住了。
“就算捱到子時,大少爺也不一定會來的。”暖陽對墨銘是不是出現毫無信心,也許,墨銘會借著這次機會除掉自己,不但不會再欺負他的親親好湘湘,還可以把孩子抱回去,免得湘湘夜夜在他耳邊啼哭。
反正,那孩子已經是墨府的嫡長女,將來就算出嫁也能嫁個好人家——而大少奶奶死了,孩子交給她的親娘撫養,也算理所應當。
季平在黑暗里更加大膽的觀察暖陽,見她本來還有些閃亮的眸子漸漸黯淡下去,立刻看穿了她的心思,略一沉吟,便解下了自己的棉袍,親手裹在了暖陽身上。
“別……”此刻的暖意雖然并沒顧忌男女大防,非常渴望自己冰冷麻木的身上能多一件保暖的衣服,卻不愿穿上季平的,因為季平脫了那件棉袍,身上便只余一身淡青色的中衣,在這樣的冬夜里,四處漏風的禪房中,他怎么熬?
“季平是男人嘛。”季平雖然瑟瑟發抖,卻仍舊努力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用那棉袍把暖陽裹緊,“只要少奶奶別怪季平無禮就行。”
“……”就算暖陽是鐵石心腸,聽季平這么說,心里也有些感動,想把那棉袍給季平還回去,卻因為封了穴道而動彈不得,只能努力的反過來勸慰他,“我真的沒事兒,我的衣服暖和極了,并不很冷……你快把棉衣穿回去,要是你也病了,大少爺又不來,誰還能助我出逃?”
季平本來還在推辭,聽暖陽說到最后一句,覺得確實有理,便把棉袍重新穿在身上,看著暖陽在夜色中更顯青白的臉孔,猶豫了半晌,終于鼓起勇氣說道:“少奶奶就算身上不冷,那手露在外面,生了凍瘡還是小事兒,二少爺自有辦法醫治,若因此失了雙手……”
暖陽被他這么一嚇,倒真的緊張起來,她想起從前看過的一個電影,里面的人凍僵了手指,最終不得不將它截去,因為那凍僵的手指已經壞死,早已失去了生理機能。
“……少奶奶若不嫌棄,讓季平替您搓搓雙手如何?您放心,季平自會守口如瓶,絕不會毀了您的清譽……”季平的聲音雖小,卻說得清清楚楚。
清譽?
暖陽不由得苦笑起來。
她先是被一個陌生男人所擄,又被季平背進這個破敗的柴房,孤男寡女相處一室數個時辰,此刻更是黑漆漆的連個燈燭都沒有,若是被外人知道,恐怕早就沒用什么清譽可言了。
然而,在自己被封住了穴道,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季平一直如此守禮,并未做出什么越軌的事兒來,倒可以相信,他并不是那類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多謝你。”暖陽并未多說,但已經明白的告訴季平,謝謝,請你幫我吧。
她不想將來終得自由身,遇上一個愿意疼愛自己、可以結伴過日子的男人的時候,不但是“二婚”,還失去了雙手,遭人嫌棄,索性大大方方的答應。
季平卻沒想到她答應得這樣痛快,還不自覺的稍稍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見暖陽蒼白的面色十分坦然,連忙收了心思,跪坐在暖陽面前,小心的捧起她早已冰透的芊芊素手,小心搓了起來。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微妙,本來還不太熟悉的兩個人,會因為某一個微妙的動作親近起來,隨之而來的,便是奇怪的熟悉感,好像那個人已經突破了某種界限,關系也會跟著晉升一級一樣。
在此之前,暖陽對季平還有所防范,只把他當成一個“員工”,一件“法器”,而在季平幫她把凍僵的雙手一點一點的搓暖哈熱這個過程里,她對季平的感覺竟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看向他的目光都柔軟了些。
季平似乎毫不知情,只是一門心思的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直到暖陽的雙手重新溫暖起來,才小心的拉了拉暖陽的衣袖,使得那雙十指尖尖的蔥白素手完全躲進里面,又細細的從自己的中衣衣擺上撕下兩根布條,把暖陽張著的的袖口扎系起來,才抬頭對暖陽得意的一笑——
暖陽正認真的看著他的舉動,感覺溫暖而曖昧,忽然被他墨玉般亮晶晶的黑眸一看,忍不住耳根一熱,連忙躲避似的把臉扭向一邊,又羞又惱的暗罵著自己——你心虛什么?!
季平不明所以,只當她堂堂長公主,遇到這樣的事兒終歸是尷尬的,淡然一笑,便起身走到窗邊,看了一會兒才回身說道:“少奶奶,季平獨自出去看看狀況,一會兒再來回報,您切莫發出聲音,應該沒事兒。”見暖陽點頭,便把那蒲團連帶著暖陽拉進角落的陰影里,又拱了拱手,小心的推門閃了出去。
此刻的暖陽又累又餓又難受,心里實在是憋悶極了,心道,這次自己被劫,完全是因為墨銘吧?那人可說了,是他的仇家,因為要他的人頭才劫了自己的——所以,這筆賬一定要算在他的頭上。
還有那個湘湘,看著文文弱弱的,原來心腸那么狠毒,幾乎害死海瀾公主……不對,不是幾乎,是已經害死了海瀾公主,自己才會陰錯陽差的過來遭罪,否則,就算死了,也頂多投胎轉世吧,當個躺在媽媽懷里的奶娃娃,又多幸福?
還有……齊媽媽……
暖陽一想到齊媽媽,心里卻有些刺痛,自己是那么信任她……求老天保佑,是自己多心了……
還有青兒,蘭兒……
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又重新陷入了一個輪回,即將面對的一切都像她剛剛穿過來時那樣不得輕松,唯一不同的是,海瀾公主殼子里的這個人,換了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