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湘姨娘在墨銘的陪同下,來沐華居給楊氏請安。
楊氏見他倆在一起就不舒服,懶懶的對跪地磕頭的湘姨娘揮了揮手,轉頭問早已坐在那兒喝茶的墨霖:“你大嫂平日不是到的最早嗎?今日是怎么了?”
墨霖也不明就里,正要差人去瞧,就聽門外的小丫頭急急的稟報:“夫人,海瀾居那邊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兒,吵嚷起來了!”
“啊?!”楊氏大吃一驚,連忙起身扶著鶯兒的小臂,邊往外走邊說,“走,去瞧瞧!”
墨銘和湘姨娘雖然和楊氏關心的重點不一樣,可是聽到這樣的消息,也十分忐忑,連忙緊跟在楊氏的后面追了出去;墨霖置身事外,并不慌亂,只是安靜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想了片刻,喊過他身后的小廝穆達,如此這般的囑咐了一番。
果然,還沒到海瀾居的大門口,大家就聽見里面傳出暖陽的喝斥聲、丫頭的求饒聲和嬰兒的嚎哭聲,楊氏的心稍稍平靜了些,腳步也慢了下來,讓她身后不敢躍過的墨銘和湘姨娘干著急。
好容易到了門口,叫開了門,只見暖陽正揮舞著一條短鞭,一邊喝斥一邊抽打哭著撲在地上的青兒:“你這個不懂規矩的賤婢,我今日不打死你,難解我心頭之恨!”徐媽媽和齊媽媽等說得上話的在一旁勸解,外圍則站著海瀾居的大小丫頭,西暖閣傳出靈兒響徹天際的哭聲。
楊氏知道,暖陽素來疼愛青兒,若是別人挨打也就罷了,若是青兒,定有特別的緣故,心里的不安再次涌動,連忙出聲叫道:“陽兒,有話慢慢說,小心身子!”
暖陽一聽楊氏來了,立刻把鞭子扔到一邊,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跑到楊氏身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青兒這丫頭沒規矩,求娘讓陽兒把她打死!”
“別這么不明不白的,到底是怎么了?”楊氏連忙問道。
那邊齊媽媽早已讓小丫頭搬來一把椅子,一邊請楊氏一邊說道:“今兒早起,小小姐一直哭個不停,少奶奶替小小姐著急,急出了眼淚,青兒在一旁勸解了幾句……”
“我不信,若只是勸解,何必挨打?快說實話,不然,我也不會饒過青兒!”楊氏喝道。
“是……”齊媽媽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青兒,稍稍猶豫了一下,咬牙說道,“青兒說,‘這終歸不是少奶奶的親閨女,隔著層肚皮,少奶奶何必這么難過?就算少奶奶再疼她,他日這孩子長大了,還不是疼她的親娘?’少奶奶受不了這話,發了脾氣……”
墨銘在楊氏身后聽了,低頭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暖陽,想起她那天說,自己和湘湘還可以再要孩子,她卻只想守著一個靈兒,終老一生,心里閃過一種別樣的感覺。
楊氏的心終于徹底放了下來,扶起暖陽,柔聲說道:“青兒雖然無狀,但罪不至死,你就饒過她吧。”
暖陽搖頭哭道:“母親,靈兒已經過繼給陽兒,是陽兒的嫡女,陽兒是真心疼愛她!現如今,連陽兒身邊最得力的丫頭都敢挑撥,將來這孩子長大了,您讓陽兒如何立足?陽兒今日豁出去了,殺一儆百,看還有沒有哪個爛嘴的敢在這孩子面前胡說八道!”
“孩子還小,她聽不懂的。”楊氏仿佛又看見了從前的暖陽……若是從前,這位海瀾國公主時不常的會鬧上一回,就算鬧得再嚴重也說得過去,可自她死過一次之后,性情已經收斂了不少啊,怎么今日又……
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楊氏在心底哀嘆了一聲。
暖陽也似乎有些猶豫,她轉頭看著青兒掙扎著爬坐起來,對著自己嚶嚶的哭,神色更加難過,想了半晌,終于恨恨的對青兒說道:“看在母親的面兒上,我饒你不死!只是,從今兒開始,這墨府再也容不下你!快給我滾!”
徐媽媽和蘭兒等人聽了,俱大驚失色,紛紛跪在地上給青兒求情,齊媽媽眼神閃爍了片刻,也跪在暖陽面前說道:“求少奶奶看在她從小就伺候您的份兒上,留下她吧!”
暖陽哭著扶起徐媽媽和齊媽媽,又讓蘭兒等人起來,流著眼淚搖頭道:“今兒我饒了他,明兒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會不會饒了我和靈兒?”卻轉頭對蘭兒說道,“把她的東西收拾收拾,一并給她!”又親自去了里屋,不一會兒便從里面出來,扔給青兒一個小小的包袱,“你跟了我十幾年,我不虧待你,該給你的,我一分都不少你的!快給我滾!”
青兒哭求了半晌,見暖陽也不為所動,只得流著眼淚把那小包袱塞進蘭兒給她的大包袱里,沖著暖陽、楊氏磕了頭,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暖陽這樣大鬧一場,合府上下所有的下人都戰戰兢兢,沒幾天下人之間就開始流傳,大少奶奶從前雖然暴躁,卻不心狠;如今看上去溫柔和善了,心卻硬了起來,不但搶人家湘姨娘的孩子,還在大年三十的前夕,把貼身服侍她十幾年的丫頭趕出了墨府!
大家私下里暗暗嗟嘆,說這女人發起怒來真是可怕啊,她一定是在心里埋怨大少爺,又嫉恨湘姨娘,所以失去了理智……
對于這些議論,季平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他懶懶的坐在一個角落里,聽著以李義為首的那群小廝說著從丫頭那邊傳來的閑話,伸著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著下巴,揚起嘴角,輕輕低笑起來。
墨銘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寧,腦子里滿是暖陽的影子,時而苦笑著說“強求不得”,時而舉著手掌發誓“……將靈兒視同己出,一生善待她,疼愛她……”,時而戲謔的輕笑“不負如來不負卿”……最后,總是以暖陽滿臉是淚的跪在母親面前,要把青兒打死的場景收場。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為何會忽然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可越是讓自己忘記忽略,那影像卻越是清晰深刻。
終于,這天夜里,他尋了個借口,獨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安平居,換了身夜行衣,施展了輕功,偷偷潛入了海瀾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