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回了海瀾居,找個理由遣散了眾人,跟齊媽媽說起楊氏的話,問齊媽媽的意見。
齊媽媽立刻站起來,笑著施禮道:“恭喜少奶奶,這是個好機會啊——去年恬妃娘娘壽辰,您嫁進墨府才幾個月,按理說,那時候就該帶您去的,可是夫人不知忌諱什么,連提都不曾跟您提過。”
“您知道哪天是恬妃的壽辰?”暖陽詫異道。
齊媽媽看了看窗外,又裝作研討暖陽手里的花樣,湊到暖陽耳邊,小聲的說道:“老奴不是跟您提過,想在墨府安插眼線?那時候您心里頭煩,不愿理睬這些事兒,老奴就沒再跟您稟報。”見暖陽聽到“眼線”兩個字,眼睛一亮,驚喜的回頭看向自己,遂掩口笑道,“那時候雖然眼線不多,但這么大的事兒,老奴還是知道的,只怕惹少奶奶煩心,沒跟您提起。”
“啊,我知道了,齊媽媽,您這些日子又在忙這個事兒嘍?”暖陽做出一副小女兒的依戀之態,靠在齊媽媽的手臂上笑道。
“正是。墨府主子不多,原也容易,我還拐彎抹角的在別院里尋了個人,可惜現在還在試探,不能歸您所用——但是,十有八九是能行的。”齊媽媽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多了不少。
暖陽心里暖暖的,衷心說道:“齊媽媽,您真厲害啊!”
“少奶奶才更聰明。”齊媽媽寵溺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暖陽,由衷贊嘆道,“我本來還在擔心,您把禍惹大了,該怎么收場才好?誰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您竟然一下子開竅了,不但肯聽老奴的勸告,還做得這樣漂亮——聽說,這兩天,夫人經常跟身邊的丫頭夸贊您呢。”
暖陽想起昨天在后花園,楊氏看著自己的、親娘看女兒般的眼神,還有今天跟自己說起恬妃娘娘時的神態,心里也覺得有些得意。
齊媽媽繼續說道:“若想求得夫人的力挺,無非有兩個渠道:第一,找到她的軟肋,投其所好;第二,便是能為她所用,給她帶來實際的好處。少奶奶如今是和親公主,又與大少爺不睦……所以,您還得繼續討好夫人。
“若要討好誰,就要投其所好,找到那個人最在意的地方,全力一擊,才能事半功倍。這一年多來,老奴探聽到,夫人最在意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三少爺墨炎,另一個就是恬妃娘娘。大少爺和二少爺雖然一文一武,都是國之棟梁,夫人卻似乎因此對他們少了些疼愛——這原也是正常的,哪個娘不是對體弱多病的孩子多些照顧?”
暖陽心里明白,除了最在意的人,恐怕還要最在意的事兒,那就是這當家主母的位置,卻并不提起,只是順著徐媽媽的話,無奈的嘆了口氣:“炎兒原是喜歡我的,現在恐怕對我很不滿意呢。”
“三少爺小孩兒心性,您若順了他的意,只怕會失去更多信賴,不如先抓住恬妃娘娘。所以老奴才說,夫人邀您一同進宮,正是個親近恬妃娘娘的好機會。”
暖陽想了一想,為難道:“只有一兩個時辰,能怎么辦?最實在的法子就是借賀壽之際送禮。可是恬妃娘娘身在宮中,錦衣玉食,又被皇上寵愛,必定多有賞賜,只怕不論我送什么,都不能入她的眼。”
“少奶奶自小在宮廷長大,怎么反倒忘了?宮里的女人,就算再華服美食,擁有再多的美玉古玩,那也不如實實在在的銀子不是?不說別的,就是打點皇上太后身邊的宮娥太監,就不是個小數目。”
暖陽沒想到,就算貴為皇妃,也會有這樣的需要的,連忙點頭。
齊媽媽見暖陽聽得認真,還頻頻點頭,心里更加高興:“只是,若只送金銀,倒不如再加些恬妃娘娘喜歡的東西貼心。老奴打聽過,恬妃娘娘在閨中時,就癡迷書畫,在京中的女眷中還小有名氣呢!少奶奶要是再加一件文房四寶,不但投其所好,還可抵消所贈金銀的俗氣。”
暖陽從心眼里愛死了這個又聰明又有本事的齊媽媽,好像她總是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自己最關鍵的點撥。為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暖陽伸手環抱住齊媽媽的胳膊,甜膩的說道:“齊媽媽,你最好了!”
齊媽媽本來還得意的笑,覺得門口好像站著一個人,不經意的抬頭一看,竟是端著一碗燕窩粥、臉色極為難看的徐媽媽。
齊媽媽略一沉吟,低頭對暖陽笑道:“老奴再盡心,也抵不過徐媽媽把少奶奶從小撫養長大的恩德,更不及徐媽媽那樣細心、知冷暖。您看,徐媽媽給您送吃食來了呢!”
暖陽扭頭一看,正好捕捉到徐媽媽的臉色從難看到稍緩的過程,偷偷的吐了吐舌頭,起身提裙跑了過去,雙手接過燕窩:“是啊,徐媽媽也最好了!”
徐媽媽這才露出燦爛的笑容:“少奶奶,您小心些,別燙著……”
三人一同笑了起來。
暖陽美滋滋的坐下吃粥,沒看見徐媽媽和齊媽媽顏色復雜的對望了一眼。
暖陽給楊氏請過安,又小心的伺候楊氏用過早點,紅著臉說道:“母親,今兒天氣不錯,陽兒想上街去轉轉。”
楊氏稍稍一愣,立刻爽朗的笑道:“好,這么多日子了,也該活動活動,疏散一下筋骨。”不等暖陽說話,便喊來鶯兒,讓她親自去找老李套車,再找兩個成熟穩健的小廝跟著,在二門外等著。
鶯兒領命去了,楊氏才回過頭,牽住暖陽的素手,笑道:“去賬房支些銀子,再回屋換身衣裳,帶兩個丫頭跟著,萬事小心。”
暖陽忙道:“我還有些嫁妝……”
“笑話,你是咱墨府的大少奶奶,上街買些東西,還要花自己的嫁妝?讓人聽了,還不笑話我嚴苛?”楊氏聲調高昂,爽朗的笑聲估計沐華居外守門的婆子都能聽見。
若真是那十七歲的海瀾國公主,一定會高高興興的應了,暖陽的心卻已近而立之年,又怎會不明白“里子面子”的道理?她無比感激的笑著對楊氏盈盈一福,誠心誠意的說道:“母親疼愛陽兒,陽兒拜謝,只是這一次,陽兒要買些特別的東西,若在賬房支銀子來花,意義便大不相同了,還請婆婆應允——下次,陽兒再出去,再去賬房不遲。”
楊氏的笑容更盛,看向暖陽的眼神也滿是稱贊:“好,好,這次就依了你,下次可不許這樣。”
“多謝母親!”暖陽高高興興的拜謝告別,領著青兒回了海瀾居。
剛進海瀾居大門,青兒便不解的問道:“少奶奶,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您既嫁給了大少爺,上街買個東西怎么還非要花自己的嫁妝?那嫁妝可就那些,花光了就沒了!”
暖陽笑著勾了勾青兒的鼻尖:“傻丫頭,要是就買胭脂水粉,我當然會花夫家的錢,這次要買的東西是要討母親高興的,難道還要掏母親的腰包?”
青兒本來還在認真聽著,聽到最后,神色忽然暗淡下來,垂著眼瞼再不說話。
暖陽也覺得,自己討好楊氏也就罷了,在她面前還這么小心,她一定在意了,卻暫時無心理會,只是緊鑼密鼓的讓她張羅給自己換衣服,本想帶青兒和蘭兒一起去的,仔細掂量了一下,便讓蘭兒和碧兒看家,只帶青兒和丹兒出去。
丹兒看上去極其安靜,身上裹著一件極其貼身的粉色對襟短襖,更顯得她玲瓏有致;一雙丹鳳妙目大多數時候都老老實實的垂著,稍一抬眼,便透出萬種風情來。
暖陽的腦子里閃過一種直覺,卻不敢妄下結論,便暫時壓抑了,做出一副喜鵲出籠的樣子嘰嘰喳喳的換衣服戴首飾,最后囑咐了徐媽媽和齊媽媽幾句,高高興興的和兩個丫頭一起去了二門。
二門外停著一輛流蘇七寶香車,看上去豪華寬敞。車前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馭手,面貌老實普通,見暖陽等人出來了,淡淡的行禮。車身旁是兩個同樣衣著身高的小廝,一個皮膚微黑,卻摸樣清雋,讓人一看便滿懷信任;另一個身材壯實,生得和那馭手倒有幾分相似。
兩個小廝手腳麻利的備好了腳蹬,待暖陽三人上去,把腳蹬收好,那摸樣清雋的坐在車前馭手的另一側,壯實的坐在后沿,漫不經心的四外巡視。
馭手一聲號令,駕轅上的兩匹馬踏了踏地面,便拉著馬車不緊不慢的駛出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