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1軟硬兼施(上)
一天兩頓飯,這個陳太忠當然知道,不過聽到這話,他心里也感覺有點酸澀,于是點點、頭,“嗯,過去看看。《純文字》”
其實真沒什么可看的,這片山坡基本上是光禿禿的,裸露的石頭很多,土壤大概也只合適雜草和樹木生長,絕對不適宜耕種。
然而就是這樣的山坡上,居然東一從西一綹地,長滿了各種青苗,有玉米、辣椒和豆角之類的東西,有些作物,陳太忠都認不出小苗來,還得靠王媛媛解說。
不管種的是什么,陳區長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東西種在這里,只說澆水就是個大問題,他又掃一眼,發現山上幾乎沒有什么灌木一這不科學。
他每一路走過來,盧鄉長早早地就看到了,領了人迎了上來,一邊走還一邊吵吵,“我不跟你們抬杠…”區長來了,這是能做主的。”
“可是這地里種的不是作物?”一個面容黑默默的家伙發話,那面孔黑到基本看不清歲數,一邊說,他一邊沖陳太忠呲牙一笑,“陳區長,盧鄉長他不講理。”
陳區長根本看都不看他,他走上山坡,四下掃兩眼,來到幾棵一尺來高的小苗前,彎腰輕輕一拔,小苗應手而起,而且根部都沒什么泥土。
“這是長出來的?”陳太忠將小苗丟在地上,直起身來,皺眉看著那黑顆顆的漢子,他慢條斯理地發話,“我需要你給我個解釋。”
“可是它確實長在這兒,”漢子呲牙一笑,露出滿嘴黑黃的牙齒,“這根兒總是在土里。”
“郭有寶?”陳太忠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原來陳區長也認得我,那我太榮幸了,”漢子搓一搓手,干笑著回答,“鄉親們信得過我,選我做了村長,我得要做好這個下情上達的傳聲筒,您說是不是?”
“屁的下情上達,根本就是你的主意,”盧旺在一邊冷笑,“我還是那句話,有本事你把前天早上在村委會說的話重復一遍!”
“盧鄉長,抓賊抓贓,捉奸捉雙,”郭村長嘿嘿一笑,臉色毫無變化一事實上以他的膚色,就算變臉了,旁人也看不出來,他不緊不慢地回答,“前天清早我說的話可多了,盧鄉長你說我說了啥,找出見證來,我就認。”
盧旺也不打這嘴皮子官司,他確實是從村民嘴里得到的消息,但是他不指望有人出來作證,北崇的民風一貫如此,他能得到消息就不錯了,指望有人當眾背叛鄉親,想都不要想。
所以他轉頭看向陳區長,“郭有寶挑唆群眾,說什么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這個坡上的作物,都是這兩天緊急移植過來的,晚上挑著燈干,其他村子也能證明。”
“郭有寶,”陳太忠側頭看一眼黑顆顆的漢子,面無表情地發話,“是不是這樣?”
“我是冤枉的,陳區長,”郭村長卻是一臉的無辜樣,他很氣憤地表示,“盧鄉長他也拿不出證據來,這是以訛傳訛。”
“我不說證據,”陳太忠緩緩搖頭,然后將聲音略略提高一點,“我就問你有沒有這事。”
“沒有,”郭有寶不為他的聲音所動搖,很堅決地搖搖頭、
“你們村的青苗費,沒有了,”陳太忠果斷地一擺手,“我不跟你們講證據,就是通知你們一聲,你們愛種地愛種樹,我也不管,五月底檢查六月底復查…”種了樹保證成活的,才能享受退耕還林補助,就是這么多了。”
“憑啥呢?”“你咋能這樣呢?”“我沒飯吃去你家吃,”這話一出口,可是天下大亂了,老營村的圍觀村民們就憋不住了。
“不憑啥,我說了就算,”陳太忠眼睛一瞪,袖子一捋,“誰不服氣的,過來練一練?”
有幾個小伙子登時就不服氣了,擼胳膊挽袖子的躍躍欲試,郭有寶一看不是回事兒,忙不迭地一伸手,大聲喊了起來,“老少爺們兒,聽我說一句。”
郭村長的威信還真是不低,他這么一喊,人群登時就安靜了不少,不過還是有人在咧咧,“郭有寶你這不是有寶,是腦子有蛆!”
“陳區長,這青苗費是政齤府答應大家的,你這說沒有就沒有,真的不合適,”郭村長耐心地跟陳區長講道理,“咱人民政齤府為人民……,要言而有信。”
“合適不合適我說了算,”陳太忠冷冷一笑,“我說沒有,那就是沒有了。[`小說`]”
“那村民們可能去市里反應情況,”郭有寶無奈地一攤雙手,“這個工作我不好做。”
“想去就去唄,大不了我把你們退耕還林的面積劃掉一部分,”陳區長冷笑一聲,態度是要多惡劣有多惡劣,“退耕還林怎么算,咱區里說了算,我陳太忠說了算,市里管不著……你們誰不服氣,盡管去告,歡迎去告!”
“我們當然要退耕,”一邊有個老漢急吼吼地插話了,退耕還林雖然是國家采取的保護生態環境的措施,但是對村民也是有利的。
在貧瘠的土地上種莊稼,得到的回報非常有限,而且辛苦異常,相較而言,種樹比種莊稼輕松很多,收入卻不差,至于說樹木生長有個期限,國家卻也發了補貼一十年樹木,八年的退耕還林補貼,足以讓普通村民撐到收獲的年頭。
所以這個政策,村民們是踴躍歡迎的,眼下聽說可能發生如此的變化,大家登時就不干了,“退耕還林是國家批的,你憑啥不答應?”
“是啊,”又有人附和,“敬德那邊,退耕還林都是市里劃好的,縣里根本沒資格管。
“那行,當我沒來,你們去市里告吧,”陳太忠一轉身,又看一眼盧旺,“老盧,走了。”
“尼瑪,你們真是一群夯貨,”盧鄉長可不想這么離開,說不得指著村民們就罵上了。
他雖然也很不忿,老營村出現這樣的么蛾子,但這終究是西王莊鄉的地盤,有好政策享受不到,是他這個鄉長的失職,所以他破口大罵,“國家林業局都是陳區長幫市里跑下來的,北崇這片,就是陳區長說了算,你們知道個球毛!”
盧鄉長暴走了,別人看得也有點發憷,不過北崇的彪悍民風不是吹出來的也有人膽上生毛,大聲地反問,“陳區長也得講理吧?規定的青苗補償,憑什么不給我們?”
“青苗補償是區里給的,”陳太忠氣得喊了起來,“都不讓你們種了,你們非要種……,這只是象征性的補償,我想不給就不給了!”
這話不假,前文說了在十來天前,陳區長就跟徐區長等人探討過這個問題陳太忠當時就很明確地表示,為了減少損失,退耕還林地區停止春播,直接種樹。
這個建議有點武斷,林桓等人表示反對,說今年要是跑不下來退耕還林,春時就耽誤了,而陳區長則果斷地表示,這一年的費用區里可以墊付
退耕還林這個項目他志在必得,今年不成,明年也要跑下來。
但是最終,還是有群眾不太相信區政齤府,就在地里播種耕耘撒幾個種子要不了幾個錢,萬一區里答應的錢不批那今年就白瞎了。
有人這么想,就先手做了,旁人一見,感覺這個未雨綢繆挺好的,也就有樣學樣,學得多了,區里也頭疼,就決定補償大家青苗費。
說來說去,這青苗費也是北崇自己的章法,資金的來源,就足以說明問題
這是區財政負擔,跟市里無關的。
像敬德等地,根本不管你地里有沒有青苗一退耕還林就是今年開始,一共八年,你要是今年不還林,那從明年開始算,不過那樣的話,就只有七年了。
憑良心說,北崇的條件,已經很寬hou了,區里警告在先,還有青苗補償費在后,比其他縣區強出不止一點半點、~但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這補償費也只是小小的補償,保證被補償者不虧本而已。
“陳區長,咱們走吧,您的話已經說到了,他們不懂得珍惜,”這個時候,盧旺接話了,“都十二點多了,您還沒吃午飯吧?”
“不許走,”旁邊的人紛亂地喊了起來,攔住了他倆,更有人直接找上了主謀,“郭有寶,這主意可都是你提的,這個時候”…你裝什么孫子?”
“陳區長,你聽我解釋嘛,”郭村長跑到陳太忠面前,賠著笑臉發話,“其實野雞坡這點青苗,也是請區里隨便補償一點……多多少少的,大家不要白忙一場。”
“我他齤媽的請你們忙了?”陳區長的左腿抖一抖,終于強行按下飛出一腳的心思,“你知道區里財政負擔是啥意思嗎?”
“這個……不都是公家的錢嗎?”郭有寶干笑著回暮。
“你他齤媽的放屁,這是區里自己出的錢,”陳太忠冷冷地掃一眼,發現群眾們都很驚訝,說不得冷哼一聲,“區里決定了,老營村不是退耕還林區域,你們愛怎么干就怎么干。”
他才一轉身就待離去,只覺得十七八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身體,“陳區長你不能這樣啊,”“你是我們的父母官啊……”
3572章軟硬兼施(下)
“我就欺負你們了,你們去告我啊,”陳太忠轉頭冷冷一笑,又指一指郭有寶,“你不是能嗎?去市里告我……我不怕跟你說一句,我陳太忠在北崇一天,你老營村就窮一天。”
“敢訛我?我呸……,小樣兒,整不死你。”
“陳區長,”郭村長一個魚躍,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裳,“都是我不對,我不該胡亂耍小聰明,但是老營村的父老鄉親”…是無辜的,他們都是聽了我的慫恿,錯的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但去……我沒有證據啊,”陳太忠笑瞇瞇地嘆口氣,“你恐怕心里不服氣。”
“我服氣,我絕對服氣,”郭村長點點頭,“我知道我錯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陳太忠一抬腿就將他踹了出去,看也不看他一眼,“老營村的,你們都聽著,這個青苗費,是區里出的,是我陳某人自己掏腰包給你們的。”
“我欠你們的嗎?我不欠你們的,老營村要是擱在敬德,敢這么算計我,我跟你們沒完但你們是北崇的,所以說你們做的這點事情雖然缺德,但是我做父母官的……,忍了!”
“現在……,該散就散了,別跟我比不講理,你們比不過我。”
“可是我們確實把苗兒種到山上了,”有老者提出了異議,“這是我們的勞動成果。”
“那你們村里自己解決”陳太忠也知道,郭有寶發動這種事情,不可能全無代價,不過這些代價,他是不肯承認的,“我還沒有追查你們的責任,知足吧。”
“你都不給我們青苗錢了,我們還能有什么責任?”一個漢子高叫了起來。
“你真是無知者無畏,”陳太忠聽到這話雙手向身后一背著,微笑著搖搖頭“小王,告訴他們錯誤在哪。”
“好的,老板,”王媛媛大致聽領導說過因果,先點點頭,然后扭頭冷冷發問,“你們想騙青苗錢,這個沒錯吧?你們要是得逞了,別人也能看到有樣學樣這個也沒錯吧。”
她并不等對方的回答,而是直接推演下去,“區里滿足你們的要求問題不大,但是區里等待退耕還林的地方有多少命……整整十萬畝,你們的青苗錢要補別人的青苗錢呢?”
“這不是區里不講道理,是你們欺人太甚利用了區政齤府的善良。”
“區政齤府搞出這個青苗錢來,是不想讓大家吃虧,是為老百姓著想,你們把事態推到這個地步,就算能滿足了自己的要求,對得起整個北崇嗎?”
王媛媛一句接著一句,有理有據越說越威嚴,到了這句反問的時候,真的很有點小領導的派頭,連陳太忠看得都有點瞠目,我這去……又培養出來一個吳言?
結束的時候,她還不忘恐嚇一句,“如果區長打算認真的話,可以定你們欺詐的。
在場的二三百號人,居然被一個年輕女蛙娃說得啞口無言。
“好了,就這樣吧,”陳太忠轉身離開,嘴里淡淡地吩咐一句,“盧鄉長,他們這個村的退耕還林工作,就不要搞了,他們愿意種什么就種什么,區里不管了。”
他要帶著王媛媛離開,這下郭有寶可不答應了,他兩步跑上前,伸開雙手就要攔住對方,旁邊又跑過幾個人來幫忙。
“讓開,”陳太忠抬手隨意一撥,就撥得郭村長連著幾個踉蹌,有人上前扶他,只覺得一陣大力傳來,好懸把自己都帶倒了。
這一下,是沒人敢攔了,倒是盧旺追了過來,嘴里高聲地喊著,“區長,這大中午的,您好不容易來一趟,隨便吃點便飯再走。”
“不用,”陳太忠頭也不回一擺手,冷冷地回答,“你覺得我能有那個心情嗎?”
他倆走了,盧旺看一看在場的人,冷哼一聲,也不說什么,拔腳就要趕路,郭有寶一看,登時喊一嗓子,“老少爺們兒,留客,不能再讓盧鄉長走了。”
聽到這句話,周圍呼啦啦地就圍上了二三十條漢子,盧鄉長一看,氣得笑了,“我說老郭,你也忒不是玩意兒了,有本事,你剛才攔住陳區長啊。”
“他脾氣太大,又能打…,咱不是強調個和諧社會嗎?”郭村長干笑一聲,又沖周邊人一努嘴,“鄉領導還沒用膳,咱們要把領導們招呼好。”
盧旺是帶了兩個人來的,不過眼下這三位都被鄉親們緊緊地包夾著,是真正的插翅難飛,想到陳區長一個人帶著一個女娃娃,能施施然地離開,自己這三個大老爺們居然被人變相地綁架,他心里真的有點無奈。
“老郭,這個飯,吃不吃的無所謂,”盧鄉長無奈地嘆口氣,郭有寶此人歪點子多而且不吃獨食,在老營村的影響力非常大,對上領導們也是裝瘋賣傻嬉皮笑臉,心里卻極有主見,是出了名的難打交道一,這個飯可是好吃難消化。
所以他就要提前聲明,“剛才陳區長的話,你也聽到了,我不可能違反領導的指示。”
“指示啥的,還不是在人說?”郭村長干笑一聲,“今天這個事兒呢,還是在人商量,盧鄉長,我們也不讓您犯錯誤,咱們邊吃飯,邊聊一聊這陳區長到底是個啥樣的人……”
陳太忠帶著王媛媛往回趕,到了鄉里,隨便買兩包方便面泡了吃,再來到區里的時候,基本上就是下午兩點了。
下午五點半,徐瑞麟回來了,一回來就找到陳區長匯報,他上午見到了保護司的一個副司長,那邊表示說,局領導過問這個養殖項目了,原則上愿意支持這個試點,不過方案書還是有點粗疏,希望北崇能提供一個更詳細的方案。
說到這一點,徐區長也是有點頭疼,“其實剩下的就是一些投資細節了,補齊倒是好說,就是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成,千萬別一次又一次地跑。”
陳區長也知道,老徐頭疼的事情,是所有跑部的干部都要遭遇到的,一遍又一遍做方案書的事兒,真的太常見了,人家也不跟你說哪兒不合適,反正就是不合適。
這就是在程序上卡住了,跟有沒有人打招呼關系不大,但是他想一想老唐怎么也能再撐半年,就笑著安慰對方,“我覺得,應該問題不大。”
“關鍵是那誰……首長不分管這個口兒,”徐瑞麟也不敢直接說名字,他最擔憂的是這個,副總、理是挺大,可直接插手其他人的領域一人家不需要硬頂,程序上卡住就行。
“這個你就想錯了,”陳太忠一聽他擔心的是這個,就搖搖頭,高深莫測地笑一笑,“不分管才好,分管反而不好搞。”
“嗯?”徐瑞麟聽到這話,登時就是一愣,這個答案真的超出普通干部的認識,他思索一陣才點點頭,“也是,要是分管的話,還要考慮別人會咬咱們。”
你這理由……,也太強大了吧?陳太忠聽得有點無語,他只當自己和那帕里勘破了老蒙的話,卻不想還有這樣的緣故,細想一下,確實也有幾分道理,分管的口子上,能開一個試點、就能開兩個試點一北崇的大棚養殖就是這樣。
正經是跟此事無關的人打個招呼,這邊出于尊重領導開個試點,也不怕其他人攀咬。
老蒙的話里,肯定也有這個意思,陳區長這時候才意識到,真的是什么人都不能小看,要不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于是他微微一笑,“總是要你辛苦了”…對了,今天上午,西王莊鄉那里出了點事兒……”
徐瑞麟聽完之后,也是苦笑著搖搖頭,“老營村的郭有寶,那家伙不是一般的難纏……這件事接下來,有變動沒有?”
還是老徐你知道我啊,陳太忠心里輕唷一聲,然后才笑一笑,“我已經當了惡人,現在你回來了……,你來當這個好人,反正要狠狠地嚇唬他們一次。”
“這個不好,”徐瑞麟很果斷地搖搖頭,這一刻,他是真的佩服這年輕區長的胸襟了,“那會影響你的威望,我繼續當惡人,你來當好人,“…那個郭有寶,不下狠手也嚇唬不住。
“那行,”陳太忠笑著點點頭,如果能賣人情,他又何必頂個惡人的帽子去得罪人?同時他的心里,對徐區長的評價又高了一點一一很知道分寸啊。
當天晚上七點四十,陳區長看過新聞播報之后,正拿著苧麻的資料在看,王媛媛走上樓來,“區長,郭有寶在門口跪著呢。
“這貨真是沒皮沒臉,”陳太忠又好氣又好笑,“他不怕丟人,我更不怕丟人,隨便他跪。”
“他嘴里還嚷嚷說,知道錯了,請您再給他一次機會,”王媛媛補充一句。
“嗯?”陳太忠側頭看她一眼,心里有些念頭閃過,最終還是搖搖頭,“由他嚷嚷去,你給我拿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