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5章私人恩怨(上)
陳太忠無視別人的圍觀,拖著祁偉就來到了老爹所坐的桌前,一旁的人見狀紛紛避讓,沒有人敢直面陳主任的怒火。
“喜歡在地上躺著,那你就躺著吧,”他將手一松,直接將祁主任丟在地上,自己卻是坐到座位上,端起一杯白酒來,慢慢地喝著,“真是賤皮子,不打不老實。”
“你這下手,是不是重了點?”陳老伯可知道自己兒子從小力大,打架十分在行,看到那祁偉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禁不住出聲發問。
“他裝死呢,”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又扭頭看一眼,待見到那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登時又生出點惱怒來,說不得伸出腳尖一挑,將此人的身子翻過來。
“想趴著?你做夢吧,今天就要讓大家看一看這張臉,”他微笑著發話,“狗仗人勢的東西,你不是牛逼嗎?大家都來圍觀一下吧。”
祁主任硬是要得,面孔朝天依舊是在裝昏迷,不過大家都看得出來,在陳主任腳尖一挑的時候,此人似乎想來個三百六十度的側滾來著,只不過陳主任使用的力道大家一目了然,所以剩下的那一百八十度,終是不好翻過去。
事實上,在大廳這種明亮的光線下,轉過來的祁偉的狀態,那是一目了然,看得細一點的,甚至能看到他耷拉的眼皮,時不時要微微抖動一下。
“也就是這種貨色了,欺負人的時候吃拿卡要無惡不作,遇到厲害的,只有躺在地上裝死狗的份兒,”陳太忠不屑地搖搖頭,接著扭頭大聲發話,“誰帶了數碼相機?我借用一下,記錄下這永恒的一刻……祁主任裝死狗的時候,可真的不多見。”
饒他百般地羞辱,祁主任就是靜臥在那里紋絲不動。正是真的好涵養,他狂任他狂,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燈照面龐。
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能醒轉了,要不然就丟人丟大發了,而且一旦醒轉,還可能再被痛毆。所以他只能咬著牙裝昏迷。我就是昏迷不醒了,倒要看你如何收場。
“陳主任,”剛才包間里的年輕人。又冒出了頭,他指一指躺在那里的祁偉,戰戰兢兢地發話。“我能不能……檢查一下祁主任的氣息?他的身體不是很好。”
“他要死了我償命,他要沒事……你辭職,敢不敢賭一把?”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還有,別叫我陳主任,我是陳區長,現在我不是天南的干部。”
年輕人聽他這么說,嚇得登時閉了嘴,陳區長看在眼里。禁不住冷笑一聲,“不敢賭就別充好漢,你這種慫人也能進了科委……真的拉低科委人血性的平均值。”
年輕人被訓得臉紅脖子粗,卻是不敢計較,他可是科委的本土職工,分外知道某人的厲害,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某人。他心里暗嘆,祁主任,我幫您說話,也只能幫到這里了,別說是您的通訊員了。許純良的通訊員敢跟陳太忠呲牙,也是鐵定要吃耳光的。
陳太忠把人扔到地上。就不管不顧地吃喝了起來,旁邊人有跟祁偉走得近的,想嘗試著上前,可某人一眼掃來,直看得人遍體冰涼,冷氣都能冒到脊椎骨外面。
不過這科委賓館,終究是個繁華的所在,科委大廈又在隔壁,這邊出事不到五分鐘,邱朝暉匆匆地從門外走了進來,順著人群的視線,他一眼就找到了陳太忠,于是走上前去。
“領導回來了?”他先笑著打個招呼,才又看一眼仰面朝天裝死的祁偉,“這個……祁主任怎么躺在地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祁主任聽到來的是邱朝暉,恨得連牙根都是癢的,鳳凰科委里也分派系,而邱朝暉、梁志剛和李健是典型的本土勢力,騰建華雖然也是科委出身的副主任,但是此人做事,一貫是對事不對人,通常不被計入那個小團伙。
而這科委本土勢力里,梁志剛長袖善舞,李健雖然頗有主見,但大部分時候,大家只能感受到他的嘴碎——畢竟一個小小的行局,不是天天都有大事件來決策。
只有這邱朝暉,是一根筋加老油條的性子,平日里就跟祁某人不對眼,而且此人并不惦記扶正,又是科委實打實的老資格,可謂是無欲則剛,眼下前來,定然是看笑話的。
陳太忠卻并不知道這些,見到邱朝暉冒頭出來,心說老邱算是個有性格的,但是我離開多日,說不定此人也會有點轉變——邱朝暉性子再強,總是強不過林桓,林主席現在為了外甥,也是不得不低下頭來求人。
念及于此,他對邱朝暉也沒有太多可說的,只是微微一笑,“他克扣我老爸的貨款,你說這是不是欠揍?”
“這個……其實是祁主任對疾風廠做出的改革,”邱朝暉清一清嗓子,又擠一下眼睛,才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滿的人也很多,但是陳區長,你有意見可以提,這么動手就份了,他才是個副處,有什么資格被正處打一頓呢?”
老邱你說起怪話來,也是一等一的啊,陳太忠心里暗笑,表面上卻是很惱怒地一揮手,“我今天就不是干部,是為人兒女,做兒子的幫老子出氣來了,就這么簡單。”
“祁主任又沒說不給,只不過給得晚了一點,”邱主任倒還能堅持底線,他苦口婆心地相勸,“太忠主任,沒準是什么誤會。”
“我管他什么誤會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陳太忠站起身來,走到祁偉身邊,一腳就踩上了地上的一條大腿,他輕描淡寫地發話,“我來,就不是聽苦衷來的,是幫我老爹出氣來的,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他這一腳下去,雖然只是侮辱的性質,但是祁偉那小身板也吃不消,一邊的人看得清楚,祁主任的嘴角,微微地抽動了一下。不過當然,他還是沒什么反應。
旁邊圍觀的人只要不瞎,也都看到這個反應了,就算再不清楚內幕的人,也對躺在地上的男子生出了鄙夷之心……躺在地上裝死,你算個爺們兒嗎?
邱朝暉見狀,走到他身邊輕聲嘀咕,“太忠。我支持你。不過你要講個方式方法,要有處級干部的涵養……他是跟殷放走的,這么搞的話難免被動。沒準影響你前途。”
“就憑這種鳥蛋,也配讓我講方法?”陳太忠卻是不領這情,他冷笑一聲。大聲發話,“我就是兒子幫老爹出氣,不服氣的站出來。”
一邊說,他一邊虎視眈眈地四下掃視,“來,想幫祁偉的,出來個帶種的,我都不稀罕用身份壓你……誰來?”
誰敢來?大家面面相覷,要是比身份。沒準還能跳出一半個人來,但是比蠻力,鳳凰真的選不出什么人,敢跟五毒書記打擂臺的。
“太忠你走的這個渠道不太對,”邱朝暉將他扯到一邊,低聲說了起來,“你這么搞不符合規則。你一個正處,就算走程序玩不死他,也沒必要耽誤了自己的前途。”
這是肺腑之言,走程序的話,陳太忠可能玩不死祁偉。雖然陳太忠是正處祁偉是副處,但是陳某人是外省的正處。威懾力就幾近于無了。
而陳某人不顧形象地大打出手,這不是體制提倡的,說句更確切的話,發生這種事情,將來在什么關鍵時候被人嚼谷起來,陳太忠是要因此減分的——這不符合體制中人做事的方式。
“我的前程?”陳太忠疑惑地看他一眼,然后就笑了起來,“我只是老爸被人欺負了,我這做兒子的,跳出來支持一下,難道錯得很厲害嗎?”
“太忠,我只是這么一個建議,”邱朝暉輕聲回答一句,一邊說,他一邊鄙夷地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祁偉,“不過我覺得是適可而止。”
“扯淡,”陳太忠毫不猶豫地一擺手,大喇喇地發話了,聲音還不低,“我現在是恒北的干部,天南這邊,我就是普通老百姓……我早都說了,我不是天南的干部。”
這話尚未說完,從外面走進幾個人來,打頭的人左顧右盼一下,施施然發話了,“誰報的警……到底怎么回事?”
沒人站出來承認自己報警了——誰站出來誰是傻的,帶頭的警察掃兩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祁偉,于是他嘴巴一努,“看看是怎么回事。”
現場的人真的很多,一時半會分辨不清,但是受害者在那里躺著,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的吩咐,倒也不算錯。
“都給我滾蛋,別瞎摻乎,”就在此刻,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
敢在科委鬧事兒的,肯定都不會含糊了,帶隊的警官非常清楚這一點,聞言他就向聲音的來源看去,“那個啥,我們接到報警了……我艸,是陳主任?”
“你要艸誰?”陳太忠不滿意地看他一眼,又淡淡地一擺手,“該干啥的都干啥去,我知道兄弟們都不容易,私人恩怨……你們別瞎摻乎。”
帶隊的這位知道深淺,但是總有人覺得自己不含糊,一個年輕的小警察就挺身而出,“我們接警了,自然要處警。”
3466章私人恩怨(下)
“嘿,有意思啊,”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看著小警察,年輕不是壞事,但是哥們兒不是笑話你,你有主持正義的能力嗎?“地上的這個人,就是我打趴下的,可能有性命之危……你是不是該把我抓起來?”
小警察還待繼續說話,卻是被其他知情人拽到了身后,開什么玩笑,面前的這位可是陳太忠——大名鼎鼎的瘟神,一邊又有個警察走過來,“陳書記,我們就是過來問一句。”
陳書記——別號五毒書記,這個稱呼擱在警察系統里是什么意思,那誰都清楚。
“其實就是打架斗毆,”陳太忠見自己的淫威依舊,也就懶得跟警察們開玩笑了,而是認真地解釋一下,“這貨欺負我老爸,我給他一記耳光,他就裝暈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位點點頭,又看一眼祁偉。猶豫一下才發話,“需要我們調解嗎?”
“真不需要調解,”陳太忠笑著搖搖頭之后,走到祁偉身邊蹲下,“你們要是懷疑他是真暈,我可以證實給你們看。”
陳某人憋了一肚子火,怎么可能只給個耳光就算完事?姓祁既然不怕丟人現眼,他就先把人扔到大廳里。讓大家好好地看一看笑話。
其實只這么一招就夠損的了。這么鬧一次,以后祁主任在科委的威信絕對要大打折扣——你對上陳太忠只敢裝死狗,跟我們厲害個什么?信不信惹急了。我去找陳主任告狀?
但是陳區長覺得不解氣,他不但要替老爹出氣,還要替純良出氣。見這廝丟人丟得差不多了,他抓起祁偉的一只手,往椅子上一放。
祁主任直覺地感覺,自己再不動要麻煩了,但他正在猶豫呢,陳區長已經摸起桌上的煙灰缸,笑瞇瞇地砸了下去,“我讓你再亂伸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煙灰缸登時就被砸得四分五裂。祁偉再也顧不上裝暈了,“啊”地一聲慘叫,整個人就蹦了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酒店的椅子上面有座套,祁主任的手沒被砸斷,但饒是如此,他也疼得呲牙咧嘴活蹦亂跳。
“大家看。這真是裝暈,”陳區長微笑著發話,手里卻是捏著祁偉的腕子死死不放,鮮血順著祁主任的手汩汩而下,在大廳明亮燈光的照射下。鮮紅得有些妖艷。
“他一點事兒沒有,”他一邊說話。一邊又去拿一個盤子,臉上的笑容卻是越來越燦爛。
“陳主任,算了吧,”那警察站得遠遠的,也不敢上來,嘴里卻是在勸解,“這么多人看著,別讓我們難做。”
“哼,”陳太忠哼一聲,根本不理會別人的勸解,膀子一發力,又將祁偉的手按到了椅子上,“啪”的一聲脆響,沾了鮮血的盤子四分五裂,他嘴里又笑瞇瞇地發問,“亂伸手的滋味,好受不好受啊?”
他一再強調是個人恩怨,不涉及身份,但是拿東西打人的時候,嘴里始終強調,是對方“亂伸手”,這么明顯的暗示,是個人就聽得懂。
“啊你們警察就坐看他行兇?”祁主任一邊慘叫,一邊咆哮著。
“跟我呲牙咧嘴,你算老幾?”警察也火了,轉身向后走兩步,“大家讓一讓,打架斗毆嘛……咱們看熱鬧不要傷著自個兒。”
陳太忠又拿一個盤子,還打算砸下去,這時候他老爹發話了,“太忠,適當教訓他一下就行了,鬧得血淋淋的,飯都吃不成了。”
“算你走運啊,我老爸說話了,”陳區長聞言,放開了祁偉的手,微笑著發話,“我告訴你,以后老實點……站住,你敢走?”
祁主任羞刀難入鞘,手松開之后,一句話都不說就往外走,只是他還沒走了兩步,只覺得一陣大力從脖領處傳來,再然后就是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總算是他身子骨還算協調,這一跤跌得不算太重,下一刻,一只大腳就重重地踩上了他的胸膛,一張臉居高臨下地沖他笑著,那笑容看在他眼里,是要多惡心有多惡心了,“我沒讓你走,你就敢走?看來你這亂邁腿的毛病,我也得幫你矯正一下。”
不說祁偉羞愧欲死,這一幕看到別人眼里,也是震撼無比,祁偉祁主任,省政府下來掛職的副處,在科委都敢跟許純良的叫板的主兒,不但被陳主任打倒在地,打倒了之后,還要在胸口上踩一腳。
就連對陳主任了解很深的警察們,見狀也是禁不住暗暗咋舌,見過狂的,沒見過這么狂的,五毒書記的囂張,真不是一般人敢想像的。
祁偉心中縱然有千般不滿,此刻也不敢硬撐下去了,手已經受傷,腳再受傷的話,麻煩可就大了,事實上,他從來不是一個愿意吃眼前虧的主。
所以他躺在地上,面色深沉地抬一抬自己的手,“陳區長,我只是想去醫院包扎一下。”
“死不了,定時放一放血,對人身體有好處,”陳太忠笑瞇瞇地看著對方,“多流一點,教訓才深刻……不能亂伸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祁偉自然知道。對方為何要再三地提及那三個字,他本不想回答,可是下一刻,就覺得踩在胸脯上的大腳緩緩地用力,讓他呼吸都困難了,此時他再也不敢猶豫,沒命地喊了起來,“是。你說的是。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陳太忠臉上的笑容越發地燦爛,不過別人不知道的是,他腳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說出來聽一聽?”
“不能亂伸手!”祁偉直著嗓子就喊了起來,下一刻,那重若山岳的壓力。登時就不見了去向,他猛猛地呼吸幾口,才將胸口那窒息的感覺排除掉,這個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手還在流血。
“這是你答應的,大家也都聽到了,”陳太忠收回自己的腳,笑瞇瞇地看一眼四周,“這貨再亂伸手的話。給我打電話,我這人最恨說到做不到的人了。”
事實上,大家都猜到了,陳主任此來,恐怕不僅僅是為老陳出氣,沒準還有為許純良張目的意思,入耳這話。眾人才真的確定,陳主任是要為許主任撥亂反正。
這個目的應該是好的,不過這個手段卻是……有點太猛烈和血腥了。
邱朝暉站在圍觀的人群中,輕嘆一口氣,旁邊有人不解這個反應。低聲發問,“邱主任您這是……嘆什么氣?”
“現在的科委。終究不是以前的科委了,”邱主任輕聲嘟囔一句,他經歷了科委由弱變強的整個過程,而現在的科委,發展勢頭雖然還不錯,但是隱約露出了乏力的跡象。
能造成這種結果,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陳太忠走了,陳主任創業是把好手,而許主任守成不在話下,這倆人配合在一起,科委才能最穩定、最兇猛的發展。
陳太忠去了文明辦的那一年里,雖然他在科委的存在感不是很強,但是真正明白的人都知道,陳主任在庇護著科委,跟許主任一明一暗,最大程度地保證了科委的發展。
在陳主任成為陳區長之后,危機終于來襲,殷放發現沒有了忌憚,就要對科委下手了,而祁偉的出現只是第一步。
這個時候,也只有陳太忠強勢出現,才能打掉某些人的貪欲,至于說這次打臉的效果能維持多久,真的不好說,可能是永久性的,但也可能僅僅是幾個月。
“科委雙子星,缺了陳太忠真的不好用,”他心里暗暗嘀咕。
就在這時,大廳門口又傳來一陣騷動,眾人扭頭一看,卻是許純良帶著李健和另外兩個人出現了,他微笑著走了過來,“太忠,今天回來的?”
“才回來,”陳太忠笑瞇瞇地回答,下一刻他臉一沉,“你這主任是怎么當的?有人欺負我老爸,你都不管?”
“怎么會呢?”許純良笑瞇瞇地搖頭,又看一眼才站起來的祁偉,不屑地哼一聲,“站著干什么,還不去包扎?丟人現眼的……”
祁主任側頭看一眼陳太忠,發現他沒什么反應,也不敢再說什么,轉身匆匆而去。
“伯父,以前我對疾風廠這一塊,有點過于放任了,”許純良走到桌前,對著陳父點點頭,一邊說,他一邊伸手去拿酒瓶,“不過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了。”
旁邊圍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讓科委的大主任倒酒?張愛國手疾眼快,搶過酒瓶站起來給許主任倒一杯酒。
“自干三杯,代表我的歉意,”許純良笑瞇瞇地連喝三杯,扭頭看一眼陳太忠,“太忠……把伯父請進包間吧,這么多人圍著,吃不痛快。”
“也好,我還沒吃飯呢,”陳區長笑著點點頭,“不過老媽做了飯,我得趕回家去吃飯,要不菜就浪費了,老媽要罵我的。”
“我跟你一起去吧,也是才吃到一半,就趕過來了,”許純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許主任和陳主任的關系,真的不一般啊,”見到兩人轉身離開,大廳里有人輕聲嘀咕,當然,某些不純潔的人,難免會生出點不靠譜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