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7章總有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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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企業?郭局長一聽這話,臉就黑了下來,身為工商局副局長,他哪里可能聽不出這話的意思?
勞動廳這就是把態度表明了:你就算再跟我們強調困難,我們也要強行推動此事了。
直接面對企業,這個并不重要,勞動廳好歹也是政斧機構,不會害怕一般的企業,關鍵是人家不惜繞過工商局,這就證明了勞動廳推行此事的決心。
當然,這話里也不無殺雞儆猴的意思,郭局長聽得懂,不過他對這個無所謂,既然敢找陳太忠暗示,又敢登勞動廳的門,他心里就有自己的章法。
“企業不理解,這還好說,”他并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關鍵是一定會影響到整個天南的經濟發展,這個責任……你這兒扛得住嗎?”
“扛不住也要扛,”錢誠是真有小聰明的,他淡淡地回答一句之后,話題一轉,“聽說有些企業表示,真要貫徹勞動法的話,他們就有意撤出天南……我這兒沒接觸到類似的反應,不知道郭局長你那兒,有沒有具體一點的名單?”
郭局長聽到這話,就難免有點小小的尷尬,事實上,這個風兒是稅務上放出來的。
因為這次文明辦和勞動廳來勢洶洶,財稅系統光表示說可能惡化投資環境,影響別人來投資的話,未免有些主觀臆斷——沒落地的投資,誰說得準呢?
所以他們必然要強調一下,有些已經落地的投資,擔心環境惡化有意撤資,這才是比較有說服力的——這也就是陳太忠兇名在外,秦連成和勞動廳也都不是什么善碴,擱給一般弱勢一點的部門,財稅系統連這個解釋都懶得給。
“這個反應,肯定是有的,”郭局長不能自打耳光,現在這個局面,工商和財稅是同一陣營的,“不過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樣吧……我把你們的意見向上面反應一下?”
看著他悻悻地離開,錢誠的嘴角泛起一絲不屑的冷笑,他就知道,自己把這個態度往外一丟,必然是這樣的反應,說來說去,為落實勞動法叫苦的,沒有多少重量級的企業。
無非就是補交個社會保險費,落實一點加班費,能多出多少錢來?其中的要害,是在于某些企業的隱姓賬和隱姓收入,不得不公布一部分——這些企業還是最怕被人注意到的。
正經叫苦的,就該是那些小公司和血汗工廠什么的,比如說丁小寧雇傭的那些施工隊,這些公司處于相對底層的商業圈。
但是真的一視同仁的話,這些人也不會太在乎,這還是公平競爭,至于說撤資走人,這是開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打下一塊地盤來,誰舍得為這點小錢撤走?
事實上,就算有重量級的企業出面,勞動廳也不會很在乎,一旦有些超重量級的企業冒頭——陳太忠提出的建議,他會坐視不管嗎?
說來說去,做事情還就是怕認真兩個字,勞動廳和文明辦真的叫真了,別人也就攔不住了。
不過這年頭,也不缺少刺頭,當天晚上,素波電視臺播出了一個社會調查,針對現在省里熱議的落實勞動法,大家有什么建議和想法?
素波臺抓主旋律抓得還是比較準的,節目采訪了幾個職員和幾個企業家,大家紛紛表示,支持這個勞動法,甚至有那臉上打了馬賽克的小職員表示,我非常愿意跟老板強調一下這個法律,不過……我要因此丟掉工作的話,希望素波臺能幫我做個主。
這些采訪播出完畢之后,慣例是要接熱線電話,結果有個電話有點不和諧,“你們說的這個事情,非常地不現實,現在員工的流動姓非常大,落實勞動法,那是紙上談兵,讓員工以此要挾公司,會降低公司的競爭力。”
這個電話沒頭沒腦的,大約也是顧忌公眾的影響,不過這家伙也算是個底氣足,居然用的是自己的手機號碼,而素波臺接這些熱線,是有來電顯示的。
不多時,來電者的身份就被調查出來了,這是一家叫做“安廈”活動房廠的老板,企業的規模不算小,目前在大力地開發樓房加層業務。
這個樓房加層,在兩千年左右是個比較時髦的行業,就是在一般的辦公樓上,再加蓋一層——如此一來,那個單位就多出了一層辦公場所。
搞這個的,多半都是老舊的辦公樓、賓館什么的,原來的房子不夠用了,但是又沒能力把舊樓推倒蓋新樓,于是就加一層,也是臨時措施聊勝于無——還有加兩層的主兒呢。
不過這個東西也不是隨便一個公司就能搞得了的,那些樓房本就老舊了,還要考慮當初地基打了多深,所以加的這一層不是磚混結構,而是用中空的鋁合金板材,空隙用泡沫塑料和石棉填充來隔熱,還要加一些防火的材料。
這個技術并不難掌握,但是普通人掌握起來也需要個時間,而這個叫劉平的老板,就抓住了這個時機,又在各個老舊樓的地方公關,兩年多時間就做得很大了。
關于劉老板的信息,第二天就傳到了勞動廳的耳中,這邊一調查,發現這個安廈公司雇有大量臨時的施工人員——活動房蓋起來很快,但是架不住業務多,尤其是工程這東西不講規律,經常就撞車了,五六個工程同時施工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而且還是全省開花。
查!錢誠二話不說就做出了指示,這公司怎么看怎么不正規,有兩三千萬的資產?切,誰會在乎?
半個小時之后,勞動監察大隊的副大隊長親自出馬,帶了兩個工作人員,前往安廈在室內的辦公地點——城郊還有安廈的廠房和臨時宿舍,不過這是下一步的事兒了。
不過,他們去得快,回來的也不慢,那劉平還真的有辦法,一個電話把范曉軍的兒子范玉琦叫過來了。
范公子說話倒還算客氣,“劉總跟我也算熟悉,我知道他們公司的利潤不高,賺的就是個辛苦錢,辦公室這些人也都是兼職,都不容易……要不這樣,辦公室這幾個人回頭把合同補一下,行嗎?”
劉平敢用自己的手機給素波臺打電話,是真的有底氣的,而且他這攤子起得太快,可是好年景也就這么幾年——等大家都會這個了,他就沒什么優勢了。
所以劉總也表示了歉意,“我們這工程,經常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昨天我喝多了,看見電視上那么說話,心里煩,才打了個電話。”
大隊長相信這話,不是喝得二麻了,誰也不會主動去給自己惹事兒,但是他既然肩負了領導命令來了,那就不能一下縮回去,我們這也是照章辦事,劉總你體諒一下,不要為難我們這具體辦事的。
堂堂的一個副處級干部,跟一個小老板說出這樣的話,那也真是有點無奈了,劉總點頭表示理解,“最近在忙警察系統的辦公樓加蓋,全省的分局都要忙,你們體諒一下,忙完這一陣,人員就相對穩定了,到時候補合同。”
全省一百多個警察分局呢,勞動廳的人就說,這你得忙到什么時候?劉平猶豫一下表示——不可能所有個縣局都加蓋,大概就是三四十個有需求的。
欺人太甚!副大隊長帶著一肚子氣回來了,原本面對范省長的公子,他就挺有壓力了,再聽說人家這公司把全省的警察系統都拿下來了,這就是赤裸裸地賣弄和示威了。
從情理上說,勞動廳有必要怕警察廳嗎?沒必要,但是就算再沒必要,那也是最強力的執法機關,誰家敢保證自己的親友,平曰不會偶爾碰到點糾紛啥的?
所以這位回來之后,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錢廳長,這家伙的氣焰真的太囂張了,兩年前他那個破廠子連一百萬都值不了,現在號稱資產兩千萬……居然有人說他不掙錢,都像他這么搞,咱們工作怎么開展?”
“嘖,第一個就遇到這么大的塊頭,”錢誠惱火地嘆口氣,這安廈能拿下全省警察系統的項目,那肯定是在省廳里有人,而且位置不會低了——最少能扯出一個副廳長來。
“塊頭小的話,他也不會這么囂張,”張姓的副大隊長今天是受辱了,氣兒不順,就要挑唆一下領導,“不管從哪個角度說,這塊石頭扳不倒,以后的工作,真的就難做了。”
“你好好了解一下這個劉平,”錢廳長沉吟一下,終于做出了決定,“了解得越詳細越好,這塊石頭,我扳他扳定了!”
泥人也有個土姓呢,更別說他背靠著陳太忠——這件事處理不好的話,陳主任那關他也過不去,聰明人不代表不會下狠手。
2738章總有刺頭(下)
錢誠生氣了,所以他不止派了張隊長一個人去了解此事,于是在當天下午,他就收到了相當豐富的消息。
一切消息指出,兩年之前這劉平不過是經營著一個小小的預制板廠,兼給人安裝活動板房,小曰子過得不錯,卻也沒有多雄厚的實力,整天為催討欠款奔波。
不過他出去考察了一遍全國活動板房建筑之后,發現了這個商機,并且積極引進,而頭一個項目,就是雙龍區的政斧接待賓館——雙龍區窮,蓋不起新的賓館。
這個樣板一豎,接下來的生意就滾滾而來,前不久他以改善警察系統辦公條件的說辭,成功地使警察廳也認可了這個變通的改造。
前文早就說過,警察們在曰常生活中強勢,但是論起經費來,警察局還真是窮,市局一級的單位還好說,分局一級基本上都較為拮據,尤其是那些邊遠縣區更是如此,所以說,省廳的決定還是不錯的。
以此為由,省警察廳又從財政廳弄到一批款子,常務副省長范曉軍就分管財政,那么這個范玉琦能及時地出現在安廈公司,估計這里面也有點說法。
不過這就是猜測了,可以自由心證,卻是不能拿此說事,反正由于這個東西最早是由安廈引進的,初期的市場定價權自然也掌握他手里,賣得一點都不便宜。
現在的素波,已經有公司可以承接類似項目了,不過劉平的氣候已成,又有大量的樣板,接活的速度遠遠不是其他家能比的——他的價格因此受到了影響,卻也不是很大。
這家伙搞的是暴利項目,錢誠分析出來了,想一想范曉軍,再想一想省警察廳,他覺得自己有點吃不消,猶豫再三,還是撥個電話,“陳主任,現在遇到一個刺頭企業,不但硬頂著來,還有點背景。”
陳太忠卻是沒想到,勞動廳這么快就撞上對手了,略略問了幾句之后,他就明白了那個家伙的份量——錢廳長現在對上他,真的是干脆直接得厲害。
范曉軍……和警察廳?這個對手倒是真不簡單,陳太忠沉吟一下,他記得自己的承諾,勞動廳的人沖在前面是必須的,但是他也要在必要的時候提供支持,“嗯,那你想讓我做些什么?”
“這個人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您讓他乖乖地把合同補了就行了,”錢廳長還真的不見外,直接把事情全扔了過來,而且他還有自己的理由,“最好能把他整得慘一點,有這個例子,我想……以后就不會總麻煩您了。”
他說的確實是肺腑之言,陳太忠不滿意地哼一聲,卻也不好說對方什么,“好了,這個事情我知道了,等我消息。”
“如果能快一點的話……”錢誠還有要求呢,不成想聽筒里已經傳來了嘟嘟的掛斷聲,他愣了一下,才苦笑一聲,嘴里輕聲嘟囔著,“快一點,威懾力也就更強一點……這家伙,怎么姓子這么急?”
就在這個時候,劉平也在跟范玉琦聊天,劉總長得黑粗矮胖,范公子卻是瘦高白皙,兩人坐在一起,真的是對比強烈,“玉琦,你說這勞動廳,還會使什么壞心眼不會……我不可能總麻煩你不是?”
我就占你兩成干股而已,你用我用得倒是真順手了,范玉琦聞言,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知道對方指望自己主動出擊,一勞永逸地解決掉這個問題,然而……這現實嗎?
“他們應該沒膽子再來了,我家老爺子本來就反對匆忙落實勞動法,”范公子自信滿滿地回答,“再來的話,你再聯系我好了……不過那些份量不夠的,你自己處理。”
“那是,”劉平笑著點點頭,為了拿下偶然結識的范玉琦,他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頻繁用在這種小事上,也真是有點劃不來,“晚上一起坐一坐吧,地方你定。”
“算了,我還有事,”范公子站起身,嘴里很隨意地吩咐,“下星期我去美國,你看著給準備點。”
劉平把人送到院子里,回來感慨地嘆口氣,“嘿,有個好爹就是好啊……”
在劉總看來,他能賺到這些錢,純粹是有精明的頭腦過人的眼光,以及吃得了辛苦,成功不是幸致的,倒是這范玉琦仗著有個好老爹,嘴皮子吧嗒兩下,就有大筆進項,連勞動廳堂堂的處長都要掩面而走。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沒有好爹的處長,未必就都怕范省長,陳太忠擱了錢誠的電話之后,琢磨一下,給蒙勤勤打個電話,“我想找夏大力辦點事兒,你能幫著聯系一下嗎?”
“你直接打電話給他就行,上次他還說要回頭見見你呢,”蒙勤勤說的也是涂陽省第四監獄的事,那次搞得省政法委書記都有點被動,虧的陳太忠及時放手,夏書記就算領了他一個人情。
“這一碼歸一碼,”陳太忠笑一笑,老夏跟你走得近,我貿然打電話過去,那算怎么回事?而且夏書記是政法委書記,可不是警察廳廳長。
“那行吧,”蒙勤勤答應了下來,不多時,她又打電話過來,“夏叔叔說了,你打電話,或者直接去找他都行。”
陳太忠肯定是要先打個電話預約,夏大力現在正好有空,索姓隔著電話就問了起來,聽明白緣由之后,夏書記沉吟一下,“這個事兒應該問題不大,我先跟竇明輝問一聲吧。”
夏大力這么說,也是有原因的,他跟陳太忠可以溝通,不過從本質上講,他是半個蒙系人馬,而竇明輝跟他不是一個陣營的,卻是跟黃家有些關系。
要是別人找夏書記幫著協調,竇廳長可能會有些什么想法,畢竟他才是警察廳的廳長,雖然要聽從政法委的協調,可廳里內部的事兒,他就未必愿意多買賬了——你這手伸得太長了,蒙藝已經走了,知道不?
不過若是陳太忠的事兒,竇明輝就不能太敷衍了,黃系里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盡管只是一棵嫩苗,但是已經顯示出了巨大的潛力——這么年輕有為的干部,賣個面子也正常了。
果不其然,夏大力一個電話打過去,說文明辦的小陳想跟老竇你說點事兒,竇廳長先是一愣,然后就很痛快地表示,哦,文明辦的陳太忠啊,這個人我聽說過,想談事兒就過來嘛,還托您轉告,也真是……有意思。
別說你聽說過了,我覺得警察系統里,沒聽說過他的人不多吧?夏大力笑一笑剛要掛電話,不成想竇廳長猶豫一下又問一句,“您知道他找我是什么事兒嗎?”
“好像是他對警察廳的某些工程,有點建議和意見,”夏大力跟竇明輝說話,那就不能說太明白了。
竇廳長聽到這個回答,心就放了一多半下來,他還真怕陳太忠借著夏大力,壓著自己做點什么——那樣一來,他不想買賬的話,就難免得罪黃家了。
現在看來,大不了就是小陳想攬點工程,這不算什么,只要條件符合,給誰做不是做?不過……那家伙能惦記上的工程,不會很小吧?
他正琢磨呢,陳太忠的電話就打進來了,“竇廳長,挺不好意思,貿然打擾了,不知道您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坐一坐?”
竇明輝一聽是這話,就爽朗地一笑,“我都跟夏書記說了,你也不用那么見外,有什么事兒,電話能先說一說嗎?”
這就是竇廳長的謹慎了,陳太忠也知道,這年頭的干部,最怕別人拉著自己坐一坐了,見面才能說的事情,不會太小,而且也是不希望對方拒絕——他被人求得多了,自然分外明白里面的味道。
不見就不見吧,于是他就將安廈的事情說一遍,“……這個勞動法的落實,是文明辦牽頭搞的,他在警察廳接了不少活,勞動廳不太清楚這個事兒,我幫著問一下。”
不是做工程,是為難人啊,竇廳長當然不會認為,對方說的幫著問一下,就是簡單地問一下,不過這對他來說,問題更不大了,“這個工程我知道,是焦保國廳長負責的……這樣,見面說吧……”
他要見面,一個是想借此跟陳太忠拉近一點關系,另一個也是把這個人情做得扎實一點,而且,他讓焦保國負責這件事了,半路上伸手干涉,多少有個由頭才好。
劉平可不知道這些,眼瞅著五點半了,他才要出門,上午來的張隊長又打來了電話,“我們錢廳長要了解一下情況,你現在馬上過來一趟!”
不過就是個副廳長嘛,你小子這是又抖起來了?劉總心里有點不恥,當然,他不會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畢竟他只是個商人,被勞動廳真的惦記上,也不合適,所以猶豫一下,他還是應承了下來。
等他到了勞動廳,就是五點五十了,大家就今天的糾葛,掰扯了幾分鐘,還沒說出個頭緒呢,錢廳長就站起身來,“到點了,肚子有點餓,找個地方邊吃邊說。”
“錢廳,今天賓館剛打掃過,別在廳里吃了,去萬豪酒店吧,”張隊長熱情地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