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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刺殺事件打擊最嚴重的不是旁人,恰恰是一直期盼奢家跟林縛交涉將她們贖救回去的奢明月,失望與驚嚇,雙重打擊下,當夜就發起高燒來。
林縛午時知道這事,帶著小蠻過去探望,躺在榻上的奢明月已經燒得開始說胡話了,小臉燒得緋紅。
也許奢明月對奢家來說,最大的價值就是通過聯姻拉攏其他豪族或者給奢家相中的人才。奢明月既然給這邊捉俘,這層價值自然消失了,還成為奢家的恥辱,甚至可能成為將奢家直接拖入戰事的隱患——涉及到你死我活的血腥斗爭,平時再顯貴的女子自然也只是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棄子。
也許當世人對此早就見慣不怪,林縛仍為此稀噓不已,伸手在奢明月的額頭上試了試體溫,都覺得燙手得很,問道:“有沒有請武先生過來?”
換作別人隨便伸手觸摸奢明月的額頭,會給當成失禮,林縛不管這些細禮,別人也當作沒看到。撐到現在都沒有休息片刻的宋佳容顏憔悴,說道:“夫人與武先生都來看過了,剛從山下取了藥過來在煎……”
林縛看著室內閉不通風,五月天即使在山上,也有幾分炎熱,奢明月身上卻蓋著棉被,要不是他過來探視,不透風的棉布帳子還將床榻遮得嚴嚴實實的,奢明月小臉燒得通紅,額頭卻有汗滲出來。
如此安排跟當世的中醫傷寒論有關,林縛對中醫沒有什么研究,但是他知道高燒到一定程度,就要通過物理降溫的方式防止體溫繼續升高,他吩咐宋佳及邊服伺的人說道:“不需要捂這么嚴實,開一扇窗通風,不要讓風對著人吹就可以了,拿汗巾浸冷泉水敷額頭上。派人到山下問一下,誰家里還備有冰塊的,取一些到山上來備用。你注意時時試探她的額頭燙熱,要是武先生的湯藥不起效果,感覺燙得更厲害,你就拿汗巾裹冰塊敷她頭上,拿冰泉水替她擦身子,要是再燙下來,就麻煩了……”
大戶人家有建冰窖存冰塊的,用于炎夏解暑熱,倒要江東左軍出面去討要才行。
宋佳也慌了神,站起來要道謝,只覺頭重腳輕,有些站不住腳,差不多要跌倒。
林縛下意識的伸手將宋佳攙住,先是抓住她的手,再托著她的胳膊,要邊上伺候的人扶她坐下,說道:“你也要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吩咐一聲就是。”
“多謝大人關心。”宋佳低著頭,難得的說話沒有看林縛的臉,纖嫩的手心仿佛給電打著一樣,感覺雖然輕微,卻如此清晰。
林縛也不會為奢明月耽擱什么時間,他手頭有一堆事情要做,探視過奢明月,就帶著小蠻下山去東麓禪院署理公務。
要將內宅搬到山上去,這事交給柳月兒、趙氏、孫文婉她們去做就可以了。
李書堂、李書義、胡致誠等人昨夜都留在東麓禪院里,置換田產之事還有細節要商議,林縛下山來,他們都一起過來問候傷情。左手掌與左腋受了傷,又沒有傷筋傷骨,雖有些不方便,但不影響起行居止,林縛與李書堂、李書義他們見過面,便讓他們忙各自的事情去,他將曹子昂、傅青河、孫敬堂請來,在江東左軍進行大整合之際,有一件事要立即辦起來。
“在軍中辦講堂?”曹子昂疑惑問道。
“暫時還是叫‘戰訓識字班’!”林縛點點頭說道,“我要江東左軍的將領及中下層軍官,不僅能英勇作戰,而且要會用腦子作戰,識字是個基礎。我們不拿什么千字文、三字經去教軍官們,我將一些簡潔的治軍及用兵原則整理出來編寫了一本薄冊子,就拿這個去教。各營都先辦一個初級的戰訓識字班,以六十到一百人為宜,由各營指揮親自負責,以三個月為期。識字班的學員,不僅僅限于營哨都隊一級的軍官,要深入下去,將有潛力可挖的優秀士卒都選拔出來……”
“現在各營的戰訓任務很重,是不是過一段時間再辦這個‘戰訓識字班’?”曹子昂問道。
營級將領里就敖滄海、葛存雄、秦承祖等人文化水平頗高,周普、周同、葛存信、趙青山等人識字都不多,下面的軍官識字率更慘不忍睹。要是不分等級的將所有軍官都組織在一起教習文字,一是在軍中有推動的阻力,二是擔心有損高級軍官的威信。
曹子昂多少有些顧慮。
孫敬堂他識字也不多,不比曹子昂、傅青河文武雙全,他聽林縛要辦這個戰訓識字班,他心里已經犯忤,站在一旁不吭聲。
傅青河負責軍中戰訓教習,林縛提出的這個戰訓識字班,古往今來在軍中聞所未聞,他也有些猶豫,說道:“怕是也找到那么多合適的教字先生,辦這個戰訓識字班,雇傭崇州縣的那些酸儒秀才怕是不合適。是不是這邊先小規模的辦一個,時機成熟再推廣到各營?”
“胡喬中、胡喬冠、陳恩澤他們,都一律編到各營中去,輔佐諸營指揮辦這個戰訓識字班,”林縛說道,“這件事,我要親自監督,哪營辦得不好,營指揮我來替他當。這邊當然也要辦戰訓識字班,不過是要中級或高級戰訓識字班。三個月后,各營從初級戰訓識字班選拔三分之一的優秀學員送到這邊來,進一步參加這邊的戰訓班學習。那些不合格的學員,再給三個月補訓機會,還不合格者,一律撤換。”
胡喬中、胡喬冠、陳恩澤等人都十七八歲了,二十九個童子里,年滿十六歲占了一半。在當世,十六七歲的男兒應該要學著辦事替家里分擔壓力了,編入軍中給諸營指揮擔任參佐人員,也順便增加軍中閱歷,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曹子昂、傅青河、孫敬堂見林縛已經拿定主意,便不再奢望能打什么退堂鼓了,偏是再難,也要將這件事情推行下去。
“這件事,大家要高度重視起來,”林縛說道,“都說百戰出雄師,我們都應該看到,這里的雄師,實際上就是利用殘酷的戰爭勵選出一大批武勇善戰、團結一心的骨干武官、精銳武卒出來。普通士卒,通常經過操訓后再經歷一兩場戰事,差不多都能成熟起來,可靠的骨干武官卻殊為難得。子昂、傅先生,你們都是軍旅出身,對此應該猶有體會。百戰選將,但是這個選將對人的性命消耗太大了,我們也沒有這么多士卒可以無限制的消耗,也沒有這么多的時間。所以請大家將這件事高度重視起來,至少要放在與平時的戰訓工作同等重要的地位上去……”
北上勤王期間,林縛就一力在軍中推行戰訓總結會,以此加快中低級軍官的培養,這個傳統到崇州后也一直保留下來,可以說取得相當好的成果。
不過,還有很多的不足,最大的不足就是不成系統、不成體制。特別是江東左軍規模擴大,又分地駐扎之后,各營推動情況就會有落差,甚至在戰訓任務重的營哨,這些工作可能會給忽視掉。
其他事情稍定,這件事自然要提上日程,林縛也將此當成最重要的一項工作來抓。
這不僅涉及到基層軍官的培養問題。
江東左軍設六營,編有三十四哨、一百余都隊,營指揮、正副哨將及正副都卒長及營哨級參佐軍官超過三百人,加上林縛設想中的后備軍官規模,差不多要達到五六百人。
這么一個大的群體,以后會日益的龐大,要維持穩定的向心力與凝聚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世的高級鎮府軍將領,由于缺乏有限的手段,通常將麾下優秀的將卒都籠絡為親信、心腹,或直接收為扈從,形成軍中嫡系這個特權群體,以來維護自己對麾下軍隊的統轄權。當資源都向嫡系傾向時,軍隊實際就分割成矛盾對立的兩部分,實際上降低了軍隊的整體戰力。一旦高級將領的嫡系在戰事中消耗過大,往往是權勢旁落的起端。
另外,高級將領掌握中級將領、中級將領掌握低級將領、低級將領掌握基層武官的形式,也容易在軍中形成小團伙勢力,形成派系爭斗。當世的高級將領習慣玩弄權術,在軍中形成派系相互制衡來掌握整支軍隊。實際上這也削減了軍隊的戰斗力,嚴重時,甚至可能給下面的將領反噬。
江東左軍在北上勤王期間發揮出耀眼的戰斗力不假,但只要是世俗化的軍隊,就有種種弊端,不加注意,當世鎮府軍的不良風氣就會侵襲到江東左軍內部來。
林縛當然不屑搞嫡系、非嫡系那一套,那也不值得搞,更不想玩什么帝王權術,在內部形成不必要的內耗。他要江東左軍在壯大的過程始終如一的是一個有向心力、有凝聚力、有戰斗力的整體,戰訓識字班就是一個必要而且重要的手段。
戰訓識字班等形式所形成的集體生活,不僅能促進軍官團體的形成,有效防止軍中形成小團伙勢力,促進軍官團體的凝聚力與向心力,也方便高級將領準備及時的掌握軍中動向、統一思想認識——這層意義比軍官的加速培養絲毫不弱。
林縛與曹子昂、傅青河、孫敬堂就這個事情討論出一個具體的章程來,決定先在紫瑯山附近三個營的駐軍及親衛營里先推動辦這個戰訓識字班,再推廣到其他駐營,津海那邊的駐軍則直接抽調三分之一的軍官到崇州來接受培訓。
午后,吳梅久過來探視林縛的傷情。
整個刺殺事件,江東左軍這邊對外也只是宣稱林縛在山間遇刺。
林縛沒有受什么重傷,但就事情的性質,林縛遇刺一事的惡劣程度甚與僧院通匪案相提并論,表明崇州的情況依舊十分的嚴峻,還潛伏不利地方的敵人。吳梅久那邊自然要及時跟海陵府及郡司通報,林縛自然借機加強通匪案的清查力度,全面加強對各進出崇州的官道、河道、渡口、碼頭的控制,加強對隱匿丁口的清查。
刺殺事件的發生,使韓載也擔心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即使知道縱容林縛如此布置,會使江東左軍往崇州滲透得更深,控制得更嚴密,但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他識相的閉上嘴,沒有跳出阻止。
到夜里,內宅及親衛營駐營都遷到山上,像武延清、葛福等人的住處也搬到山上,也方便東麓禪院騰出更多的地方來做其他事情。
奢明月一直到深夜才退燒,人很萎靡頹喪,但也沒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