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兩個情況,重感冒欲仙欲死中;晚上要坐火車去嚴寒的外地渡過六七天,算是休假。為什么要重感冒啊,一年難得的假期啊!天啊!這幾天的更新會極不穩定,兄弟們罵的時候省點力,23日到家后,會以飽和的狀態碼字,謝謝兄弟們的諒解!)
三月十六日這一天,葛存信、周普等人率船隊返回津海。離開時,五千石船二艘、千石船六艘;此時靠港的船隊包括三艘五千石巨舶、十艘千石巨舶。在這些天見慣載量為三五百石雙桅海船的津海人的眼里,葛存信、周普率歸的、由三桅、五桅大海船組成的船隊無疑是極至壯觀的,都紛紛擁到海塘上來觀看,仿佛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這便是林家的船隊!”湯浩信站在海塘上,看著泊岸的船隊,白胡須激動的一跳一跳,又屈指細算,詫異的問道,“從十六日離開津海返回崇州,往返六千余里,還要算上卸貨、裝貨的時間,走一趟竟然不需要一個月?”
“認真說來,行了不止六千余里,”林縛笑道,“他們返程時,走的是外海,繞了個大圈子……”
“走的是黑水洋?”湯浩信愣怔了一下,他萬萬沒有想到林縛為籌備這支船隊并非一時之念!
林縛心想湯浩信還是有些見識的,雖然他在戶部任上沒有管過漕運,卻還是知道黑水洋的存在。
相比較上次從崇州出發貼著海岸線走了一個半月多些時間才到滄南匯合,他們這次走長山島外海域的黑水洋航線,前后只用了十三日,都不用三分之一的時間。
船行海上,除了借助風力外,也可借助海洋里有規律的洋流。
在長山島東面的外海域就存在一股寬度達上百里的強勁洋流,仿佛一條在外海域腹地帶奔騰不息的巨大河流,源源不斷的由南往北流動。這股洋流之外的海水色湛藍;洋流范圍內的海水望過去卻色澤黑藍,有如黑水。早在六七百年前的文獻里,海航者便稱之為黑水洋……
黑水洋起源何處,世人還沒有摸清楚,能找到的文獻及有海航經驗的老人能確認至少到南邊的琉求島附近都還不是黑水洋的起源地;以當世人對海洋的認識水平,對洋流的形成原因更是說不出一個道道來,但是不妨礙人們很早就利用黑水洋的流向規律行船。
在林縛的腦子里,黑水洋與他初中地理課上學到的黃海暖流是重合的,但是他不能十分的肯定,畢竟好些學過的東西都只有模糊的印象。
黃海在當世也不稱為黃海,淮河口到崇州水下淤沙甚多,海水呈黃色,人們將這一段黃海稱之為黃水洋。從淮河口到登州南的海域,海水呈青綠色,又稱之為青水洋。
早在百余年前興海漕時,就開辟了兩條航路:
一條航路是黃水洋內海航線,北上船舶貼著曲折的海岸線借風力北上,沿途水淺灘淤,順風疾行、逆風緩行、無風時停泊,船速緩慢。
三月間季風向不穩定,走這條航線從崇州到津海,跑上兩個月也不奇怪。
另一條航路就是黑水洋外海航線,從崇州出海,直接往東駛入外海域的黑水洋里,借洋流的強大推動力北上。黑水洋進入渤海之后,貼著遼東半島的西岸北上,直達渤海最北側的海岸線受阻再回旋,貼著西岸也就河間府沿岸的南流,在渤海內形成完整的渤海環流。
黑水洋海路,特別是在進入渤海之前,是處于黃水洋的外海域,風急浪大。抗風浪性質差、結構強度低的中小型海船走黑水洋海路,就較為兇險,稍大些的風浪就可能使船舶解體、貨損人亡。
除了百十年前興海漕時,曾有船隊大規模走黑水洋海路北上外,之后還走黑水洋的海船就少之有少。
除了走黑水洋的風險更大之外,主要原因還是內河漕運興起之后,南北方之間通過海路的貿易需求大為減弱,大型海商船就缺乏生存的空間。倒是沿海短程的海路貿易方興未艾,比如說河間府沿岸、山東半島沿岸、淮河口到崇州,崇州到錢江口。這種短程海運需求卻沒有必要走黑水洋外海航線。
除了一些見過世面的海商、船東、老船民外,時下大部分海商、船東甚至都不知道黑水洋航線的存在。
內河漕運的弊端已無需贅述,特別是末世之季,漕治混亂,矛盾更加的突出。最早在獄島立足之時,當時的顧悟塵又恰恰是負責江東郡的漕運,林縛就在考慮海漕的問題。與李卓不多的接觸,也曾談到這個問題。不過積弊難返,特別是數十萬人指望著內河漕運吃飯、升官、發財,想斷然放棄內河漕運、走海漕,無疑不是末世王朝有魄力或說有能力干成的事情。
眼下內河漕運河道受到破壞,漕運受阻,朝廷才被迫開海漕,但在絕大部分官員的眼里,這只是權宜之計,一旦黃河決口堵住,平原府內的漕運河道修復,一切都會回到他們自以為是的正軌上來。
林縛不惜重金、以兩三倍的代價打造結構堅固的快速大型海船,就是要進入外海域航行。
上一回葛存信率船隊北上配合,不趕時間,再說船隊第一次大規模的出海,才選擇稍為穩妥的黃水洋近海航線。這一次,京中糧荒、津海籌糧,林縛只嫌津海短期內的運力不足,再說船隊又有兩次遠航經驗,葛存信這一次便又募了些走黑水洋航線經驗的船民,便試著使船隊淺艙走黑水洋北上。
北風或西北風盛行的季節,從登州運糧到津海,最佳的海路不是貼著山東半島北岸到河間府、再貼著河間府東岸到津海。這很難借到風力,行速甚緩。最佳的航線是借用黑水流分支沖入渤海灣形成的環型洋流,貼著東虜占據的遼東地西岸繞一個大圈子運糧到津海,雖然看上去航程遠了一倍,時間卻節省了一半還多。
由于渤海給遼東、山東兩地環抱,走渤海環流是近海航線,風浪條性還算理想,三五百石的雙桅帆船行走其中甚便,但是運糧船隊在整個過程有三分之一的航程會接近東虜占據的遼東地。
雖說東虜幾乎沒有什么水營力量,但就是小股虜兵借小型梭船從內河口下海出擊,也非運糧商船能抵抗。在此之前,一是請登州水師派兵船護送,再一個林縛將他留在津海的座船東陽號與運糧船糧編成一起,編了一哨隊的護航甲卒進去護航。
至少在水戰上,此時的江東左營是有絕對優勢的。有一艘雄獅一樣的戰船編在運糧船隊之中,甚至在海上都辯不清方向、在甲板上都站不穩的虜兵,那種三五乘坐都嫌擠的梭船甚至會給東陽號激起的浪花沖翻,便是從內河口沖下海的虜兵人數再多,也只是嬰兒一般的脆弱。林縛在江東左營的新編隊法,以五卒為基本戰斗小組,是尤其適合這種極狹小的接舷性質的戰場的。
第一次護航就打出幾次漂亮的反擊,梟首三十余顆,便連隨行海商、船東們也躍躍欲試了。一顆生蠻頭顱官價就是換二十兩紋銀,不換銀,積十顆生蠻頭顱換儒林郎散階,從此便是官人身份,對海商與船東們來說,誘惑更大。
湯浩信之前擔心津海運力不足,但沒有想到最初在津海聚集的船舶總運力才兩萬余石,第一次返程時,總運力就直接增至三萬六千石,第一次運回來的糧食也就有三萬六千石之多。此時得登萊飛報,山東沿海海商、船主皆知江東左營在津海高價購糧,每日都有海船涌往登萊購糧,怕是第二次編隊發船時,總運力便能突破八萬石。
倒不愁海商會將糧食運往別處販售,山東漕糧集中到登萊需要一個過程,海商此時購買的是登萊存糧,使得登萊糧食立時緊張起來,第一次運糧,糧價就飛漲到每石千錢的限價線上。
這個價格已經遠遠高過山東其他地區及更遠的江淮地區,也吸引大量的糧商從陸路或山東內河將糧食往登萊地區集中,極大彌補了山東內陸漕運能力不足的缺陷。
湯浩信才真正認識的設置糧價梯度的妙處,不管光靠官府的組織力,想要將分散運往濟南府途中的三十萬漕糧折向運到津海來交倉,沒有三五個月的時間就不可能成事。只是京畿的糧荒危機卻斷不能拖上三五個月的時間。
當然,也有糧商打起囤糧的主意,山東新上任的宣撫使、按察使都親自到登萊坐鎮督糧,也都清楚京畿真因糧荒生出大亂來,他們的腦袋會給砍掉,在登萊殺囤糧之商查抄糧行,就不會心慈手軟。
關鍵是到三月中旬,有后續糧食陸續進入登萊,不然海船到登萊也無糧可購——最早運糧進入登萊,除了小部分附近府縣的漕糧外,更多的還是糧商運來的糧食,將供應鏈勉強的給接了上來。
看到集云社船隊返回津海,湯浩信因京畿糧荒一直懸起來的心才算落回一半,加上集云社船隊,津海這邊一次能調動的運力在十萬石以上,有舟師護航,繞遼東近海,一個月少說能走兩個來回,在四月中旬之前,津海倉完成三十萬石儲糧目標不難。
只要津海倉有了,哪怕用手推車將糧食推到京畿,也能將糧荒危機暫時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