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走過去,坐在床邊,蕭靈芷卻已經坐起來,二人抱在一起,小君柔聲道:“小姐,不管怎樣說,韓少爺是個好人。”她松開手,拿過旁邊的衣裳,為蕭靈芷披上,凝視蕭靈芷,俏臉肅然:“小姐,接下來該怎么做,你有何打算?”
蕭靈芷苦笑著搖頭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若是留下來,必定要嫁給韓滄。”小君輕嘆道:“你心中只有韓少爺,嫁給韓滄,你會更加痛苦。可是,你若跟著韓少爺走……那也會害了你自己!”
“我……我想跟他走。”蕭靈芷幽幽嘆道:“可是……!”
小君嫣然一笑,道:“其實我知道小姐會這樣選擇。小姐,咱們活到現在,從沒有為自己活過,如果你真的想和韓少爺在一起,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真的會很快樂,那么你就隨他去吧。一輩子痛苦地活著,還不如快樂地為自己活上一陣子。”
“可是……!”蕭靈芷握著小君的手,欲言又止,神情隨即黯淡下去,搖頭道:“我若離開,必會連累你……!”
小君嫣然一笑,緊握蕭靈芷的手,“小姐,你不必考慮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蕭靈芷溫柔一笑,道:“怎會不記得。那個時候,你才四歲,穿著一身破舊的灰布衣,臉上臟兮兮的,,還哭鼻子呢!”
小君笑道:“小姐都還記得。”
蕭靈芷幽幽一嘆,道:“怎能忘記!”
“那姐姐自然記得,當時發給我一個饅頭,卻被孔雀她們搶過去……!”小君臉上顯出奇怪的神色:“那時候,我就哭啊哭,因為我那是真的很餓……可是后來那個饅頭又出現在我眼前,將饅頭遞還給我的,就是姐姐你。”她輕聲道:“那是第一次見到姐姐,那時你穿著小綠裙,和其他姐妹都不一樣,干干凈凈,像個小仙女一樣……!”
蕭靈芷溫柔一笑,似乎也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
“從那一天起,你就護著我,也是從那一天起,我就認定你是我的姐姐。”小君輕聲道:“那一年,你七歲,我四歲……!”
“我還記得,當時我們一起共有十六個姐妹,可是不過兩年,就死去了一半,只剩下八個,如果不是姐姐你給我打氣,讓我撐下來,只怕我那時候已經死了!”
蕭靈芷輕嘆道:“我們終究還是都撐下來了。”
“是啊。”小君苦笑道:“到姐姐十三歲那年離開我們的時候,我們只剩下了四個人,那一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姐姐,你不知道,你走的那一天,我跑到我們經常去的那片樹林子,哭了一整天……我當時就發誓,如果能讓我們姐妹再次在一起,我愿意折壽一半!”說到這里,小君眼中淚水又不爭氣地流下來。
蕭靈芷伸手抹去小君眼角的淚水,眼圈兒泛紅,柔聲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我也舍不得你。好在咱們分開沒多久,就又在一起了。”
小君點頭笑道:“是啊,上面安排我輔助你,分開大半年,我們又重新在一起了。”她梨花帶雨,卻也是清美無比:“那一天我就發過誓,老天爺既然讓我們重新在一起,我便是死,也不會再離開你。”
“小君!”蕭靈芷眼淚也落下來,抱住了小君。
“小姐,你喜歡韓少爺,自從你喜歡上他之后,你比往日就快樂許多。”小君與蕭靈芷相擁,輕聲道:“那時候我就盼望著你們能夠終成眷屬,可是造化弄人,最后卻弄出這門親事來。”
蕭靈芷咬著紅唇,閉上眼睛,珍珠般的淚水順著光潔白皙的臉蛋兒滾落。
“小君不想看到你痛苦。”小君道:“所以你必須跟韓少爺走。”
“我不能連累你!”蕭靈芷搖頭道。
小君堅定道:“你不必管我。這六年來,我跟著小姐,親若姐妹,很是幸福。我不想看到姐姐就這樣為人控制活一輩子,既然小姐有心,你便隨韓少爺去,哪怕是活不了多久,但是至少能為自己活著……!”她起身來,道:“你等一下!”出了門去,片刻后便回來,手中拿著一個小瓷瓶子,遞給蕭靈芷:“小姐,這是解藥,還有四顆……!”
蕭靈芷吃驚道:“不,這……這是你的解藥!”
小君平靜道:“這四顆解藥加上小姐你身上的四顆,每顆解藥能支撐一個月,加起來還有八個月時間。這八個月,小姐跟著韓少爺,至少能過完一段幸福的日子。”
“不行!”蕭靈芷肅然道:“小君,你我情同姐妹,要死便一起死,我決不會丟下你獨活!”
小君苦笑道:“小姐,就算是八顆解藥加起來,你也不過支撐八個月而已。你離開這里,違了上面的意思,他們接下來絕不會給你解藥。這種解藥,你十分清楚,里面有多達三十二種藥材,而且配方絕密,就算弄清是哪三十二種藥材,可是配藥之時,任何一種藥材的劑量多一些或者少一些,都不會有效果……解藥,我們是無法配制出來的。”她輕輕搖頭,道:“小姐這一走,恐怕用不了多久,你我姐妹又要在地府重逢了……小姐,你要想好!”
蕭靈芷平靜道:“這一次不走,我們就會一輩子被他們控制,直到死。”她臉上顯出決絕之色:“我已經是韓郎的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絕不會嫁給別的男人!”隨即臉上顯出溫柔之色:“只要能與韓郎在一起,哪怕只能活一天,我也心滿意足!”
小君含笑道:“小姐,京里那些少爺公子都說你是冷若冰霜,可是小君之道,你是天底下最有情有義之人!”隨即將手中瓷瓶遞給蕭靈芷,嫣然一笑,“小姐,只愿你和韓少爺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快快樂樂,為自己活著。”
蕭靈芷搖頭道:“小君,姐姐既然說過與你同生共死,便不會舍你獨活!”
小君立時握緊瓷瓶,“小姐,你今日若不收下,小君立刻將它毀掉!”
蕭靈芷神色平靜,從枕邊也摸出一只同樣的小瓷瓶,淡淡笑道:“你若毀了解藥,姐姐也會立刻將這解藥毀去!”
小君一怔,隨即撲到蕭靈芷懷中,如同孩童般嗚咽抽泣起來。
蕭靈芷抱著小君,柔聲道:“我說過,能與韓郎在一起,哪怕一日也會滿足,能夠與他在一起四個月,老天待我不薄!”
太師府的官員們已經帶著不甘散去,但是蕭太師態度堅決,事實即成,眾官員即使再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每一個人離去的時候,都是垂頭喪氣,就如同死了爹娘一樣。
府中官員盡去,蕭太師卻只留下刑部尚書蕭萬長,將他領到了自己那間頗有些昏暗的書房之中,令下人上茶來,這才關上房門,與蕭萬長單獨呆在書房之中。
“萬長,老夫讓你留下,你是否明白意思?”蕭太師凝視蕭萬長。
蕭家雖然人丁不少,而且一度是燕國最榮耀的家族,可是這個族群的子弟們卻沒有出現幾個厲害的角色。
蕭太師和蕭懷玉固然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除此之外,后輩子弟中,也只有蕭太師這個侄子能夠獨當一面。
“太師自是有事吩咐!”蕭萬長知道蕭太師讓自己留下,必定不簡單,所以站在書桌前,極其恭敬。
如同每一個蕭氏族人一樣,發自骨子里對蕭太師有著敬畏之感。
“是有事吩咐。”蕭太師端起茶盞,微微品了一口,才含著淡淡的笑容:“那你覺得老夫會有怎樣的吩咐?”
蕭萬長微一沉吟,終于道:“能屈能伸,對敵示弱,保存實力,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蕭太師眉頭一展,臉上顯出欣慰之色,嘆道:“我蕭家尚有你這樣的人才,總算老天還不絕我蕭家。”指著旁邊的椅子道:“萬長,你先坐下!”
蕭萬長恭敬一禮,走到旁邊,挨著椅子邊上坐下。
“如何保存實力?”蕭太師凝視蕭萬長:“今日那群人的意思你是看到了,一個個眼高過頂,都是不甘,老夫就算放了話,他們也未必能照做。”
“保存實力,便如太師真言,修身養性,明哲保身。”蕭萬長平靜道:“對于韓家,則要盡力迎合,自身卻不可出現疏漏,免為他們抓住把柄,掃我根基!”
蕭太師撫須道:“是啊。朝中的蕭族官員,便是我蕭家的根基。如果一個個與韓家硬拼,依韓家如今的實力和威望,即使傷敵三分,我們在朝中的根基只怕也要被韓家連根拔起。所以,我蕭族官員只能低調行事,潔身自好,向韓家示弱,更不能被他們抓住把柄。”
蕭萬長點頭道:“萬長明白。”
“你要下一副狠藥!”蕭太師神情陰冷起來:“選擇幾個性子驕橫的族官,他們的官位要不高,但卻絕對不能低,握住他們的把柄,由你親自動手,上折子彈劾。”
蕭萬長皺起眉頭,問道:“太師的意思是,由我親自出面,彈劾自家人?”
“是。”蕭太師點頭道:“盡量選擇幾個韓家看不順眼,曾與韓家矛盾比較大的族官,將他們彈劾出朝堂。”
“苦肉計!”蕭萬長明白過來:“這是要讓韓家相信我們不敢與之相爭,更是要殺一儆百,給其他的族官看一看,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正是如此。”蕭太師含笑道。
“萬長明白了!”蕭萬長起身拱手道。
蕭太師起身來,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蕭萬長肩膀,柔聲道:“萬長,老夫離開之后,我蕭家在朝堂上,就要由你來支撐了。你肩上擔子重,須要處處小心。”
“是!”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蕭太師撫須道:“老夫一走之后,韓家獨大,你只要用心迎合韓家就是。至若范胡兩家,你不用太過忌憚,他們并不想看到我蕭家在這個時候真的衰敗下去,所以日后他們應該不會太過與我們蕭家為難。但是你也切莫與他們兩家靠近,他們干什么,你睜只眼閉只眼就是。記住老夫的話,小心迎合韓家,族中但有官員與韓家沖撞,你必須在韓家動手之前,先行彈劾!”
蕭萬長皺起眉頭,小心翼翼道:“太師的意思,萬長明白。可是……難道真的要坐視韓家權傾朝野?他們韓家實力如果太過強大,只怕我們東山再起的機會很難尋覓!”
蕭太師搖頭道:“沒有機會,就一直等下去。哪怕老夫死的時候都沒出現機會,那你們就一直等下去,只要保住蕭家在朝堂上的根基,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隨即冷然一笑:“所謂爬得越高,跌得越重,韓家陡然而起,只怕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做好太多的準備。你要明白,一個人如果沒有準備好,突然跑得很快爬的很高,就必定會出現大漏洞,這是無法避免的。更何況,老夫已經給他們放了穿腸毒藥……從里面開始爛!”
蕭萬長眼中閃現異彩,無比欽佩地看著這個佝僂瘦弱的老人。
等蕭萬長離開,蕭太師又令人喚來太師府的蕭管家。
蕭管家年過五十,如同許多家族一樣,正是太師府影子衛的指揮者。
“派人看住西院孔雀樓。”蕭太師淡淡吩咐道:“晝夜盯住那里,有任何異象,立刻報給老夫!”
蕭管家一愣。
孔雀樓正是蕭靈芷所居住的地方,一直以來,因為蕭靈芷在韓家地位特殊,并無派人再那里盯視,只是偶爾有影子衛從那里經過,也是為了保護蕭靈芷的安全。
可是蕭太師今日卻讓派人去盯住孔雀樓,那自然是要監視蕭靈芷了。
蕭管家不敢多問,點頭稱是。
“另外,大小姐若是出門,你也派幾個精明的跟住。”蕭太師坐在椅子上,神色淡定:“絕不能讓大小姐出現任何狀況,更不能讓大小姐離開視線之內!”
“老奴明白!”蕭管家恭敬接令。
等蕭管家出去,蕭太師才靜靜靠在椅子上,嘴唇蠕動,喃喃自語:“孩子,不是爺爺心狠,而是……蕭族不能在爺爺手中斷送啊!”長嘆一口氣,一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