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不翼而飛的銀子(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翼而飛的銀子(二)
孟瑤的確是不怎么怨幫賀老太太抬箱子去的下人,只恨倉庫的管事娘子來福媳婦,那可是她的陪嫁,孟家的家生子,怎么也這樣的不長腦子,讓賀老太太給哄了去。
她再怎么恨,現在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得趕緊把銀子找到才是正經的。但那些下人,不管怎么挨打,口供都是一樣的——壓根就沒見著賀老太太把銀子朝家里抬,除了給小囡囡抓藥的那一箱。
更有不知情的下人,疑惑反問:“不就賣了那一箱子救命錢么,還有多的?”
這賀老太太,到底把錢藏到哪里去了,那些銀子,還能插上翅膀飛了不成?孟瑤越想越著急,越想越害怕,突然道:“不會是容老板存心欺騙鄉下老太太,那許多值錢的東西,就只給了老太太一箱銀子罷?”
賀濟禮搖頭道:“不可能,娘雖說從鄉下來,沒甚么見識,可也不是個吃虧的。她再怎么不識貨,也該看得出你母親家那些箱籠里的東西,都是值錢的,怎么也不會只賣一箱銀子。”
“那銀子去哪兒了?下人們可都是說沒見著另外的銀子進門。”孟瑤疑惑道。
銀子的去向,大概只有賀老太太自己知道了,但她死活不肯開口,賀濟禮和孟瑤也拿她無法,誰叫她是親娘呢,不能打,不能罵,甚至話都不能說得太重了,不然她又得哭天搶地稱起兒子兒媳不孝來。
第二天,賀濟禮夫妻除了照顧小囡囡,就是在找銀子,兩口子把整個宅子翻了個底朝天,不論是前院,還是后園子里的幾所小院,甚至連他們自己住的院子,都里外瞧了個遍,但還是不見銀子的蹤影,好像真如下人們所說一般,賀老太太根本就沒抬銀子進門。
好在小囡囡眼看著好起來,稍稍緩解了賀濟禮和孟瑤心內的煩愁,他們擔心銀子一直找不到,只得把搬去當鋪的那些家當,真個兒給賣了,但所得的銀子,還不夠一箱子,實在讓人著急。
賀濟禮實在無法,只得把房契地契都給找了出來,犯愁道:“也不知娘把那些箱籠賣了多少錢,我這會兒想湊銀子,都不知湊多少才合適。”
孟瑤問道:“容老板也不肯說?”
賀濟禮苦笑道:“他口氣硬著呢,說就算搬座金山去,也不會歸還箱籠,打定了主意要讓我們賀家丟丑呢。”
孟瑤氣憤道:“竟還有這樣不講理的人?他口口聲聲說我們賀家對不起他們容家,可也得講出個一二三來,怎能這般讓人蒙在鼓里吃悶虧?”她將帕子揉作一團,狠狠擲向窗外,道:“有甚么了不起,孟家是我娘家,萬事好商量,就算容老板不把箱籠還給我們又能怎樣,咱們只要將箱籠折算成足夠的錢,賠給我娘就行。”
“如果箱籠實在追討不回來,也只能這樣了。”賀濟禮唉聲嘆氣。
翻翻找找的日子,又過去六、七天,眼見得小囡囡都大好了,銀子還是沒找著,賀濟禮盤算著要賣宅子,賣下人,好籌錢,但趕考的日子也近了,根本沒空去尋合適的買家,而且賣了宅子,一家老小住在哪里,他更是沒空去尋新的落腳處。
又拖了兩三天,還是沒得好辦法,賀濟禮天天看著自己兩口子著急上火,而賀老太太反倒成了最悠閑的人,就算知道她是自己親娘,一口氣還是實在吞不下,發狠道:“理她呢,反正箱籠寄存,是在老太太那里,文書上是她按的手印;箱籠被賣,也是她經的手,前后跟我都沒得關系,哪怕到時候上公堂,也是她自己去,里面有我甚么事?我這幾天,真是吃咸蘿卜操淡心了。”
他這絕情絕義的話一傳出去,賀老太太反倒慌了,扶著剛回家的小言的手,走過來道:“老大,這事兒怎么同你沒得關系,賣箱籠的銀子,我可是一文錢的好處都沒得,全讓你們拿去給小囡囡抓藥了。”
賀老太太私藏銀子在暗,無人知曉詳情,賀濟禮夫妻抬銀子去換藥,卻是人人都知道,這回夫妻倆,可真是結結實實吃了個啞巴虧了。
照賀老太太這意思,就是說,變賣孟家箱籠所得的錢,是賀濟禮夫妻花的,所以就算到時候上公堂,也該他夫妻倆去,沒賀老太太甚么事。這番邏輯,真真氣得死人,孟瑤不能拿賀老太太怎么樣,只能把氣撒到了賀濟禮身上,道:“瞧瞧這老太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不是你親娘呢,哪有做娘的,生生把自個兒兒子朝火坑里推的?而且這火坑,還是她自己挖的。”
賀濟禮聽了這話,一點兒脾氣也發不出來,苦笑道:“不怪你這樣想,我自己都懷疑她是不是我親娘。”
夫妻倆一籌莫展,找不出銀子,又賣不成房子,只能將一切暫時放下,都等賀濟禮趕考歸來再說。
到了下個月初,賀濟禮的行李收拾完畢,正準備擇日出發之時,孟里從京城里回來了。他進了城門,家還沒回,先直奔賀家,著實把賀濟禮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他是為了那些箱籠,追債來的。
但他卻想偏了,孟里根本還不知道賀老太太賣他家箱籠的事,開口便問小囡囡的病好些了沒,又沒大沒小地拍著賀濟禮的肩膀笑道:“姐夫,我為了回來送你,可是連發榜都沒等,就趕回來了。”
孟瑤抱著小囡囡出來見舅舅,聽見這話,多了心,道:“發榜就在京城,你姐夫也正要去京城,你若只是想見他,在那里等他不更好,何苦巴巴地跑回來?你有甚么話,就直說不妨,我和你姐夫理虧,是打是罵都由著你。”
孟里聽不明白,接過小囡囡仔細看了看,奇道:“我瞧著小囡囡還好,你們并不曾害我失了外甥女,我打罵你們作甚么?”
孟瑤見他確是不知情的樣子,暗地里松了口氣,但這件事,早說遲說,都是要說的,以其讓他從旁人嘴里得知,還不如他們夫妻自己講出來的好。于是就將賀濟禮看了一眼,示意他講給孟里聽。
這事兒到底是賀家愧對孟家,賀濟禮不好意思當著孟瑤的面講,便抱過孟里懷里的小囡囡,遞給孟瑤,再將孟里的肩膀一摟,道:“走,咱們哥倆喝一杯去。”
賀濟禮向來小氣,孟里還是頭一回聽見他主動要請客,不禁又驚又喜,也問為甚么,反摟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就朝外走。
孟瑤抱著小囡囡,站在門口朝他們的背影看,暗地里捏了一把汗,希望自家兄弟看在她這姐姐的面子上,不要太過為難賀家才好。
賀濟禮帶著孟里,來到城中地方最大,也是價錢最貴的一家酒樓,上去點了個最豪華的包間,與他分賓主坐下,又叫伙計不用報菜名,直接揀最貴的菜上,揀最好的酒燙。
孟里看著看著,滿腔驚喜化作驚訝,問道:“姐夫,你是小囡囡大病痊愈,太過高興,還是此次進京趕考志在必得,怎舍得如此花費?這一頓飯下來,得花去你好幾個月的俸祿罷?”
正說著,伙計端了滾燙的酒進來,賀濟禮親自執壺,替孟里斟上一杯,道:“小舅子,這頓酒,不是為我點的,而是特意用來向你賠罪的。”
“賠罪?賠甚么罪?”孟里糊涂了。
賀濟禮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你的娘親,我的丈母娘溫夫人,臨去西京前,將好幾只箱籠,寄存在了我家?”
“知道,當時我娘嫌我小,怕我口風不嚴,一直沒告訴我,后來等我中了舉人,高興之余才講給了我聽。”孟里答道,“不瞞姐夫說,那幾只箱籠,可幾乎是我們家的全副家當,我娘怕大房侵吞,才想出了這么個法子來。說起來還真得謝謝你家老太太,這么大年紀還要費心費力幫我照看箱籠,等明日我得了閑,一定親自登門感謝,順便帶些京城特產請她嘗嘗。”
他多講一句,賀濟禮就多一份愧疚,特別是聽到那些箱籠乃是孟家的全副家當,他要講的話,就直在嘴里打圈圈,實在不好意思吐出來。
孟里瞧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笑道:“姐夫你這是怎么了,難道是我家的箱籠被賊偷去了?”
他心想著賀家深宅大院,哪里會遭賊,因此講的是句玩笑話,哪知賀濟禮卻真點了點頭,道:“確是被賊偷去了,而且不是別人,就是內賊。”
內賊?孟里驚訝得一口酒含在嘴里忘了吞,賀家的情形,他是知道的,一共就沒幾口人,賀濟義又遠在揚州,那些箱籠,能被誰偷了去?
賀濟禮生怕他嗆著,又添一道罪過,忙輕拍他的后背,讓他先將酒吞下,再才道:“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這回的確是我娘做錯了,大錯特錯。她犯的是大錯,我們也犯了個小錯,沒經你的允許,就拿其中的一箱銀子,去給小囡囡換了救命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