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賊

第250章 天下文章一大抄(1/3)

第250章天下文章一大抄

諸冶監隸屬少府,但卻又獨立于少府。

其實,在少府治下有兩個官署的性質很特殊。一個是水衡都尉的官署,督造舟船器械;另一個就是諸冶都尉的官署,監造兵械甲胄,以及各種鐵器。水衡都尉如今是形同虛設,由少府劉曄兼任。但諸冶都尉確是實實在在的衙門,一方面隸屬少府,另一方面由司空府所轄。

不過,總體而言,諸冶府還是在少府治下,至少名義上,必須聽從少府劉曄的監管。

諸冶府由于工作性質的緣故,不在皇城設立官署,而是單獨設立在許都西里許。毗鄰許都秀春門之畔,占地0.6傾,約4萬平方米。門頭很高,兩邊各有一只上古吞金獸的石雕。

往里面走,諸冶府的各項事宜,都是在前庭處理。

三進三出,正中央是一座中堂,立面又設立有諸如公輸般、歐冶子這樣的大匠雕像。

劉曄平時并不怎么管理諸冶監,而諸冶監升級為府之后,他就更少過來。不過今天,劉曄要來查找一個資料。他本身也是機關大匠,一些關于機關消息的資料,平時都藏于諸冶府的書館之中。所以,即便是如劉曄這種家中藏書甚巨的人,在查找專業資料時,也需至諸冶府。

諸冶府的工作很駁雜。

舉國冶煉,以及各種輜重器械所需,都必須要由諸冶府報備,而后分發下去。

這里的吏員雜役加起來,差不多有百余人,也算是一個很具體的職能部門。劉曄來到諸冶府的時候,吏員們正忙碌著。曹操下令,命諸冶府加緊趕造兵械,務必使豫州,特別是潁川陳郡包括陳留在內的兵馬,在年底前可以更換裝備。同時,諸冶府還承擔著曹公犁等農具的督造工作。海西在正月時上表,請求三千臺曹公犁……這些事情,也要經由諸冶府監督。

總之,諸冶府是大事沒有,小事不斷。

一百余人雖然忙碌,但井井有條,沒有半點亂象。

“這些牌子是怎么回事?”

劉曄指著各房間門口掛著的牌子,忍不住好奇問道。

“回劉少府,這是曹都尉命人打造出來,方便前來傳遞消息,遞交公文的人,無需詢問便可以找到所屬人員。”

劉曄微微點頭,問那隨行吏員道:“府中一切尚正常嗎?”

“一切正常。”

那吏員說完,忽然認不出噗嗤笑出聲來。

“笑什么?”

“只是,只是……曹都尉最近好像多出了一樁興趣……還有啊,我們發現,曹都尉居然識字。”

“哦?”

“曹都尉最近魔障似地,整天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念叨什么……什么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反正挺有趣的。大家都在猜測,曹都尉這是讀的什么書,而且都非常的好奇。”

“我也很好奇。”

劉曄聞聽,不由得微微一笑。

對曹汲,他并不是很熟悉。

不過由于當初鄧稷頂了他推薦的梁習,使得劉曄心里有點不舒服。于是乎,連帶著曹汲也受了牽連,不甚被劉曄待見。好在此前曹汲一直在滎陽工作,所以劉曄也找不到他的麻煩。如今曹汲回來了,而鄧稷在海西也確實是政績卓著,劉曄那點小怨念,隨之就煙消云散。

“曹都尉如今在做什么?”

“好像在后面公房中讀書……”

“帶我過去看看。”

劉曄突然來了興致,讓那吏員帶著他去見曹汲。

一行人穿小徑,來到后院公房。曹汲工作的地方,其實就是一個獨立的跨院,立面設有兩排廂房。一邊是接待客人所用,另一邊則可以供曹汲休息。公房的門開著,曹汲并不在房間。

雜役說,曹汲剛出去,一會兒便會回來。

劉曄心想:不管怎么說,這曹雋石也是我治下官吏。從他上任到現在,我還沒有見過他。反正今天也沒什么事情,索性就等一等,和他見一見。都說曹氏三都尉,倒要見識一下……

想到這里,劉曄擺手,示意吏員們退下。

在站在這公房里,打量了一圈,輕輕點頭。

曹汲的公房,也就是辦公室,大約有二百多平方的樣子。沒有什么附庸風雅的器具,一張條案,幾張坐榻。書架上擺放的,也不全是書籍,有圖紙,還有各種器具的粗陋模型。

想來,是曹汲平日里鉆研所出。

房間很大,也很樸素。

窗外,有一片竹林,郁郁蔥蔥,令人心情舒暢。

風吹進來,感覺很舒服。劉曄在坐榻上坐下,眼睛一瞄,看到那條案上,放著一本小冊子。

大約十余張,絲線裝訂。

上書:八百字文。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朝聞道,夕可死。佳兒所期,尤不可負。

我寶貝兒子所期望的事情,我這個當爹的,絕不能讓我寶貝兒子失望。

劉曄看罷,不由得笑了。

他伸出手,把那小冊子拿起來。翻開扉頁,之見第一頁寫著:阿爹不努力,阿兒甚傷悲。平日多用功,豈有臨悔日?

最有趣的,是每兩行,就有一副漫畫素描。

一副是一個少年,淚流滿面;另一副則是一個黑胡子男子,咧嘴大笑。

這是典型的后世漫畫畫法,畫面極其卡通,卻又讓人一目了然。劉曄看罷,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

他連連搖頭,心道:這曹氏父子,倒是有趣的人。

不過,朝聞道,夕可死……說得好,說得好啊!

劉曄翻過一頁,只見上寫: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一開始,劉曄并沒有太在意,懷著消磨時間的念頭,一路看下去。

每八個字一列,四個字一組。

每頁八列,共六十四個字。加上封面,扉頁和底面,一共十六張,大約八百多個字左右。

劉曄漸漸發現,一路讀下來,這八百個字,竟無一個字重復。

而八百字組合在一起,涵括了天

文地理,軍事歷史,漁農耕作,古往典故。劉曄越看越吃驚,越看越感到不可思議。八百個方塊字,竟組合成一篇亙古未有的好文章,通俗易懂,卻又蘊意深刻。

看得出,寫這八百字的人,是照顧到了曹汲文化水平不高的因素,而刻意所為。

聯想扉頁上那兩幅很卡通的漫畫,還有那一首古怪的五言絕句。劉曄立刻猜到了是何人所書。

“啊,下官曹汲,未知劉少府前來,未曾遠迎,望請恕罪。”

就在這時候,曹汲從外面進來。

劉曄激靈靈打了個寒蟬,抬頭向曹汲看去。

只見曹汲,身高八尺,體態魁梧。一襲深青色的長衫,使得他在魁梧中有透出一抹雅致。

劉曄的目光,頓時格外柔和。

此時的曹汲在他眼中,變得非常可愛。

特別是曹汲那一部胡子,讓他立刻聯想到了漫畫上那個咧嘴大笑的畫像,忍不住笑了起來。

“雋石,勿多禮,我今天也是偶爾路過,你何罪之有?”

說著,劉曄竟站起身來,走過去把住了曹汲的手臂。

這也使得曹汲,頓時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而劉曄的隨從們,一個個目瞪口呆。誰不知道,這位劉曄劉子揚是極為傲氣的人。平日里哪怕是和孔融那些名士一處,也很少如此和藹。

怎么……

“雋石,這諸冶府還習慣嗎?”

曹汲搔搔頭,憨厚一笑,“有些不習慣。在工坊里久了,聽慣了那打鐵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這么安靜……呵呵,不過沒關系,過些時候就好了。”

也難怪,讓一個長年在基層工作的人,坐辦公室里,總是有些不舒服。

劉曄渾不在意,和曹汲有扯了一會兒閑話,突然話鋒一轉,把手中的小冊子晃了晃。

“雋石,此何人所書。”

曹汲一怔,立刻回答道:“是我家阿福……哦,騎都尉曹朋所書。呵呵,他要我讀書識字,可我這么大了,有些不太習慣。阿福,哦,犬子苦思一夜,趕出了這篇八百字文,還請了他身邊的幕僚闞澤先生教我。闞先生說,犬子這篇八百字文,乃奇文,五百年未必一出。

我是不懂的,但覺得瑯瑯上口,頗為好記。

每天背二十個字,然后回家默寫幾十次,倒也漲了不少見識……”

“何止五百年一出,自高祖興漢,恐怕就算是那司馬相如和東方朔,也未必能寫出這等文章。”

劉曄正色道:“雋石,這等好文,豈能獨享。

我欲借回家中抄錄,不知可否?”

曹汲懵懂的點點頭說:“這有何不可,阿福,犬子為下官寫了三冊,一本在他手中,一本在闞澤先生手中。少府只管拿去就是,我回家后讓犬子在為我抄寫一本就是,何必客氣?”

他是真不太明白,這八百個字中所蘊含的意義。

劉曄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復雜的看了看曹汲,心中頗有些羨慕。

這么好的一兒子,怎么是這渾人之子?不過,有這么好的一個兒子,這家伙前途也會光明。

對于曹汲和曹操是同宗的事情,劉曄并不清楚。

當初曹汲也只是偶然間對荀彧和郭嘉提過這件事,后來曹楠又對吳老夫人提過,再之后就是曹操曹真曹丕和夏侯真四個人知道。而曹汲回許都之后,曹操也沒有時間和他交談。再加上這歸宗認祖的事情,可不是說歸宗認祖就歸宗認祖,需要做很多事情來進行考證……

劉備之所以能歸宗認祖,成為名正言順的漢室宗親,那是因為漢帝的一句話。

宗室力量薄弱,需要有強有力的人出現。劉協本身也希望宗室可以強大起來,于是順水推舟。

但于宗族而言,有時候要比那皇室更加復雜。

曹朋也沒有告訴過曹汲,只是讓他讀書識字,為日后做準備。

為了能提高曹汲的學習興趣,曹朋可是煞費苦心。也真是幸虧了他前世的老爹,是一位古漢語學者。曹朋前世的啟蒙讀物,就是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和弟子規。不過相比之下,三字經和弟子規距離這個時代有些遠了,所以很多內容不太合適。而千字文卻不同,它成于南朝梁武帝時期,作者是員外散騎侍郎周興嗣。千字文成書的時間,距離此時也不過三百年,無論是平仄運用,還是書文格式,都符合東漢末年的習慣。可即便如此,曹朋也廢了很大的勁兒。

首先,他要把千字文全都默寫下來。

而后要把不符合這個時代背景的內容抹消……

一來二去,他劃去了二百字,也就成了現在的八百字文。

八百字文一出,勿論闞澤還是黃月英,都驚為天人。黃月英立刻抄寫一本,放在身邊研讀,平日里還可以用這八百字文講解教授給張氏和曹楠,一方面能增進婆媳關系,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強張氏母女的學識修養。畢竟,這八百字文出自曹朋之手,身為曹朋之母,之姐,豈能目不識丁?

不僅是張氏和曹楠能一知半解,步鸞郭寰,更需要熟讀,倒背如流。

這,是一個家族的崛起的根本……

將來,甚至可以做為曹家的傳承。

當一個家族,有了可以傳承的東西之后(這里的傳承,不是物質上的傳承,而是指精神、文化上的傳承),也就等于有了成為世族的資本。黃月英出自世家,自然了解的非常清楚。

再加上此前曹朋在《論》上的獨特見解,同樣有傳承的意義。

雖說他只寫了一篇《學而》,但在黃月英看來,若曹朋真能評點《論語》,便足以成為大家。

曹朋和黃月英的苦心積慮,曹汲是不明白的。

可是背負著愛兒殷切期望的曹汲,也下定決心,不可以令曹朋失望。

只不過,曹汲不知道,這一篇八百字文,會給他帶來怎樣的改變。

在面對劉曄的時候,他還是出于本能的露出一絲惶恐,但是比之當初,已經有了很大進步。

劉曄得到了這一冊《八百字文》,再也無心逗留。

又和曹汲閑扯了兩句,他便告辭離去。

懷揣著《八百字文》,劉曄匆匆走出了諸冶府。他登上馬車,對馭手道:“走,立刻去司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