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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別開生面的朝會

  首輔黃立極領著一眾閣臣、卿部,跟在小太監身后,心思各異。

  國朝定制三、六、九常朝,但自世宗、神宗起就幾乎已是空文。

  就連先帝也不過每月上朝四日左右而已。

  果然啊,每個皇帝初初登基時,心里總想要澄清四海,光被四表。

  卻不知道這份心氣究竟能夠持續多久。

  轉瞬間,武英殿已至。

  跨過殿門的黃立極瞬間愣住了,腳步也隨之凝滯。

  這…還是他上次來的那個武英殿嗎?

  殿中左右兩側,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兩排桌椅。

  每一張桌案,上面擺著三樣東西:一疊紙,一支筆,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更匪夷所思的,是每張桌案上,都立著一個做工精致的小木牌。

  上面用漂亮的館閣體,清清楚楚地寫著他們的官職和名字。

  “內閣首輔,黃立極。”

  “內閣次輔,施鳳來。”

  “戶部尚書,郭允厚。”

  “…”

  這等場景雖然匪夷所思,卻也叫人一看就明。

  這不就是當初自己苦讀時的學堂嗎?

  只不過現在桌椅擺放從面向老師,變成側向老師罷了,難道…

  這皇帝今天是要給他們上課不成?

  身后的其余閣老,卿部跟上來后,也全都停住腳步。

  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作何是好。

  “諸位大人,請入座吧。”

  殿中的高時明掛著和煦的微笑,伸出手對著各位卿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先動。

  這座位,是能隨便坐的嗎?

  祖制呢?體統呢?君臣之別呢?

  最終,還是首輔黃立極,硬著頭皮,第一個邁開了步子。

  他走到寫著自己名字的桌案前,卻也不敢坐下,只是站在桌案之后。

  其余人頓時有樣學樣,紛紛找到寫有自己名牌的桌子站定。

  高時明見狀也不做催促,只是道,“陛下再有片刻就到了,各位可以先看看今日要議的事項。”

  眾人拿起紙張一看,均是大感新奇。

  這上面用線條畫作格子,頂部寫了議題、負責人、事項,內中則是邊餉、馬草折銀等事項。

  一切井井有條,比之常見的公文寫法,確實更見清晰。

  高時明笑著補充道,“此乃陛下讀史記有感,效仿太史公的‘年表之法’而作。”

  “用在計事之中,更為清晰明了。”

  “為區別于史家所用世家年表,陛下特賜名——表格。”

  話音剛落,殿后傳來一聲悠長的唱喏。

  “陛下升座——!”

  眾人心中一凜,也來不及再認真看這所謂“表格”,連忙轉身,呼啦啦跪倒一片。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由檢一身明黃色常服,從殿后緩緩走出,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跪在地上的臣子。

  但他沒有如上次一般坐上龍椅,而是走到丹陛下那張略高一些的“皇帝專用”辦公桌后。

  “眾卿平身,都坐吧。”

  群臣起身后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率先落座。

  朱由檢微微一笑,對此早有所料。

  “諸位為何不坐?”

  還是沒人動。

  沉默片刻,首輔黃立極率先出列,滿臉糾結地說道:

  “陛下…自太祖皇帝定下規矩,朝堂議事,臣等皆是奏跪回話,如此…如此集體賜坐,似乎,有違祖制啊!”

  是的,議事能坐著固然好。

  畢竟誰也不是賤骨頭,能舒服當然選擇舒服。

  但是“禮”是文臣們制約皇帝的最強大武器。

  哪怕朝野之中,心學的影響已深入骨髓。

  哪怕文臣之中,多數人一當官就將四書五經拋之腦后。

  但這批判之武器,皇帝能破,蠻夷能破,他們卻不能破。

  誰知,朱由檢聽完,卻輕笑一聲。

  “祖制?”

  他反問道:“祖制再大,又哪里大得過古禮呢?”

  “春秋秦漢之時,君臣對答,亦是各自落座,從容問對。”

  “怎么到了我大明,反而要讓諸位肱股之臣,站得腰酸背痛,才能為國分憂呢?”

  他微微一頓,又繼續反問。

  “更何況,真要說祖制,貪污可是要被剝皮實草的,各位總不能要朕也恢復這條祖制吧?”

  說罷,他不再看眾人,當先一撩衣袍,坦然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得,剝皮實草都出來了。

  這簡直是把在座眾臣的污點沾滿了墨水,當庭狂甩。

  各位閣臣頓時不敢接話,紛紛老實坐下。

  朱由檢見此,心中大石終于落下,取而代之則是發自內心的暢快。

  為什么他要留著滿朝閹黨不做清算?

  什么仁慈圣君,什么大殿燒書,不過是借口而已,連收割聲望也不過是附帶之事。

  真正的原因就三個:

  其一,是怕朝堂動蕩。畢竟崇禎元年陜西就要大旱了,真要人事大規模動蕩數月,夏稅秋糧收不齊就完蛋了。

  其二,則是不想讓東林、投機分子借著反閹的旗幟,奪走天啟集中的事權。

  這些文臣或許并非一黨,但侵蝕皇帝權力幾乎是每個文臣的共識和本能。

  雖然不是不能挽回——崇禎二年的時候,崇禎就盡斥東林,再起廠衛閹黨了,但這又要耽誤多少時間呢?

  其三,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幕了!

  這群軟骨頭+有污點的文臣,至少在東林完全起復之前,都無法大力阻擋他的動作。

  等到東林起復后就更好玩了,他們甚至要比今天更緊緊地依附在他的身邊。

  降低阻力,增加助力,他才能痛痛快快地按照他的心意來對整個國家做調整。

  而不是整天和這群文臣聊些什么祖制、禮制、定制的破事。

  救亡圖存之事,怎能不革故鼎新?!

  今天先開個小窗,看我后面不把你們這破房子砸得一干二凈!

  “好了,既然都坐下了,那便開始議事吧。”

  朱由檢的聲音將眾人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拿起自己桌上的那份“表格”,輕輕敲了敲桌子。

  “今日第一個議題,九邊欠餉清理。”

  “元輔,三日前是你領的此事,進展如何?”

  黃立極屁股剛坐下,趕緊又站起來。

  戶部尚書郭允厚也趕忙站起來拱手。

  “陛下,臣與戶部尚書郭允厚,三日內殫精竭力,已將天啟元年至今的九邊欠餉全部厘清。”

  說罷他將袖中一疊厚厚冊子交由高時明呈上。

  朱由檢接過一看,密密麻麻的字豎列而起,看了兩頁他就失去了耐心。

  今時今日,我已不同了,想讓我再受三天前看內承運庫賬本的氣?

  必不可能!

  “高時明,用表格之法重新整理,貼到屏風上。”

  “此事暫且跳過,等整理完再議,現在先議第二事。”

  朱由檢說罷看向施鳳來。

  施鳳來和左都御史房壯麗趕緊站起身來。

  黃立極和郭允厚猶猶豫豫了一會,這才坐下。

  “回稟陛下,山東水災清查一事,臣與左都御史商量,已委派山東道御史金蘭前往勘察。”

  朱由檢手指輕扣桌案,也不說話,只是以目示意。

  施鳳來繼續說道。

  “此事二十六日接令,當天就定人選,二十七日金蘭便出發了。”

  “一路車船交換,預計十日可至山東。五日勘探后,再經驛站公文急腳上報,預計三日可達。”

  “再寬裕二日,則估計九月十七日會有第一份回報。”

  朱由檢點點頭,心中有些無奈。

  這就是古代的通信速度,北直隸、山東這還是臨省,真正做一件事,花在路上的時間都要十天半月。

  也難怪此時效率低下,多數事情的周期都是按月來計的。

  他對此暫時無法可想,點點頭讓高時明修正任務表后,就看向張瑞圖。

  “下一事,馬草折銀,此事進展如何?”

飛翔鳥中文    大明王朝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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