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漸漸來到了11:59。
距離末日最終來臨還剩下一分鐘。
或許是因為藥物的緣故,江陽心中沒有絲毫緊張和恐懼,有的只是平靜。
便在這種平靜之下,他清晰看到時間從11:59:59,跳動到了12:00:00。
便在這一瞬間之中,一股奇特的感覺瞬間從自己身體之中出現。
那是很怪異的一種感覺,不算痛苦,也不算舒服,勉強說起來只能算是別扭。
就像是自己身體之內什么都不對了一般,從外部看起來,甚至自己感覺起來都還一切正常,但總是感覺哪里不對。
江陽精神驟然緊繃。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
十天之前,他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次。
他知道,一開始只是別扭,感覺似乎有哪里不對。下一刻,劇烈的痛苦便會席卷而來。
他放平心態,做好了迎接痛苦到來的準備。同時,他再度以旁觀者的視角,看了看自己周邊。
他看到陸兆明、周玉、顧常山,以及一眾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工作人員們俱都有些茫然的抬起了頭,相互看著。
似乎他們已經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常,但還不敢確認,便試圖從同伴們身上得到答案。
下一刻,劇烈的痛苦如約而至。
像是有無數只手同時攥住了自己身體之內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臟器,然后狠狠揉捏、扭動一樣,無法形容的酸脹、憋悶、疼痛感從全身各處瞬間生成,瞬間便能將人的意識淹沒。
他清晰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到周玉痛苦的倒在地上,捂著腹部,渾身顫抖。
她大張著嘴巴,像是要慘叫,但江陽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看到顧常山神色仍舊平淡,眼睛微微瞇起,眼部肌肉輕微跳動著,沒有發出任何慘嚎,卻輕輕的嘆了口氣。
像是他終于接受了現實,終于摒除了心中的任何僥幸一樣。
頭發花白的陸兆明教授則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扶著椅子,顫抖著坐了下去,但眼睛卻始終緊緊盯著江陽面前的屏幕,始終不曾移開視線。
短時間內,原本肅穆莊嚴、一切井然有序的大廳便混亂了起來。
不知道多少人在大張著嘴巴發出無聲的慘嚎,不知道多少人不受控制的渾身顫抖、痙攣,不知道多少人在地上翻滾。
江陽知道,如果沒有意外,下一刻這痛苦也會被自己感知到。
就像他想的那樣,痛苦確實在下一刻到達。但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雖然同樣真切感知到了痛苦,那種似乎旁觀者一般的視角卻仍舊存在。
身體上的痛苦絲毫影響不到他的精神。他便這樣一邊“旁觀”著自己身體的痛苦,一邊保持著精神的穩定與清晰。
面前屏幕之上的數據瘋狂跳動著,快到根本看不清任何信息。
江陽知道,此刻,那張以自己為核心,以每一個觀測實驗基地、每一顆衛星、每一臺望遠鏡或者大型試驗裝置為節點,最終延伸到世界每一個角落的大網,此刻已經被真正觸動。
來自全世界的信息正在接受北極4號超級計算機的瘋狂計算與驗證。很快,最終結果就會在自己面前出現。
他轉過頭來,看向自己旁邊的孫長河,便看到孫長河也正在看著自己。
這位頭發半禿的老者面前那塊屏幕之上正有無數紅點閃爍,匯聚在一起,便成了一片紅光,將他花白的頭發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江陽知道,每一個紅點都意味著一個觀測點觀測到了末日降臨的跡象。
滿屏幕的紅點,便意味著,無論是位于海底、湖底,還是山腹、地下基地,無論海拔高低環境如何,沒有任何地方,任何人能逃過末日的降臨。
此時此刻,末日這件事情終于得到了完整的、沒有留下任何質疑空間的驗證。
這位老者伸出有些顫抖的手臂,按下了桌子上那個紅色按鈕。
下一刻,清晰且穩定的電子合成音出現在江陽耳中。
“口令為:沙海東麓,懸塔之下,不周山傾。聯系方式為基地的wifi密碼。
重復,口令為:沙海東麓…”
江陽默默將這一句口令記在心中。
他完全不理解這口令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完全不在乎。
重要的是口令本身。至于這口令背后究竟代表著如何驚天動地的國家機密,與自己無關。
口令重復三遍,聲音消失。面對著孫長河的目光,江陽輕輕點了點頭,便看到這位老者如釋重負般出了一口氣。
他嘴唇顫動著,像是在說什么話。一開始江陽聽不清楚,但孫長河重復著,終于將那些信息傳遞到了江陽耳中。
“江陽同志,拜托了。”
江陽輕輕點頭。于是孫長河便回過頭去,靜靜倚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江陽也回過頭來,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屏幕之上。
來自這張蛛網的信息似乎已經被北極4號超算驗證出了初步的結果。
他看到不斷閃爍的屏幕之中,一條紅色的信息懸在了屏幕頂部,不再閃動。
伴隨著這條穩定信息的出現,很快,第二條綠色的信息出現在它下方,然后是第三條,第四條…
紅綠藍各種顏色的信息占滿了整個屏幕。
當信息終于全部出現時,江陽聽到自己身后傳來了一個滿是嘶啞痛苦、滿是不可置信的聲音。
“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這樣…”
他轉過頭去,便看到陸兆明教授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抓著座椅扶手,并依靠這只手維持著身體的穩定——他渾身顫抖著,搖晃著,兩條腿像是軟成了面條,要不是這只手扶著早就摔倒了。
單單從外部看來,便能清晰察覺到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何其劇烈。但此刻,他臉上的痛苦神色卻早已經被震撼和疑惑之色所掩蓋。
像是這一刻,除了面前的屏幕與數據,他的世界之中再無其它,也不再有任何事物能分散他的注意力,連那瀕死之前的痛苦都不行。
這讓他只能如同機器人一般重復著一句話:“怎么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