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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云雷規矩鏡

  夕陽下,一支騎兵部隊也由居庸關北邊的甕城疾馳而出。

  這支騎兵約摸有三百多號人,個個是關城里擅長騎術的好手。這些人縱馬趕了有小半個時辰,忽然放慢了速度,只見前方山谷邊的一片低崗上,有座鎮子燃起沖天火焰。

  這時候,遠遠放出去的一騎先鋒探馬,飛馳回來報信。

  “報總兵,有一伙土匪正在劫掠前面那個鎮子。”

  周懷安一怔:“什么,國難當頭,還有人敢趁火打劫?”

  “沒啥好奇怪的,”孫立問道,“喂,那鎮子里有多少土匪?”

  “看動靜,大概有十幾號人。”那探馬又道:“這鎮子依水而建,咱們想要去八達嶺,這鎮子是必經之地。”

  “就這么點人?”孫立性起,罵道:“呔,老子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老孫你別急。”周懷安又問探馬,“小惠民,對方情況究竟如何,看清楚了么?”

  探馬答道:“這座鎮子里有一座堡樓,修的很結實。我迫近繞了小半圈,發現這伙人好像準備不足,附近也沒有發現運贓物的大車。”

  周懷安想了想,道:“既如此,老孫,咱們帶著弟兄們過去速戰速決,如果順利,咱們爭取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趕到八達嶺的關口過夜。”

  當下一眾騎兵沿著大路過去,迫近了才發現鎮子上聳著一座高大的古舊城堡,這古堡的形制很像是前朝遍布北方防賊的大戶塢堡,通體石砌而成,修造得十分結實。不過歷經百年的風雨剝蝕,磚石垛口上已經結滿了一片黯紅色苔蘚,墻縫里生出許多枯黃的衰草,高墻上的四角則筑有高高的瞭望塔。

  好在這一路過去也不見有土匪埋伏抵抗。等大隊人馬越過鎮子將兩頭占住,又發現大火已經燒倒了好十幾座房舍,周總兵便指揮手下取水滅火,當下又有騎士從鎮子里領來幾位鎮上的百姓。

  周懷安見這幾個人驚魂未定,便下馬走了過去。

  “老人家,那些賊人是從哪兒來的?”

  那老者哆嗦著嘴唇,用一雙驚惶的目光盯著周懷安。

  “大人,他們哪里是什么賊人,都是官軍吶。”

  周懷安一愣,一旁的孫立破口罵道:“胡說八道,官軍怎么會殺人放火…”說了一半,孫立忽然想到了什么,喉嚨一咕咚不說話了。

  “老人家,我看這鎮上房舍修的很氣派,是何緣故?”

  老者聽見周懷安要為他們做主,心中又有些得意,揉了揉鼻子。

  “軍爺眼力勁不錯,此地名喚何家堡,我們何家前些年可是出過進士的。要細說起來呀,我們這兒也是靠山吃山、占了地利之便吶,每年秋天都有馬販子從南邊馱著茶葉來鎮上,和從北邊來的蒙古人互市換馬,又多有些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停留花銷…”

  周懷安一怔:“你是說…,互市?”

  孫立一瞪眼睛,喝道:“是哪個準你們在這兒互市換馬的?”

  周懷安也追問道:“北面不是還有好幾道關口么,蒙古人怎么蒙混過關的?”

  老者似乎并不緊張,只是猶豫了一下,說道:“咱們這兒的互市呀,一向是遠近聞名的何大善人張羅的,”老者說到這里,似乎有些得意,“哦對了,這位何大善人本名叫做何筆談,家財萬貫、在京城還有好幾處產業,他弟弟何筆生是進士出身,從前在江西做過知府,后來在官場上遇到了小人,便罷官回了這里,這些年他們倆兄弟一直在這兒做互市的買賣,這些官府都清楚。”

  孫立抽出刀來,瞪著眼道:“進士又怎么了,進士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老者看孫立亮出家伙,這才有些害怕了:“小民…,小民其實也不清楚他們這么做對不對,只是聽說他們倆兄弟認識不少官面上的人,便兩頭牽線,從中賺些銀兩…”

  “老孫,你別難為人家了,”周懷安別開孫立,又問,“老人家,你可知道這把火是什么人放的?”

  “小民當然知道了,”老者嘆了口氣,“昨日何筆生一個軍中的熟人忽然帶著一票官軍過來尋他吃酒,他脫不開身只得應付,可今日中午不知怎么的,他們乒乒乓乓的對打起來了,兩邊都傷了些人,那些官軍退出去后就在我們鎮子上四處點火,又趁亂攻了進去,真是豈有此理呀…”

  孫立與周懷安對視一眼,那伙官軍固然不是什么好鳥,這何筆生、何筆談兩兄弟估計也不是什么善類,既是他們內訌黑吃黑,不如就由他們去得了,孫立轉身要走之際,偏偏又鬼使神差的多問了一句。

  “喂,你說的那個何筆生的軍中熟人是何許人,怎么如此不講義氣。”

  那老者道:“那個人叫做趙老六,是離此不遠的八達嶺關口守將,這幾年一向與何筆生合伙做生意。”

  周懷安吃了一驚,又和孫立對望了一眼。

  “守將?老人家,你不會是弄錯了吧?”

  老者道:“小民怎敢亂說,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去八達嶺找守軍去對質呀。”

  周懷安想了想,招手喚來個親兵,從自己腰帶荷包里摸出個銅符。

  “小惠民,你帶上我的印信,再帶兩個人速速去八達嶺校驗,就說我們這支人馬可能會耽擱幾個時辰才能到,請他們行個方便,順便再找機會向他們核實一下,守將是不是叫趙老六,此人這段日子在不在關上?”

  一番交代完,周懷安又看了孫立一眼,“老孫,準備好了么。”

  “明白,弟兄們,瞧見那座堡樓了么,與我一同殺進去!”

  當下便有一隊火銃手端著火銃逼近那處院落,孫立吼了一聲,與左右兩個火銃手用力一推,那堡樓的大門竟是虛掩著的,這一推頓時洞開,孫立身后的火銃手一擁而入,才發現這大門的碗口粗的門閂早叫人給砸斷了,周懷安則帶著一隊騎兵來到門前,隨時準備縱馬突入,支援孫立的人。

  這邊孫立在前院里搜了一圈,竟沒見一個活人。

  周懷安隨后帶人進來,轉過照壁,發現這里頭是一座頗寬敞的的四合院,院子正房面闊五間高兩層,左右兩邊是單層的耳房,東西各是闊七間的兩層廂房,正南邊是一座戲臺,好不氣派,在這幾處屋舍外頭便是高高的圍墻,挨著墻根又另外有兩排屋舍,四個角設著磚石壘成的碉樓,墻上甚至還有一圈巡道。

  只是偌大一座院子里并不見何家老小和那伙官軍,偌大一座院子里鴉雀無聲,只有一棵大槐樹伸著長長的枝椏,被那穿堂風一吹,厚厚的葉片沙沙作響。

  周懷安心想:“奇怪,人都去哪兒了?”

  眾軍士搜完屋子,在里面搜出了四五具尸體,整齊的橫陳在地上,其中有兩個果然穿著邊軍的號服,這些軍士做完活,一個個也都坐下來休息。

  李元青信手從胸前的荷包里邊掏出了一面鏡子,又將那荷包底朝天翻過來在手上抖了抖。荷包里頭,立刻又乒乒乓乓掉出了幾枚一模一樣的銅錢。

  這幾枚銅錢可不是什么正經的錢,乃是蘇南私鑄的永樂通寶,不但尺寸上比正常的永樂錢要小一號,顏色也不對,因為摻雜了太多的鐵和錫,較之真錢明顯發暗。

  好家伙,一枚銅錢丟進去,竟然還真能錢生錢了?

  幾日之前,李元青明明只往里頭放了一枚這個色的錢。

  見這寶物果然可以錢生錢,李元青強行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激動,慢慢翻過那面鏡子,盯著那面光潔的銅鏡打量起來。

  夕陽斜照下,這光潔的鏡面上映著天上金黃色的云層,仿佛自己捧著的竟是一塊五光十色的琉璃寶物。

  他聽人說有從前金陵有個富戶叫做沈萬三,家里頭有個寶貝叫做聚寶盆,一枚銅錢放進去,一盆銅錢變出來,沒想到自己手上竟然也真有了這樣的寶貝。

  他越想目光就越是火熱,又將這鏡子反了過來。

  鏡子的這一面是背面,因為向來沒有被他打磨過,所以看上去仍舊是烏漆漆的,正中央一個突起的銅鈕穿著繩索,周圍鑄著些不知名的花紋。

  他猛然想起來,很多年前有一次,他拿著這面銅鏡請教過了塵大師,大師說過,這背后的那些花紋,看著仿佛一個個“回”字,這些花紋叫做云雷紋,在上古商周時代的青銅器上很常見。

  當時了塵大師還告訴李元青,這鏡子上的這些云雷紋隱約組成一個正方形,這就叫做矩,而整面鏡子又是圓的,就叫做規,合起來就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當時了塵大師就順口給這面鏡子起了個名兒叫做“云雷規矩鏡”,多虧了那個當鋪的伙計不識貨,他當時想拿這鏡子換點銀錢,反被他們當作垃圾丟了出來。

  正思量著,他身邊忽然來了個人。

  “元青,做什么呢?”

  李元青一凜,一邊把鏡子藏回了荷包里,一邊信手往地上用力擦了擦,語無倫次的說:“余大叔呀,不,余百戶…,怎么了,找我有事么?”

  “哦,也沒什么大事,”余有糧笑了笑,又狐疑的看著他,“元青,我打攪你了?”

  “沒什么,我只是有些困了,正打算瞇一會呢。”

  余有糧道:“那我,來你邊上坐坐?”

  李元青急忙伸手拂了拂身邊的地面,其實這何家的院子里頭,地上鋪著的都是一塊塊半尺寬的石磚,就是下雨天也沾不著泥,根本不用拂拭。

  余有糧慢慢坐了下來,猶豫了一下,勉強擠出了笑臉。

  “元青呀,我知道你媳婦帶著孩子千里迢迢過來找你不容易,本來我也給總兵建議讓你留在關城里的,可你也知道,咱們關城里的慣騎馬的就這么些人,你又好巧不巧的讓總兵看見了…”

  “余大叔,這不能怪你。”

  “你要這樣說,我就更過意不去了,好在咱們這趟差事挺快的,總兵說了,只是幫著關外的那些守軍撤到咱們關口里頭,來回也就在五天吧。等干完這樁差事,我親自給周總兵擔保,放你們一家回去團圓!”

  說話間,余有糧又給他遞過了一塊干餅,李元青便將這餅卷起來咬了一大口。

  “咱們五天之后真回得來么?…咳咳…”

  余有糧笑了笑,順手擰開了自己的水袋,遞過李元青面前。

  “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哈哈哈,慢點吃,干吃容易噎著,來,喝我的水。”

  便在這時,忽然馬蹄急響,一騎快馬撞入馬家大院之中。

  “大事…不好了,八大嶺…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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