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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拂袖

  但見這騎士好身手,一邊追一邊從身上取來繩索,高高拋向半空甩了個套繩,只用力一扯,便掛住了這匹棗紅馬的脖子,引得大營的弟兄們紛紛叫好。

  這騎士仍是不敢大意,慢慢用力往回收緊馬繩,及得近了,便又探出手去猛地一把抓住那匹棗紅馬長長的鬃毛,整個人也跟著騰空而起,一下子便換騎到了這棗紅馬的背上。

  “好,好!”

  富貴的喝彩聲還沒落下,那棗紅馬“咴兒”一聲長嘶,猛地一個收蹄,撅著屁股往半空一送,那騎士被顛到半空,又重重一坐,震得眼冒金星,這馬兒還不罷休,打了個響噴,左右扭動身子,又是猛地一個后蹶又往前一縱,連續顛了幾次,這騎士再支持不住,手上繩兒一松,斜斜震飛了出去,摔在了一邊的泥地上。

  這棗紅馬兒掙脫了騎士,得意的咴兒一聲,好似個小孩子般呼哧呼哧噴著氣兒,眉飛色舞般左顧右看,又筆直踱著馬蹄兒向著李元青這邊過來了。

  李元青和富貴剛剛才見識過這馬兒的厲害,兩個人心兒都是一緊,面面相覷便要逃走。

  “別,別怕,你們兩個站住了,這馬兒不會從前面傷人的。”

  兩人將信將疑,卻也都站著不跑了。

  棗紅馬慢慢來到李元青跟前,歪著腦袋瞅瞅他,又低下腦袋左右打轉。這時那個騎士支著身子從泥地里爬了起來,一邊詫異的看著棗紅馬兒的舉動,一邊牽著那黑馬兒慢慢的向著兩人走了過來。

  “怪了、怪了,馬兒都是通人性的,小兄弟,看來你和它有緣吶。”

  不多時,便有三個人騎著馬兒出了大營。

  這一行人騎著馬兒時快時慢的,沿著便道慢慢逶迤向江堤而去。

  堤上沒有樹木遮擋,正是騎馬的好去處,李元青騎的是那匹棗紅馬兒,只見這棗紅馬兒伸長脖子,長長鬃毛隨風掠在他身上,左右翻滾,叫李元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棗紅馬兒咴了一聲,好像善解人意一般,步幅頓時平穩了許多。騎士笑了笑:“這馬兒是怎么了,怪了,這么照顧你呀?元青兄弟,你放松一點,學學我,腰不要挺得那么硬,要隨著馬兒的節奏前后晃動。”

  李元青有些恍然,稍一調整,果然輕松了許多。

  “多謝余大叔。”

  “沒事,我和你們兩個一樣都是霧州人,以后你們就叫我名字余有糧吧,既然你們今天和這馬兒如此有緣,今后不如就一起過來給我做幫手照料它們吧。”

  “太好了,我也正愁今后會沒事做呢…”李元青話音剛落,忽然緊張起來,“余大叔,富貴,這馬兒好像要我跑,我有些害怕,我該怎么辦?”

  “別慌,你就趁著機會好好試試這匹快馬吧。”

  李元青嗯了一聲,那棗紅馬兒便一聲長嘶疾馳而去,江風怒嘯,江堤之上草葉紛飛,江潮如云似波,飛快的一掠而過。

  便在李元青縱馬馳騁之時,一隊馬車正徑直向那杭州城駛去。

  這杭州城中衙門林立,巡撫衙門就在城池的正北面,是一處極為安靜的大院子。

  從這巡撫衙門往里走,轉過照壁就是頭門、儀門、大堂、二堂、三堂花園,不過此刻本應恭候朝廷大員的儀門處不見一個人,反倒是衙門前的大街早早便清空戒嚴了,頭門石獅兩旁的兩面八字墻前,杭州知府徐多謙正率十多位藩、臬、司、道各衙門的頭面人物,一個個聳肩接踵在此等著,似乎是為了迎候什么極為重要之人。

  不多時,艮山門城樓之上。

  一門大炮轟然開炮,緊接著又是兩聲炮響,一輛簇新的轎車由四匹駿馬拉著,獵獵生風的穿過城門,飛快的疾馳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車前由四騎京營侍衛開道,車后亦跟著四騎京營侍衛,左右兩側,更是有兩位錦衣衛貼車護衛,鮮衣怒馬如龍,這份排場不要說一個七品的御史,就是正四品的知府用了,也是僭越!

  車中的柳浩然正襟危坐,心潮澎湃。

  江西的巡鹽異常順利,原先他被何筆生的假賬冊蒙蔽,后來在師兄于謙的指點下,他重新梳理,清繳出偷漏的鹽稅足足有二十多萬兩!如此看來,浙江的窟窿恐怕也不會小,圣上將兩浙巡鹽這樣重要的位置交給了他,正是他施展心中抱負的大好機會。

  說起來,他和于謙大有淵源,都可以算是李懷齊的門生,如此他們倆個還能算作是同門師兄弟呢,他柳浩然能有如此了得的師兄,再加上此番巡鹽的成績,日后回京,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他越想越是豪氣,忍耐不住拿著紙扇在車里打著節拍,唱了起來: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一曲還未歌罷,轎車一震,猛然停了下來,一個錦衣衛挑開車簾子。

  “柳大人,車輪碾過個坑,壞了。”

  柳浩然一愣,鉆出車廂,這時候他發現車前停著一頂轎子。

  他立刻反應過來,心想:“定是這兩個錦衣衛有意停了我的車,他們如此明目張膽,只怕是早被收買了,看來這杭州的水,很深吶。”柳浩然這般一想,慢慢瞇起了眼睛。

  “二位,這是什么意思?”

  為首那錦衣衛面無表情的笑了笑:“我們已經按照吏部的意思將大人一路從江西護送至杭州,如今這邊接大人赴任的人既然已經到了,那就請大人換轎吧,坐車太顛,也沒那轎里暖和。”

  柳浩然噗呲一笑:“是么,我看是怕我坐車太快了吧?”

  話雖如此,柳浩然掃了一眼斷開得車軸,還是不得不換坐了轎子。

  他閉目坐在晃晃悠悠的轎子里,想起自己離京之前,圣上曾經單獨見過他,浙江乃是朝廷最重要的錢糧賦稅所在,鹽政更是重中之重,可這些年浙江日益繁華,鹽稅卻越收越少,很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大肆侵吞鹽稅,而在他之前,已經連續有四任巡鹽御史,先后因為污貪下獄。

  這不,才剛進城呢,就給他吃了一記下馬威。

  他越想越驚,也再沒了那一股乘車時候的豪氣勁。

  巡撫衙門這一邊,杭州知府徐多謙等了沒多久,遠遠就看見了柳御史的車轎,知府徐多謙與左右會心一笑,待到御史的大轎一落,眾人便一齊上前。

  “呦,這位就是柳御史吧?”

  柳浩然從轎子中低頭走了出來,沒有說話。

  “御史如此年輕便高中進士,前途不可限量呀,我乃杭州臬司衙門的黃松,御史是霧州人吧,來來來,介紹一下,我身邊這位就是你們霧州知府賈漣明,我們大家早已為御史準備好了接風宴,御史一路鞍馬勞頓…”

  柳浩然冷冷一笑:“接風宴就免了吧,如果柳某沒有猜錯,你們掏的應該不是自己的腰包,而是浙江百姓的血汗錢吧?”

  說罷,柳浩然竟拂袖步行而去,留下這些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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