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笑著面對殘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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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飛回來了。

　　她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住的地方。

　　“干媽回來啦！”燕子手里有鑰匙，她自己進來了。

　　“干媽？什么干媽？”

　　“我呀，我是寶寶的干媽。”

　　“誰給你加封的？”

　　“我自己。”

　　“可現在寶寶還沒影呢。”

　　“別瞎說，寶寶在肚子里聽到要生氣的。”

　　燕娥輕輕摸了摸我的肚子，認真地說：“寶寶乖哦，干媽給你買了很多好吃的。你還不會吃，讓你媽咪幫你吃。”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都聽說了，這個鬼老馮！”燕娥忿忿地說。

　　“啥呀？”

　　“他戲弄你的事，待會我好好收拾他！”

　　“別，他沒惡意。”我趕緊說。

　　燕娥瞄我一眼，“不行，我得讓他給你跪下磕頭認罪！”

　　“真的別，燕子！”我急了。

　　“哈哈哈哈…”燕娥突然大笑起來，“老實交待，是不是看上老馮啦？”

　　“死燕子！”我抓起枕頭砸過去。

　　“伍同學，說真的，老馮不錯，就是沒啥錢。”

　　“錢，有時候真的很重要，可有時候，真的又不重要。”我若有所思地說。

　　“嘖嘖嘖，真的動心啦？”

　　燕娥拉我坐在床沿上。

　　“我們機長和老馮是同學…”

　　“又編故事哄我，死燕子。”

　　“你燕姐啥時候哄過你，沒良心的。跟你講真事，認真點好不。”

　　“你還是瘋瘋癲癲的好，這么認真，我身上起雞皮疙瘩。”

　　“死相，再鬧我走了。”

　　“好好好，你講你講。”

　　我憋住笑，聽燕娥講。

　　“老馮和機長是高中同學，機長高中的時候成績不錯，經常年級第二第三，但從來沒當過第一。”

　　“為什么？”

　　“因為老馮是第一。”

　　“嗯嗯，你可以講傳奇了。”

　　“老實聽，別插嘴。他倆一起考上了菁華大學，可老馮沒去。”

　　“為什么？”

　　“老馮家沒錢。”

　　“可以貸款啊。”

　　“別插嘴好不。貸款誰都可以貸啊？更重要的是，老馮的女朋友也考上了菁華，女朋友家也沒錢。”

　　“考上菁華的多半都沒錢，寒門出貴子嘛。”

　　“老馮決定，先讓女朋友去讀，兩家供一個人讀。”

　　“那他咋辦？”

　　“老馮說了，咱這水平，考菁華跟玩似的，先打兩年工，再去上大學，照樣所向無敵。”

　　“像是老馮說的話。”

　　“可老馮打工的時候，王八蛋老板拖欠工資，眼看沒錢給女朋友交學費，老馮就急了，找老板理論。”

　　“怎樣？沒要到？”

　　“不僅沒要到，還被混蛋老板手下的混混打了一頓，老馮年輕氣盛，反抗的時候失手把一個混混推下了樓，錢沒要著，自己被關進去了。”

　　“關了多久？混混摔死了？”

　　“死了，關了七年。”

　　“七年，這么重！他算正當防衛吧？”

　　“尋釁滋事，按最重的判。”

　　“太混蛋了吧，老板手這么黑！”

　　“他女朋友…”

　　“跟別人跑了？”

　　“要是這樣倒好了，老馮也不會一直不找人了。你別插嘴好不，討厭。”

　　“你講你講。”

　　“他女朋友堅持讀完大學，畢業后把兩家老人接到一塊照顧。”

　　“她哪來的錢啊？”

　　“是啊，老馮也一直問她，可她沒說。”

　　“后來呢？”

　　“后來老馮出獄了，滿心歡喜回到家，可她女朋友從此就人間蒸發了。”

　　“你你你，你學壞了，也講鬼故事嚇我呀，死燕子！”

　　“老馮找不到女朋友，人都快瘋了。兩家老人也急啊，這么好的姑娘。”

　　燕娥好像哭了，我扳過她的臉，真的，她眼里都是淚水。這是我第二次看見這個沒心沒肺的人流淚。

　　“兩家老人都滿世界找，老馮也到處打聽，后來…”

　　“后來怎樣啊？”

　　“后來，警察給他們打電話。”燕娥忍不住抽泣起來。

　　“怎樣，你快講呀！”

　　“他女朋友賣腎…”

　　“賣腎？被警察抓了？”

　　“什么呀！他女朋友讀完大學和贍養兩家老人的錢都是賣腎的錢。但是在黑市上，手術沒做好，幾年下來，另一個腎也壞死了。”

　　“啊？”

　　“他女朋友知道自己不行了，堅持到老馮出獄就躲出去等死…”

　　“她干嘛要躲出去？”

　　“她知道老馮為了救她肯定會砸鍋賣鐵，但那不過是白白把錢往水里扔，所以，唉后來是棚戶區的房東發現她快斷氣了，報了警，被警察送到醫院，老馮找到她的時候…”

　　燕娥泣不成聲。她沒說結局，但我已經猜到了，人生總是眼淚比歡笑多，老馮在人前總是打著哈哈，開著玩笑。他偶爾拉著機長喝喝酒、吹吹牛，提提當年讀書時的牛逼往事，他的歷史因為坐過牢而失去了輝煌，要不是機長擔保，機場保潔的工作可能也輪不到他，這個本來已成天之驕子的男人，在失去了幾乎所有之后依然笑著面對殘破的人生。時空的意外交叉讓我遇到了他，算是我不幸人生中的幸運吧，我已經悄然在內心接受了這個幾乎嚇死我的男人。：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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