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家庭_影書 :yingsx←→:
趙喜東一腳把她要收的條子踢散丟得到處都是,一邊惡狠狠地罵:“你個死傻子,憑什么傻咧咧的就能吃飽飯!從來不上工,活著浪費糧食,你傻不能上工,你怎么不去跳河!”
莫茹:…你是瘋了不成?
她不說話,就生氣地瞪著趙喜東。聽周明愈講莫妮兒以前不喜歡說話,總是直勾勾木愣愣地盯著人看,不喜歡她的就覺得陰沉沉的挺嚇人,無所謂的就覺得傻乎乎的。
趙喜東挑釁她,“有本事你打我,你要是敢打我,讓我哥揍死你!”
莫茹:…你莫不是妄想癥?
她強忍著沒開口免得露餡,只得用力憋著繼續瞪他,肚子大了不能撿石頭丟他,她就從筐子里拿根棉槐條子去抽。
她不過是做做樣子想把他趕走拉倒,誰知道趙喜東一邊蹦跶一邊嗷嗷叫疼,拼命喊:“傻妮兒打人了,傻妮兒打人了!”他一邊躲一邊大聲喊,很快就招來許多下工的村民看,基本都是他們三隊的,下工最早上工最晚。
莫茹:…他娘的,你跟我玩兒陰謀詭計呢!她反正是傻子才不管人家笑話不笑話呢,原本還不好意思用力,現在劈頭蓋臉就抽過去,讓你來找事兒,你還想讓我老公揍死我,你有毛病!
很快一個比趙喜東還瘦小的孩子沖過來,“別打我哥,別打我哥!”而趙喜東卻抱著頭一個勁地躲就是不肯逃走,眼瞅著人越來越多。
莫茹都服了趙喜東這個白蓮花,挨打竟然不跑就在這里蹦跶,你等啥呢?她沒明白趙喜東什么意思,本來以為他和別人一樣就是欺負傻子玩兒,現在看他純粹是個M。
“嫂子,那菜園是別人家的,你不能去摘,真的不能摘,你別打了,你去我家摘吧。”
這附近菜園的主人們聽見趕緊去自己家菜園瞅瞅。
趙喜東喊道:“沒摘呢,俺嫂子被我攔住了,沒摘。”
我擦,你想做好人也不用踩著我啊!莫茹都被他給驚呆了,看來趙喜東篤定自己傻沒法反駁,所以要演這場戲。
她大聲道:“我摘了!你叫我這樣、這樣…”她比劃著摘扁豆、薅菠菜的姿勢,又指著趙喜東,“我摘了,你給工分!快給!”又拿條子繼續抽他。
趙喜東有點傻眼,他沒尋思傻子已經不傻,而是覺得這傻子真他娘的傻,凈胡說八道。
附近菜園的主人都跑去看自家菜園,就算沒人摘過他們也覺得整個菜園都被禍禍了,“哎呀,我家扁豆被摘了!”“我家的菠菜怎么被拔了,變稀了!”“我家的韭菜被人用鐮刀割了!”“我家…”
他們不敢怎么莫茹,畢竟承擔不起欺負傻子的惡名,尤其這個傻子是老周家的!
所以他們火力一致對準了趙喜東,一會兒功夫就把他噴的體無完膚,逃都逃不掉,抱著頭說自己沒讓傻妮兒摘是她自己摘的。他也認準傻妮兒肯定禍害人家菜,所以搬石頭砸自己腳真是有口莫辯。
這時候有人看到周明愈往這里來,都趕緊讓開一道。
周愈下了工就趕緊往老屋這里走,想看看能不能接到媳婦兒。現在一聽還以為自己媳婦挨打呢,趕緊扒拉開人群猛沖進去就見莫茹手里拿著一根棉槐條子,一臉得意地瞅著趙喜東,后者正被幾個人堵著,七嘴八舌地噴。
莫茹看他過來,立刻扔了條子,一癟嘴,“哇小五哥——”
周明愈眼皮抽抽兩下,趕緊把媳婦兒樓懷里,捏捏她的腰,順便配合兇巴巴地吼:“咋回事!誰欺負我媳婦兒了!”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立刻添油加醋、聲情并茂地給周明愈解說一番。
圍著趙喜東的人也說他們家菜被禍害了,如何如何。
在他們眼里,趙喜東是他兄弟,傻子是他媳婦,禍害他們的菜,那他周明愈就應該賠!反正周明愈一個二隊的經常跑到三隊去干活兒,一直都護著趙喜東,賠菜也是應該的。
周明愈哼了一聲,問莫茹:“媳婦兒,你摘菜了?”
莫茹點點頭。
那些人更得了勢,指責的聲音更大,“看她自己都承認了。”
周明愈擺擺手,“別咋呼沒用的。”又轉身對莫茹道:“媳婦兒,再去摘點。”
那些人一聽那還了得,都紛紛指責周明愈這是干什么。
莫茹徑直走向自己家菜園,晃悠了一圈出來,笑得十分燦爛,“這里,我摘!快給工分!”
周明愈立刻夸她很棒,給她記十分,又對別人吼道:“你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我媳婦兒摘自己家的菜害你們什么事兒?”
趙喜東一聽趕緊朝著他跑過去,“哥,嫂子要摘…”
不等他說完,周明愈一轉身朝著莫茹走過去,拉著她,“你今日掙了十分了不起得很,該家去吃飯晌后繼續上工。”
莫茹很配合地跟他一起收拾條子和筐,又拿上鐮刀樂顛顛地家去了。
其他人一團哄笑看看熱鬧也都散了,都是一個村的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見天兒有,有時候街上倆婆娘叉腰對罵,沒兩天又一起商量趕集給供銷社送雞蛋去。
所以,都不當回事。
等人都散了,趙喜東陰沉著臉,一把甩開他弟弟,“滾開!”
他原本不過是想招惹一下傻妮兒,讓她打他,再制造點口角讓別人更討厭傻妮兒。等周明愈回來,看著自己保護他名聲被傻妮兒打,肯定會心疼他,以后還會給他吃的幫他干活,還會對他好的。
哪里知道,周明愈居然看都沒看他!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家,身上胳膊火辣辣的疼,肚子里實在餓得慌,滿腔怒火也發不出。
一進門,他就看爹娘一人一個歪在炕上,長吁短嘆的,“哎呀…餓死了…餓死了。”
他妹妹三嫚兒在灶間做飯,這種農忙時候不吃干的,居然還煮秫秫面糊糊!
他看她嘴上還沾著干面子,嘴巴在那里拼命地吞咽,噎得脖子一伸一伸的。
他上去一個嘴巴子把三嫚兒打個趔趄,“死丫頭片子就會偷吃,你當你是公主小姐還是傻子不用干活剛知道吃?”
三嫚兒癟癟嘴卻也沒哭,爬起來擦擦眼淚趕緊點火,結果手抖啊抖啊浪費了兩根火柴沒擦著火。
趙喜東一看,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在她后背上,把三嫚兒的頭一下子揣進鍋底下,兀自罵道:“就你們這些好吃懶做拖后腿的,早晚一家子都被你們連累餓死。”
他弟弟趙喜臨從外面追著他跑回來,見他打三姐姐,又趕緊撲上去,“大哥你別打三姐。”
三嫚兒自己從鍋底爬出來,鼻子被磕破了,擦了擦就繼續生火做飯。
炕上倆人聽見也不管,男的說:“是不是去鎮上問問,能不能給咱們家點救濟。”
女人道:“別做夢了,有大隊生產隊那些壞種兒,一會兒就去打小報告,給的屁救濟。他爹,自留地的地瓜是不是得去翻蔓子,什么時候能刨出來吃?”
“不是有老大和周家混不吝,他們還不翻?早翻了。”
女人又開始憧憬分麥子,“分下來就吃頓大餑餑,餓死也做個飽死鬼。”
去年秋天分的秋糧原本也有很多的,別的沒有地瓜和地瓜干卻是不少的。冬天農閑大家都吃稀的,可他們家一個勁地吃干的。這還不說,嫌棄地瓜干不好吃,拿了粗糧去換人家的細糧!五斤鮮地瓜頂一斤糧食呢,一百斤地瓜換了二十斤麥子回來,再磨面去麩子也就是有16斤面。他們又是包餶餷又是下面湯的,吃著當然比粗糧香!這樣來幾次,一個冬天存糧禍禍差不多了,整個春天就進入一種要餓死了餓死了的狀態,幸虧有周明愈那個二傻子隔三差五偷摸送幾個地瓜才讓他們熬下來。
現在四月更是青黃不接,麥子還沒收其他糧食都沒成,原本菜園里的菠菜韭菜地里的野菜可以摻著吃。
可他們過年的時候就把菠菜都吃光了!
所以現在一天三頓喝稀!
就這樣,現在吃的糧食還是隊里預支點、別人家借點…反正也是臉皮掛在褲腰帶上,能混點吃的就混點。
要說挖野菜吃,他們也沒人去挖,大人孩子都得去上工!哪里有人挖啊,工分不夠可是不給分糧食的。可他們大人倆頂一個,六個孩子一天也掙不了七分,能頂什么?
真是要餓死了!
想到老周家的傻媳婦居然都可以吃飽,真是老天爺不公平!
“阿嚏!”莫茹揉了揉鼻子。
周明愈緊張地看著她,“剛脫了棉襖是不是不適應?”
莫茹搖頭,“沒有的事兒,打個噴嚏更通氣兒。”她問他隊上的事兒,上午干嘛了。
“我開始去替三嫂鋤棉花拿邊杈,隊長讓我去幫著爹壓場晌后繼續,早點壓好就開始割麥子了。”
一到家門口就聽見孩子此起彼伏的哭號聲,夾雜著張翠花的冷嘲熱諷,“你二嫂中間就回來一趟,坷垃兒這會兒餓得哭,你一上午頭都在家里,怎么孩子還餓得嗷嗷的?你真是崴了腳?別是崴了頭吧,用不用上醫院看看?”
兩人趕緊家去,從窗外面看到西廂里,張夠抱著孩子喂奶,張翠花隔著窗戶說她。
張夠低著頭,“不…不用。”
張翠花短促地笑了一聲,“要是疼就再歇歇幾天,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張夠哪里還敢再歇一天,趕緊道:“娘,我好多了,過晌兒就去上工,鋤不過我慢點兒,再怎么也不會比陳秀芳慢就是了。”
看她跟四屬戶家的女人比,張翠花無話可說,你怎么不和老趙家比!
她昂著頭去豬圈看看豬,見有一些云青菜便沒再說什么,白天有野菜吃晌午就不用喂料,晚上喂點自家配的粗飼料就行。
她扭頭看著小兩口回來,還挎著一些棉槐條子、野草,立刻帶上笑模樣,“正好把家里倆筐子修修,破的不成樣子了。”
周明愈道:“妮兒割的呢。”他順便就把方才的事兒給張翠花說了一下。
張翠花咦了一聲,隨即鄙夷道:“老趙家這是揭不開鍋了,照著個傻子使勁?”隨即她又拍手笑起來,“他沒想到咱妮兒不傻了,哈哈,叫他給我抖擻,一家子懶毛兒還想吃飽,做夢去吧。”她扭頭去堂屋做飯了,一副十分得意的樣子。
她向來不掩飾自己的愛憎,尤其是對厚臉皮占便宜的人,一點都不怕人家說她張狂。
她是認準兒子真不管老趙家否則她還不這樣高興呢,一看傻媳婦還會動心眼兒沒讓趙家占著便宜,她就覺得可逗樂,一邊做飯還一邊哼上了小曲兒。
東屋丁蘭英還沒啥感覺,她已經習慣婆婆厲害,西屋的張夠就有點發抖,不明白自己累死累活沒得一句夸獎,怎么這傻子割點棉槐條子就讓婆婆樂得跟撿了寶兒似的?
莫茹發現公爹和三哥沒回來。
周家二哥帶著四哥去十五里外的馬旺修水庫,吃住都在工地,有日子沒回來,家里就周老漢兒領著老三干活。今兒隊長和周老漢兒商量把二隊的場趕緊壓起來,曬干了這兩天就好割麥子。夏熟一晌兒,看著還有點發青的麥子,一個毒辣辣的晌午頭就能曬得噼里啪啦掉麥粒,所以一定要提前幾天把場壓好,不能割麥子了才打場。
寧愿場等麥子,不能麥子等場。
這場要壓得鏡面一樣平,還不能開裂,這樣才保證干凈無土,到時候把麥子扔在場上曬得焦干,牽著牲口拉著碌碡一晌午頭就能把所有麥子都壓完。
而壓場這個活兒,周老漢兒的技術在周家莊沒有比他再好的,這是二隊的一個神器,縣里干部下來視察的時候都夸他們二隊的場壓得有水平。
所以交給他,別人一點異議都沒,而且他晌午頭不回來吃飯,還要繼續加班,那自然要多加兩氣工!
莫茹很為這一家人驕傲,感覺自己也渾身是力氣!
她把摘好的嫩云青菜、還有菠菜拿去洗洗,中午給家人加菜。
農家缺油,除非過年基本不炒菜,要是有那個油和肉,寧愿攢著包餃子,所以平日里都把菜加在粗糧粉里做窩窩頭。
莫茹怕張翠花不樂意她弄這么多菜,就道:“娘你照顧得菜園真好,那菠菜到這會兒了還長呢,別家都老了。”
張翠花喜滋滋地:“那可是呢,照顧菜就得和孩子似的它才給你長得好。留幾棵打種兒的,其他這幾天趕緊剜著吃過兩天種蘿卜。”
莫茹就把洗好的一大盆菜端過來,又去門框上掛著的蒜辮子撕了一頭蒜,讓周明愈幫忙拿青石蒜臼子,她搗蒜泥兒。
晌飯和早飯差不多,只是沒有粥,上面餾著早蒸好的窩窩頭,下面燒開水喝。燒開了鍋,再虛蒸一會兒,張翠花就把窩窩頭端出來,用水瓢把水舀在黑色大肚的湯罐里。
莫茹看著那一大鍋窩窩頭嚇了一跳,好不好的得有二十多個!這是一頓的量!
她現在還不了解情況,不知道大家這還比較收斂,就像三哥、周明愈這樣的,要是出大力氣比如三夏三秋大忙的時候,這種窩窩頭一頓能吃一斤多!畢竟沒有肉菜,肚子里缺油水糧食自然吃得多。
她立刻感覺任重道遠,需要努力收糧食和蔬菜,否則到時候一大家子一起吃四五個窩窩頭,那不餓死也能委屈死。
她把菠菜燙了足有一小瓦盆,用蒜泥加自家大醬拌一下,又用云青菜做蔬菜湯,張翠花大方一回,蘸一筷子花生油滴進鍋里,翠綠的菜湯上飄著一朵朵油花,頓時香氣撲鼻。
“娘,你做飯真香!”周明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朝著莫茹比大拇指。
張翠花毫不客氣地道:“要是有油有肉,大馬猴子做飯都香。”
周明愈朝莫茹笑:…這可不一定!比如說某人。
趙喜東比周明愈小個月,個子卻小一大截,看著跟十三四似的。因為又干又瘦,皮膚還白,像個大姑娘,哥倆叫他豆芽菜。趙喜東還有個外號是別人給他起的,叫秤砣,說他個子不長都是心眼子墜的。
趙喜東家是三隊的,家里兄弟姊妹六個,他爹娘貪便宜偷懶耍滑也是出了名的,大大小小一家子綁起來都不頂老周家一個男勞力掙的工分多。
以前不掙工分的時候,趙家就常年吃不飽穿不暖,爹娘倆慫恿著孩子在村里亂串游,逮著誰家吃飯就賴著不走,臉皮薄的不好意思趕,意思意思也能給口吃的。誰家也不富裕,你一天還行,三天人家就不待見。小孩子餓怕了,好不容易有家臉皮薄愿意意思的自然是咬著不松口見天賴在那里。要是人家有孩子更好辦,就說找孩子玩兒,有的父母就早早把孩子打發出去不許在家里,他們也賴到吃飯也不散伙兒一定要跟著人家去。
所以很多人直接翻臉,禁止老趙家孩子去。
只有趙喜東從小跟著周明愈,小尾巴一樣大哥長大哥短地喊著,見天蹭周家飯吃,而周明愈雖然驕縱張揚,對他倒是挺照顧。不但自己照顧他,還讓小叔叔周誠廉也照顧他,經常揣個地瓜或者窩窩頭之類的偷偷給趙喜東吃。
尤其抗戰那會兒,家家戶戶都吃不飽,周家也一堆孩子呢哪里有東西給他吃?不過每當他餓得兩只眼珠子發綠的時候,周明愈還是會把自己嘴里的省下一口給他吃。
因為他覺得他們是好兄弟,畢竟從小趙喜東一直把周明愈當英雄一樣崇拜著,一口一個哥叫得可親了,大大滿足了周明愈的虛榮心。
這種情況在周明愈結婚以后,確切說應該是周明愈被打了頭以后開始變化。
半個月前周明愈之所以和張金樂打架,就是因為趙喜東跑來說張金樂污蔑周家和四類份子搞親家,說周家一家也跟著腐壞是人民公敵,是社會主義的蛀蟲。周明愈就對張金樂更加看不起,一次狹路相逢的時候,雙方都有意沒事找事,趙喜東拿石頭扔張金樂結果就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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