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甕中捉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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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大皇子豈是你相見就能見到的？”門房很是囂張無禮。
遲長青不以為意，作為一個爭奪皇位的皇子，門房竟然只是這種水平，著實有些掉份。好在早有準備，遲長青送出了名刺，當然這是模仿蘇道三的手筆寫下的名刺。
門房接過一看，微微愣神，隨后便差人通報。
“遲長青的門下？找我干什么？”李正聽了通報，想了想，還是選擇了接見。
遲長青入了門，帶著斗笠，李正上下打量了一番，還是笑著道：“蘇侯門下，只是為何戴著斗笠？”
遲長青抱拳道：“面目駭人，因此戴著。”
“我在戰場何種情形沒見過，除去斗笠。”李正揮了揮手，半昂著身子坐在主位上，甚至都沒給遲長青上茶，十足的上位者派頭。
遲長青也不在意，他緩緩的取下了斗笠，一頭粉色的新肉和黑乎乎的頭發粘在一起，出奇的惡心，難看。李正看了一眼，便惡心的不行，那些戰場上的尸首，也不過血肉模糊，猶如屠宰場，他這個，丑的出奇，丑的反胃。
“蘇侯有什么事，說吧！”李正已經有些不耐煩，心想著，蘇道三這個墻頭草，等上了位再收拾，天行關有的是他的親信，犯得著用他蘇道三？
遲長青心中呵呵面色不改：“大皇子，今日遲某來，并非是蘇侯差遣，而是我等擅自做主。”
李正眉頭一皺：“擅自做主？來我府上所謂何事？說不出個子丑演卯，我便替你主子教訓教訓你。”
遲長青絲毫不懼：“殿下，我身為蘇侯門下，專門負責情報一事。對于朝中如今之勢略知一二。”
“窺伺朝堂，你好大的膽子。”李正吆五喝六的一拍桌子，殺伐氣勢頓時撲向了遲長青。只是這氣勢，完全嚇不到面前經歷過尸山血海生離死別的人。
遲長青昂著頭，直視李正，自信從容 “殿下，莫非以為如今高枕無憂？可豈不知即將大禍臨頭？”
“危言聳聽。你倒是說說。”
遲長青一笑：“殿下，蘇侯爺明哲保身，也是無奈之舉。實則，內衛勢大，新銳軍級金刀侍衛，足有萬人。而且把守宮禁，若是某日，于宮禁之中埋伏一二十甲士，這結果何如？”
李正脖子一亮，想起了那日，高樓之上，他喊打喊殺，周圍卻無一甲士動作，已經能說明一切，若是情況有變，真來這么一出。他李正也沒有活命的可能。
“你繼續說。”
“因此我等，蘇侯門下，為了報答蘇侯知遇之恩，也為了下半生的榮華富貴，便想了一出計策，只希望事成之后，大皇子能保。。。”
話說一半，李正已經不耐煩，直接揮手道：“你說來我聽，蘇道三我自不會虧待。你的計策若是好，本王重重有賞。”
遲長青陰惻惻一笑：“先下手為強，誅殺黃卻。屆時內衛群龍無首，大皇子再許以承諾，加以安撫，想必，那些人會知道該如何選擇。屆時我等再在蘇夫人身邊施以小計，想必蘇侯也會完全站在大皇子這邊，則大事可成。縱是陛下醒來，這天下，依舊是您的。”
李正臉色陰晴不定，摸著下巴難下決心。遲長青心中冷笑，都這個時候了，做個決策都那么難，難怪，身為嫡長子竟然混的那么差不是沒有原因的。
“黃卻身邊高手眾多，若是不成。。。。”
“殿下但且放心，若是不成，我等已做好萬全打算。”說完，遲長青從嘴里，拿出了一直含著的丹藥：“我等兄弟，口含丹藥，若是重傷被擒，咬破則斃命，絕不會拖累殿下和蘇侯。”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李正這個時候已經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來回踱步，思考著得失，算計著變局，只是他貧瘠的大腦似乎不太適合做這項工作，思考了半天也沒拿出個對策。
遲長青也不急，他也知道了為何最近，施云階和大皇子走的近，這樣的草包，怎么能比得過施云階滿肚子的花花腸子。
終于，李正站定了，搖搖頭：“不能魯莽行事，你準備在哪里做？”
“后日便是角斗賽新一輪開幕，屆時，大皇子可看一得一出好戲。。。。”遲長青說出了計劃。
李正還是再三猶豫，不得已，遲長青說道 “殿下，您如今主持朝政，每時日便必然出席朝議。今日，我向你提出如此建議，保不齊明日有人向黃卻提出類似的建議。或者陛下醒來，黃卻若是從中挑撥。殿下該如何自處？”
這無非，就是最壞的結局了。還能如何自處？說完這一切，遲長青從李正的臉色都能看出答案了。
一個人，把他的處境往壞里說，然后把各種最壞的結果都列出來，不斷的給他心理施加壓力，是人，都會趨利避害。
李正咬咬牙，眼神堅定起來：“好！一旦成功，我王府衛隊，會協助你，幫我掌控內衛的全局。”想了想，李正又許愿道 “你和你的兄弟們，是重情義的好漢。待得功成，他日。。你等皆可封王拜侯。哈哈哈！來人，上酒。。。”
出了李正的王府，最后一道關卡也打通了，遲長青看著陽光和雪白的雪地，享受般的閉上了眼睛。
再開眼，已經是殺機盡顯。
內衛依舊是在全力運作的，只是黃卻早已經把內衛的本質工作丟在一邊，給了文虎文豹兄弟，他，則更多的醉心于求仙問藥，為他的補陰反陽做各種準備。
文虎是內衛的老人，已經年過四十，做事兢兢業業，每日整理著各地發來的內衛情報，卻是頭發越來越白。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 “兜兜轉轉一輩子，還是回到了原點。”
什么意思？就是如今大盛的形勢。從威壓四派，到如今，處處烽火，土地兼并，可不是回到了原點？以前，哪怕是楊覺，也會當一個好的修補匠，打地鼠一般打擊各地不法。如今，黃卻只顧著派出親信的金刀侍衛四處抓捕，以各種名義逮捕，卻不關在內衛衙門的監牢，而是他自己的園子。
“這個遲長青？”文虎看著他活躍的軌跡，總覺得，遲長青不是一般人，也不像個普通的蘇侯門下執事。內衛中有人混跡江湖，有人混跡市井，對于遲長青身為蘇侯門下，為他探聽京城辛密并不陌生，只是詳細的做什么，他不太清楚。
但有一點，文虎可以確信，遲長青和蘇道三絕對不可能是一路人，因為，前些日子的那些民謠。
“周哲出，百姓福。周哲黜，民不足。”
若是周哲在朝，這句話，可以讓周哲被猜忌，是為捧殺。而周哲不再朝，這，就顯得不一般了。
難道是周哲準備復出？想到這，文虎一陣心熱。但隨即他自己也知道，恐怕不可能，遍地的內衛，都沒有周哲辛追的蹤跡，而且周哲要復出，便絕對有可能要先和天書的人搭上線。但這，顯然沒有這方面的情報。
“遲常青到底想干什么？難道，他是想打著周哲的旗號拉起一股勢力？不酗酒，不近女色，不賭博。幾乎就沒有愛好，簡直就是個三好男人。”文虎想到這，臉色忽然一變。
“他？”
一個陽光帥氣，一身白色修士服，手握長槍的青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可無論如何，也無法和現在面目猙獰恐怖的遲長青聯系在一起。
月光映照雪地，街頭巷尾已經是安安靜靜。
文虎還是喬裝打扮，甩開了盯梢，走入了城南的街巷。
看著燈火昏黃的院子，文虎瞇縫著眼睛，腦子想著，要不要進去，確認一番。但隨即，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可就在他嘆氣轉身的一剎那。
“吱嘎！”一聲門扉開啟的聲音讓他一驚，隨后便看見一個面目猙獰的人站在那。
文虎下意識的呢喃道：“王銳！？”
遲長青看著文虎：“進來吧！”
文虎踏入大門，一瞬間便覺得身上一沉，毋庸置疑，這里被布置了一個小型的陣法，似乎隔絕了氣息。
“真的是你？王銳？”
遲長青點頭：“是我，卻不成想，第一個認出我的竟然是你。差點忘了，你如今也是內衛副統領。”
文虎搖頭：“黃公。。不，黃卻不問事，整天就想著求賢練藥。事情多半丟給我和文豹了。如今的內衛。。。不提也罷。你。。。”文虎伸出手，似乎想要觸摸到王銳的頭皮，可終究，只伸出了一半。
曾經，光鮮奪目的龍甲，騎在巨狼上的無敵姿態遠去，只剩下，如今的面目猙獰。
遲長青微笑，只是那微笑，令人膽寒。
“今日來了，便不要走了，明日有行動，放你出去不方便。能一個人找到這，沒有直接讓金刀侍衛殺過來，說明你有心了。”
“有行動？”
遲長青點頭：“是的。我這座小院子，被我立了陣法，簡單的小玩意。黃卻尸位素餐，為得一己之利，公器私用。我就是好奇，他求仙問藥是做什么？”
文虎點頭：“原來如此，你這是明暗結合，難怪沒什么守衛。他求仙問藥做什么？我本來也不清楚，后來從乾坤門那邊的一個線人那傳來的消息才知道。。。。。。。”
“補陰反陽？”遲長青嗤之一笑，隨后冷冷道：“回頭，我幫他做一個。”
任誰都會對這不屑一顧，文虎倒是問道：“你可有周侯爺的消息？我們內衛到處打聽，我也一直期待著，想他們找到，又不想他們找到。如今侯爺是要歸來了么？”
遲長青搖頭：“不知道。但愿他會回來，若是不回來，咱們該做的，也是要做的。不是么？”
文虎不解：“你想做什么？報仇？”
“報仇？”遲長青輕飄飄道：“以后你會明白的，報仇只是順手為之罷了。若是回來，我為他鋪好路，若是不回來，我便自己扛起擔子又如何。河西和北原那邊有什么消息么？”
文虎眼神有些暗淡：“河西那邊消息斷了，你也知道，那些老兄弟對情報系統了如指掌。北原。。。”
“怎么？”
“司勝男，死了。”
遲長青一愣，下意識的驚呼：“二嫂？”
文虎落寞的點點頭：“陛下下的命令，金刀侍衛執行。和河西封劉茂盛為河西駐軍統領是同一天，蘇臨高試圖阻攔。。。可是。可是司勝男還是用帶毒的碎瓷片劃破了掌心。。。。。”
一切都明白了，遲長青默默的帶上了那枚黑色的靈魂圣戒，二嫂在他心目中，地位和辛追類似，對她既敬，又懼。
原來，劉茂盛不是野心膨脹，這一切，恐怕都是司勝男的手筆，為周哲歸來鋪路。而等不到周哲。。。結果，可想而知。當時的司勝男，有多絕望。
“我叫司翠微。。。”
“而我，叫司勝男！”
遲長青想起當時小孤山清水閣發生的一幕，久久不能暢懷。
“節哀順變。還有，尊夫人。”文虎安慰了一句。
遲長青點頭：“所以，活著的人，要扛起更多的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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