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帶上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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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烈火，焚于深谷。
那些慘白的瘴霧，還有灰綠色的毒氣，只在一瞬間便被中心溫度高達六千度的洶涌火浪席卷而空。
火龍蠶食而過的區域，哪怕是外焰，其溫度也有兩三千度。只是火舌輕輕一舔，原本濕潤的沼澤泥水便已經片片龜裂，仿佛大旱之年的田地一樣凄慘。
土壤和空氣里的水分，一瞬間被蒸騰為濃濃的水蒸氣，氤霧彌漫，填補了那些瘴霧和毒氣的空間，整個谷底看起來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桑拿室。
而由于火焰劇烈的燃燒，谷底空氣中的含氧成分已經完全不足，正常人如果在這片區域里，恐怕一瞬間便會陷入窒息，要不了一分鐘便會完全死去。
哪怕是楊落，身體已經晉入超凡，但一些基本的生命需求也還是具備——所以他也在這一瞬間感到有些頭暈眼花，眼前的世界有些迷蒙。
——不過，并無大礙。
楊落的唇角綻出冷酷的微笑。
因為就在剛才火焰與林恒胸骨接觸的一瞬間，高達六千度的內焰就已經將那些原本宛如荊棘之鎖一樣將他的手臂拘束在其中的骨殖瞬間氣化，等離子體爆裂的聲音響起。
而后，林恒的全身上下，都被那條火龍席卷而去，上半身宛如沙堡一般在火焰中分崩離析，下半身也在火海里逐漸不見蹤影。
于是，谷底的這片火浪之中，只剩下了楊落一個人。
火焰燃燒著。
爆裂聲聲聲入耳。
這是只有他存在的火之國度。
對此，楊落感到無比安心。
…終于，終結了那個嚴肅乏味的男人的生命。
這個國家的超凡者，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這正是他在聽到林恒回歸以后，便朝思暮想的事情。
——不是么？
多個超凡者出現在一個國家里，實在太擁擠了。
甚至，這個世界里，除了自己以外的超凡者，楊落也覺得不該存在。
天無二日。
人間只應該存在一個超凡。
世人只應跪服一個君王。
“…那就是我。”
楊落張開雙臂。臉上顯出平靜的，宛如君主一般的驕傲。
就算“衍神殿主”還選出了其他的超凡者又如何？就算還有超凡者在其他國家里存在又如何？
…他是命運選中的主角，在這前所未有的舞臺之上，他必將碾壓除自己以外的所有存在，直到登上舞臺的最高點，走到與神明相對的地方。
充盈感與愉悅感遍布身心。
“靈變”在腦海的深處不斷孕育著。
——那是進一步的可能性。
殺死了林恒以后，屬于“戾炎”的力量就像是一個越來越成熟的果子，正不斷向外溢出汁水，仿佛一扇正在打開的大門，將楊落引入新的領域。
“接下來的境界…是‘靈變’，還是殿主大人曾留下的‘神變’亦或是‘萬物變’呢？”
楊落面帶微笑。
身心都逐漸升華，讓他感覺自己仿佛快要飄升到了云端，至純至凈。
那至純至凈的感覺中，只有少許疑問還橫亙著，就像是巨大的白色畫卷上的些許微塵那樣毫不引人注目。
“林恒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看起來像是某種再生類的能力。而且他才剛剛‘身變’就已經‘靈變’出了自己的超凡特性，還真是有些棘手…
“如果不是在這里將他斬殺的話，說不定將來他會成為我的大敵…就像是某些網絡里一開始就在主角面前招搖敵對，一直招搖了數百章的跳梁小丑一樣——幸好，我已經提前扼殺了這種情況的可能性。”
楊落如此想著，心情無比輕松。
他邁開步子，要離開這片谷底，離開這個他一手制造出來的火場。
他的神色自若，眼中閃爍著生命的感動。
每一步，他向前的每一步，既是出谷的步子，也是邁向新的領域的腳步。
——直到他終于快要走出谷底，陽光灑落的那一剎那。
新的“可能性”在腦海中躍躍欲出，心神沉浸在“靈變”積累到巔峰的那一剎。
——下一秒，太陽就將躍出地平線。
——下一秒，眼中的世界將再度升華。
——下一秒，“戾炎”就會晉入到一個全新的境界。
可是…
為什么…
胸口處卻陡地傳來劇痛？
…明明就將登上自己之前從未踏足過的，更高的境界，在這前所未有的完滿一一刻…
楊落不可置信地緩緩低下頭，看見從自己的左胸膛處，一柄銳利的骨刃陡然穿胸破心而出。
“你用右拳穿我一次，我用骨刀破你一次——一報還一報，很公平吧？”
從背后傳來的聲音有些古怪，楊落的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
憤怒逐漸從心底上升，楊落感到一股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為什么，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
——明明自己就快要接觸到…那宛如天國臺階一般的至福…
——可是…
他大吼一聲，聚集精神，熾熱的火焰再度燃起，但就在這時，一根根骨刃再次從身體后面破出，不僅刺穿了楊落的左胸，就連脖子、右胸、前腹、手臂、大腿…都被一同刺穿！
霎時間，鮮血徹底模糊了楊落的視線，他再也沒有心力釋放能力，倒了下來。
“呼、呼、呼、呼…”
火焰仍在燃燒著。
而就在火場中，楊落倒下的身軀旁，一個身影半跪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聲喘氣，都像是在呼出生命，讓人忍不住思考他會不會正在大口大口地吐著血。
——然而，他并沒有吐血。
因為他的身體上，根本沒有什么血色。
只有一片雪白色。
——骨。
半跪在那里的，是一個已經完全不像人類的，周全身上下都已經被骨殖覆蓋，一根根白骨扭曲虬結著的怪物。
身體上的血肉似乎都已經被完全蒸發，而五臟六腑也大多被消去，只剩下不知道是腎還是肺的器官孤零零地掛在骨殖之間，聲帶半裸露地撕裂，這也是他剛才的聲音那么古怪的原因。
——他，就是林恒。
“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躺在地上的楊落，盡管全身都已經被林恒的骨刃刺穿，竟還保持著最后的生命力。
他艱難地看著那個已經完全變成一個怪物的男人，臉上無悲無喜，靜靜地問道。
林恒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
“超衍再生…每次受傷，哪怕是致命傷，我都能夠很快地復原，甚至還能強化受傷的組織，并且選擇再生恢復的方向…只不過使用能力的時候，疼痛感會加倍上漲。”
“…多少倍？”
楊落喉嚨嘶啞地問著他。
“十倍以上。”
楊落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我記得…要是疼痛太過劇烈的話，人類會神經性休克，大腦里控制疼痛的區域會讓人強行暈厥的。”
“我知道，所以每次使用能力的時候…我會同時讓神經和大腦相關區域都‘超衍再生’。”
“…這樣也不夠，伱方才，明明連骨頭都已經被氣化了，你的心臟也應該被完全燒毀了，不可能還具備這樣的行動力…”
“在你將我的心臟剖開的時候，我將一部分心臟組織通過臟器之間的擠壓，運送到了腹部以下，并讓新的心臟適應那個位置，在那里再生。而且，我的‘超衍再生’，它最基礎的再生單位并不是器官，也不是組織…而是細胞。只要還有一部分細胞存在，我就能夠存活下去。”
林恒那已經完全白骨化的臉龐，完全看不出表情，骷髏頭上兩只曈曈的眼眸注視著楊落。
楊落看著林恒，眼中露出了不知是敬佩還是嘲諷，又或者兼而有之的神色。
“…你真是個瘋子。”
“為了對抗有些敵人，我必須盡可能地瘋狂，才能盡可能地強大起來。”
“…你說的有些敵人…包括祂嗎？”
“不止是祂。”
林恒幽深的雙眸掃向天空，此時無論水蒸氣還是毒瘴都已經散去了，天空碧藍如洗，在火焰遍布的兩邊山崖之間呈一線天穹之狀，仿佛一張由火焰裝裱起來的碧空畫。
“還有很多很多，任何想要同祂一樣插手人類世界，扭曲人類意志的存在。”
“…你真是狂妄。”
楊落終于笑了起來，口中不斷地噴出血沫，因為肺部被完全穿透，他口中的話也變得越來越無力：
“…哪怕是我…最大夢想的也只是成為神明——你竟妄想對抗神明…
“…你這個白癡，明明年齡已經過了二十歲，不會都還以為這個世界存在所謂的‘正義’吧？”
林恒重新低下頭，看著他，良久。
“正義不僅存在，而且終將實現。”
楊落越發混濁的雙眸凝視著他。
“…正義…正義…”
他的喉嚨里傳來“嗬嗬”的笑聲。
下一刻，楊落陡然伸出右手，以對于普通人來說風馳電掣，但對于楊落和林恒兩人來說卻顯得無比緩慢的速度插入了自己的眼眶中。
“嗤”“嗤”兩聲過后，他把自己兩只血淋淋的眼球挖了出來。
他顫抖著右手，慢慢放在了林恒面前，兩枚帶肉的血紅眼珠在掌心顫巍巍地立著，仿佛還攜著楊落那抹煞氣一般，與林恒對視著。
而楊落也回光返照一般，原本眼球所在的位置，只剩下兩個紅洞洞的眼眶。他厲聲大笑起來：
“…來，將它們拿去吧！
“我已經沒有機會了，但我至少要‘眼睜睜’地看著你——
“看看你是在你所堅守的‘正義’上粉身碎骨——
“又或者是登上絕頂，做到你想做的那一切！”
楊落凄絕的笑聲響徹谷底。
林恒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慢慢朝楊落的掌中移去。
但就在他快要拿到那兩枚眼球的時候，一陣狂風忽然卷來。
——這是什么情況，為何自己事先竟沒有感知到半點征兆？
林恒心神一震，拼盡自己剩下的力量起身一轉，想要和那不知名的來客再戰一場，哪怕現在的他已經消耗了身體內所藏的大部分能量，再經歷一場戰斗，恐怕要不了幾秒就會徹底粉身碎骨。
但也就在他起身轉頭的一剎那，卻發現那個不知來意的敵人已經不在原地。
仰頭望去，卻只能看見一個展翅而飛的身影自半空中騰飛而去，幾乎只是一剎那間，便已經消失在了山崖之上。
“那是…”
林恒回過頭，重新看向楊落，卻發現他的手掌中那兩枚眼球已經不翼而飛。
但他的臉上卻既有激動，又有惶惑，兩只紅洞洞的眼眶直直地“看”向那道展翅而飛的身影離去時的方向，嘴里喃喃著：
“黑月神使…黑月神使…”
——這就是當初親手將“衍神秘藥”送到楊落手中，讓他踏上登天之階，成為超凡者的那個“黑月神使”么？
林恒微微一怔。
而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里，楊落的氣息已經沉寂了下來。
他的口中不再有聲音。
只有臉上的表情，還保留著生前最后的狀態：惶恐、驚訝、激動…以及遺憾。
看著楊落這張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的面龐，不知為何，林恒感覺自己心中并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反而只剩下一種空蕩蕩的寂寞。
殺死了楊落，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已經被鐵銹完全銹住了的齒輪一樣，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只想就這樣倒在這里，長睡不起。
…但是，不能就此倒下。
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林恒艱難地支起身體，已經完全骨殖化的身軀，一步一步，踏過已經逐漸熄滅的火場，朝著谷外走去。
盡管并沒有成功取到楊落想要給他的那兩枚眼睛，但是此時此刻，林恒卻有一種感覺，天上仿佛正有一雙眼眸在注視著自己，注視著自己的成敗，注視著自己的未來。
“…那你便看著吧，看著我是怎么走著…直到死去的。”
林恒在心中對楊落說出最后一句話。
然后，他踏過了谷口。
徐景園和江朝安帶領的武裝人員將堵滿了前方的道路。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舉起武器，瞄準著那個像是白骨壘成的怪物一樣的角色。
…他是誰？
哪怕是江朝安也認不出來，這就是自己本來要帶著北上的那個男人。
——直到林恒舉起雙手，做出了沒有威脅的姿勢。
——以及下一刻，從他口中，用無比沙啞的聲音，所說出的話：
“清江省警察廳一級警員林恒…因犯殺人罪，破壞鐵道設施罪，危害公共安全罪在此自首。
“…請逮捕我吧。”
終于寫完了。今天總算好了點，三更八千字，算是補回來了。
…感覺這段時間很容易復陽，大家還是小心點。
另外，接下來應該再過幾章就會重新轉戰國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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