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貴妃起居注_影書 :yingsx←→:
沈汀年轉頭放下書的時候,聽見花廳那邊開門的動靜,值夜的寒莓也沒有發出聲音來,她的心口瞬間砰砰跳,飛快的滑躺下去,假裝在軟塌上睡著了。
濮陽緒進來就看見白絨毯子下小小的一坨,他很清楚沈汀年睡姿豪放,喜歡壓著他睡,絕不是這種縮手縮腳的。
不曉得為什么單就看著這樣一幕,他的心情就好,他就想笑。
“蜷縮著不累嗎?”濮陽緒在軟塌邊沿坐下,伸手把她的頭轉過來,微涼的手指貼在她的臉上,沈汀年本能的蹙了下眉,睫毛顫的厲害。
裝不下去了。
沈汀年睜開眼,在心里腹誹,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搭理你的!
濮陽緒手挪開,撐在她耳側的枕頭上,俯身近距離的看她,沈汀年的眼睛,清澈、清涼得就像是幽月湖的水。
這一刻什么雜念也沒有,什么顧忌猜疑,忌憚防備統統拋卻腦后,他只想靜靜的看著她。
氣氛一點點的凝結,空氣中好像是有化不開的濃情籠罩,沈汀年呼吸也漸漸困難,根本抵抗不住,她竭力穩住表情,胸口無法控制的起伏著。
沈汀年抗住不了,“新年吉祥。”
“生氣了?”
幾乎同時開口。
沈汀年故作大方:“沒有。”
“新年吉祥?”濮陽緒嘴角含笑,“今天沒少說吧。”
那必須是見一個人道一次,沈汀年都快對這句話麻木了。
濮陽緒凝視著她,看著她挪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慢慢的笑了一聲:“天冷,書房開闊不暖和,你只穿一件單衣,”頓了頓,“冷不冷?”
沈汀年頭皮都酥嘛,勉強道:“還好,沒下雪,白天有太陽,天也很藍…”
沒等她胡亂的說完,濮陽緒突然說了三個字,沈汀年身體一瞬緊繃,又緩緩的放松,應該說是真正的放松了。
沉默了一瞬,濮陽緒緩緩重復,“我信你,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才愿意相信你,而是我無法說服自己不相信你。”
換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荒謬的事情,擱在她身上,卻沒有那么難接受,反而在和琮王聊過之后,他還開始擔心。
“沒有一個理由讓我不信你,我那天還無法冷靜思考,但是離開之后我就克制不住了,或者說,我偏心你,我自己都沒有辦法。”
他語調溫柔,態度誠懇,把自己擺的極低,示弱又不卑不亢,可打動人的就是這一份誠懇和示弱,他連太孫的那份體面和風度都愿意在她面前放下。
沈汀年如何能不感動?要說相識以來,誰付出的多,她絕對不是理直氣壯的那個,圖他的人,圖他的錢,唯獨沒有將心比心…到如今,不知不覺的在意他,放在心上了,而對方肯包容接納,真心待她,還不知足嗎?
她張了張口:“我…”
“你不用承情,也不用負擔,”濮陽緒握住她的肩膀,認真道,“年年,你我都清楚,我們不是尋常人,我的出身就注定了我當走的路…我以前也任性過。”
任性的不想要被這座皇城束縛,可后來…
“有一回我回京路上登山賞景,見過千山落日,繁花鋪錦,才開始為自己思量,活著走一遭,到底是要什么。”
沈汀年的心跳動的厲害,絨毯底下的手心里也泅了一手的汗,原來她初見濮陽緒的那日,他從山上下來就決定了走當走的路,而她也是那時候下定決心要脫離沈家,她想要自由,為自己活著…
“你想要什么呢?”沈汀年的語調不自覺的輕輕揚了上去,她眼里閃著光,開心到有些慌亂。
濮陽緒聲音低沉:“一個人想要的東西如何能數算,而想要的人,只你一人,我…”
“好。”沈汀年一個字截斷他的話,濮陽緒愣了下,她伸出手來搭在他雙臂上,“說過的話不能忘,我記性好,會記一輩子的。”
頃刻間,濮陽緒低下頭,嘴角漾著笑意,“嗯。那現在是不是該你說了?”
沈汀年小聲的嘟囔:“我說什么呀,我又沒有什么衷情要訴。”
“狠心鬼!”濮陽緒腆著臉說到這個份上,都換不到她一句‘我心悅你’,他泄氣般嘆了聲,“那你對我好點好不好?”
說完還幽怨的瞥著她。
沈汀年繃不住的笑出聲:“好。”
“歡喜嗎?”
“嗯。”
“我亦歡喜。”
沈汀年咬了咬唇,“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后嘛…”
“以后如何?”
“勵精圖治做個好儲君,溫柔體貼做個好夫君…”沈汀年見他眉頭輕挑,眼里流露出了壞心思,到嘴邊的那句話就說不出口了,羞惱的別過臉去。
“怎么不說了?”濮陽緒克制著沖動,手上突然卸了力道,整個人壓著她身上,“我聽著呢。”
“唔——”沈汀年被壓的悶亨了一聲,面如霞色,難得害羞的閉上了眼睛。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肯定是不服軟的,要同他鬧,就是喜歡他的親近也會故作矯情,欲擒故縱,半推半就,可眼下沒有,她溫順的閉著眼,抿著唇,眼睫顫動的如蝴蝶的羽翅。
這樣的改變叫他心口袞燙,血液沸騰。
“年年,你真可愛…”低沉的嗓音落在沈汀年耳中,卻帶上了熾熱的溫度,濮陽緒蹭了蹭她的臉,下榻把人抱起來,就幾步路也等不及,情不自禁的就親著她,沈汀年也沒顧忌還有值夜的侍從在候著,這后罩房半點不隔音,她主動的攀著他的脖子,把自己送的更近…
兩人正濃情蜜意的時候,自然是一點就著,加上沈汀年格外主動,濮陽緒被撩波的方向都找不到,兩人在花廳里打了好幾個轉,期間險些把攔路的屏風撞倒…深吻的彼此都喘不上氣了,濮陽緒難耐的把人放在了桌上,怕她磕到腦袋,還伸手墊著她后腦處。
沈汀年覺得硌得慌才意識到自己在花廳,“不行,這…”
濮陽緒明白她的想法,這一夜許是帳內春風過于融融,濮陽緒在晨光熹微時總算舍得入了那沉沉夢鄉。
夢里是起伏連綿的蒼山懷繞,他一人閑走,賞景看花,從朝日東升,到烈日懸空,再到星河倒掛,不知疲倦的走了許久,可那群山太大,他走不到盡頭,直到他在山林深處看見一座孤墳,走近才發現有一人立在墳前。
濮陽緒不知道夢里的自己是怎么了,竟如同識得那人一樣,快跑而去,從背后抱住了那人。
天旋地轉,二人倒在了草木叢里,一陣顛龍到鳳…情到濃時,他聽見那人熟悉的聲音,喚著他:緒哥哥。
濮陽緒猝爾醒來,口干舌燥,滿頭的汗,而沈汀年睡得正酣,不知道是不是也口渴,無意識的添了添唇。
他輕手輕腳的挪開身子,從床上下來,一面覺得這夢稀奇古怪,一面又忍不住細細回想夢中的情形。
太真實了,他從未做過這樣真切的如臨其境的夢。
寒冬九盡之后,天氣開始漸漸回暖。
束泰進太孫宮同濮陽緒稟述御街失火,幸得提前防范并疏散了兩坊所有住民,無人死亡,只少數救火之人受了輕微的燒傷。
新年之后忙于改稅制而連續三番撤換稅使與群臣角力,以至于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的濮陽緒從案前抬頭,“為何還是會失火?有人縱火?”
明令禁止上元節那日不能燃放煙花,花燈也要嚴加管制,為的就是斷絕火源,他還特地囑咐過,調城防營的將士去御街巡街,可千防萬防,還是失火了。
“沒有,我親自徹查的,是擺放的花燈無故自燃,”束泰也覺得這事真的稀奇,“據目擊者所言,花燈著了之后,一陣風恰好把它吹到了另一旁的錦緞鋪子里…”
無故自燃…是天意,思及此處,濮陽緒指尖輕點著桌面,緩慢而篤定的道:“這事不用再查了,妥善安置受傷人員,這次大火造成的損失由我承擔,你去找陳落商辦此事。”
束泰愣了愣,詫異的看著他。
濮陽緒把手里的奏報重新翻開,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一副云淡風輕狀,“怎么,沒聽見,還要我再說一次?”
束泰還是上下打量著他,“古怪,這跟你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你竟舍得出錢?”
上次他們去城南勾闌喝酒,錢照舊是他出的呢!
“滾。”濮陽緒厚賞了他一個字。
束泰摸摸鼻子,按理說這損失可由戶部撥款,朝廷出錢名正言順,百姓對朝廷也會感恩戴德,他不覺得濮陽緒是會為了博名聲而自己出錢。
百思不得其解,遂不解就不解,先辦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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