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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我想加入稷下學宮

  “干爹恕罪…”

  馮金忠叩首,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活路,此刻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隨即將自己與曹貞此前的計劃和盤托出。

  那日鄢懋卿以西廠特權施壓強要番鳥銃,馮金忠和曹貞本來就是平賬,無論如何也拿不出來。

  為了防止事情敗露引來殺身之禍,兩人商議之后,便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誓要與鄢懋卿相抗到底。

  哪知鄢懋卿竟不按套路出牌。

  立刻使出了一套官場上前無古人碰瓷手段,污蔑馮金忠毆打皇上制使?

  這就讓原本他們二人打算依仗的“忠心”與“不忠”的問題,悄然轉化成了馮金忠究竟有沒有毆打皇上制使的問題。

  同時還讓原本兵仗局“委曲求全”的受害者身份與鄢懋卿“仗勢欺人”的施暴者身份悄然發生了轉化,使得兩者的身份很難界定。

  尤其鄢懋卿還一路哭嚎著回了皇宮去告御狀,搞得人盡皆知。

  如此一來,皇上的威嚴受損,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做出一些反應…

  一邊是皇上身邊的內官,一邊是皇上近日的寵臣,手心手背都是肉。

  于是皇上最終做了一個并未出乎馮金忠預料的決定,將二人各打五十大板,一個被平調去了其他衙門,一個被趕出了皇宮不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的時候。

  馮金忠還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他也已經平穩落地。

  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相似的事情,都是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內官只要平調去了其他的衙門,以前的事便都不會再查了。

  哪知鄢懋卿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哪知才過去三天,鄢懋卿便忽然命嚴世蕃率詹事府的執事堂進駐了兵仗局。

  竟真的如他此前所言那般,清查從他掌印兵仗局那一天起的所有賬目,甚至還將手伸向了御馬監,完全是一副趕盡殺絕的姿態。

此時馮金忠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曹貞前來與他商議,決定實施最后的平賬計劃  ——點了火藥司,讓所有賬目死無對證!

  哪知兩人下定決心鋌而走險,他找來以前的下屬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

  卻才知道黃錦在接管兵仗局之后,便像是提前預知了他們的計劃一般,僅用了三天時間便完成了對兵仗局的大換血。

  尤其是對火藥司和軍器庫嚴防死守,竟不給他們絲毫下手的機會!

  直到此時,馮金忠才猛然意識到。

  鄢懋卿竟從最一開始便始終快他一步,就連那場看似荒唐的碰瓷恐怕都是在揣度皇上的同時,琢磨他的心理,故意令他放松警惕。

  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他調離兵仗局,趁他松懈之際,完成兵仗局的大換血,防范他與曹貞鋌而走險。

  因此鄢懋卿才會在等待了三天之后,才忽然開始有所動作!

  然而這般后知后覺,一切便已經晚了。

  平賬?

  他和曹貞早已失去了鋌而走險的機會。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鄢懋卿一步一步將他們推入深淵,在絕望中等待滅亡降臨…

  甚至直到現在,馮金忠都沒能緩過神來。

  他不明白,他和曹貞的計劃分明沒有疏漏,兩人商議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外人在場,還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根本不存在計劃泄露的可能。

  但鄢懋卿卻像是早已洞悉了他們的計劃,算準了他們的每一步。

  在他們剛打算抬手時,便提前捆住了他們的手。

  在他們剛打算抬腿時,便提前打斷了他們的腿。

  而能夠做到這步田地的人,不是天底下最奸猾的人又是什么?

  不是心思超越常人之縝密、手段超越常人之惡劣、動作超越常人之雷厲,又當如何解釋?

  “咕嚕…”

  聽過馮金忠臨死前的自述與分析,張佐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

  他此刻也在思索,如果換做自己是這件事中馮金忠,面對奸猾至此的鄢懋卿,是否能夠破局?

  如果提前知道這一切,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有機會自救。

  可如果對鄢懋卿一無所知,他八成也會像馮金忠一樣,一步慢,步步慢。

  最終在不知不覺中鉆進鄢懋卿的上吊繩中,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吊到了半空,再無還手掙扎的余地…

  “干爹,兒子已經是一個死人,此刻已再無他想。”

  馮金忠面如死灰,垂淚哭道,

  “如今兒子唯一憂心的事,便是恐怕計劃點了火藥司的事已經被皇上知曉,因此牽連了干爹,請干爹務必早做準備!”

  “皇上應該尚且不知。”

  張佐同樣面色發白,卻沉吟著搖了搖頭,

  “否則這回你與曹貞恐怕便不是梟首抄家,以皇上的性子,非將你二人凌遲不可。”

  “干爹的意思是…”

  馮金忠直起脖子來,目光中多了一絲疑惑。

  “干爹以為,鄢懋卿恐怕終歸還是對咱們留手了。”

  張佐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有些后怕的道,

  “既然鄢懋卿已經察覺了你與曹貞可能鋌而走險,倘若他巧用碰瓷之計將你調離之后按兵不動。”

  “避免打草驚蛇的同時,命人暗中盯死了火藥司和軍器庫,將你與曹貞抓個現行之后稟報皇上,那時以干爹與你的關系,才是真的百口莫辯。”

  “非但如此,只怕所有內官都將失去皇上信任,二十四衙門都將迎來一次徹底的換血。”

  “而他沒有這么做,便是對咱們留了手,給皇上和內官都留了余地。”

  說著話的同時。

  張佐忽然又想起鄢懋卿不久之前,對他和司禮監太監說過的那句思之令人發笑的“先下手為強,以杜絕后患”…

  他本可以這么做,但是他沒有!

  因此他這句話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威脅,而是提前發出的一次警告!

  這一刻,張佐忽然感覺背心涌起了一股寒意,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他心中隱隱意識到。

  鄢懋卿恐怕不只是奸猾,而是大忠似奸!

  他一定是明白皇上與內官之間這相輔相成,甚至相依共生的關系,因此這回才沒有將事情做絕,不愿摧毀皇上與內官之間的信任平衡!

  他這是用自己的方式替皇上顧全大局!

  畢竟皇上與內官之間的信任平衡一旦被摧毀,那么朝堂之間勛貴、文官、武將、內官之間的平衡也將隨之打破。

  屆時大明必將出現前所未有的亂局,只怕誰也不知該如何收拾!

  什么是忠心?

  這才是真正的忠心!

  內官依仗與皇上的這層關系,有些人已經忘記了什么叫做敬畏,太過有恃無恐了。

  張佐身為內官的一員,對于內官中的亂象心知肚明。

  同時身為司禮監掌印,對于皇上平日里的睜只眼閉只眼也心知肚明。

  這樣的信任早已極其脆弱,根本經不起一次火藥司爆炸的沖擊…而通過這件事,張佐也徹底看清下面這些內官已經作死到了何種令人發指的程度。

  是該好好整治一下了!

  否則下面這些人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忘記了他們與那些朝臣究竟有何不同!

  至于鄢懋卿…

  這個人情,我張佐記下了,他日必有所報!

  那西廠的權力,司禮監也不爭了…

  內官頭上也的確應該懸起這樣一柄利劍,時刻警鐘長鳴。

  司禮監執掌的東廠雖未得皇權特許,但審查監督內官本就是東廠分內之事。

  本該是內部自查整治的事,若總是都讓詹事府代俎越庖,憑什么繼續取得皇上的信任?

  稷下學宮。

  送走了司禮監的人。

  鄢懋卿又假模假式的視察了一下募兵練兵的進度,正欲溜號回家偷閑。

  結果不想卻迎來了一個頗為熟悉的客人:

  “鄢部堂,沈某想加入稷下學宮!”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南鎮撫司鎮撫使沈煉。

  稷下學宮成立的事沈煉早就聽說,加之其辦學理念又頗為符合他的政治理想,自是有些心動。

  只不過他始終覺得去一趟大漠便公然從俺答手里索賄了整整四十萬兩白銀、還全部運回了自己家中的鄢懋卿私德有虧,因此一直都在觀望。

  直到這回得知鄢懋卿居然連兵仗局和御馬監內官都敢秉公查辦,他才終于下定了決心,主動前來申請入學。

  說起來。

  沈煉還是自打那日鄢懋卿在詹事府門前杖責朝臣,招收了趙貞吉等第一批學士之后,第一個前來申請入學的人呢。

  別看鄢懋卿將稷下學宮說的天花亂墜。

  其實人們心里都明白,稷下學宮目前充其量也就是一個脫離朝堂的同好團體。

  所謂的稷下學宮學士也不過是機構內部的職稱,并不能讓他們在朝堂上高人一等,甚至可能還會讓他們在官場中遭遇區別對待。

  畢竟朝堂上的各個團體之間亦存在不小的排外性,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就要被算作外人。

  除非有朝一日,稷下學宮真正跳出來幾個被皇上破格拔擢重用的高官,使人們真正看到實現政治理想和抱負的機會,才會產生真正的影響力,令人趨之若鶩。

  而這,自然需要朱厚熜的大力配合。

  不過朱厚熜此刻顯然并沒有將稷下學宮放在心上。

  甚至可能還只將其當做了鄢懋卿用來忽悠趙貞吉等一干刺兒頭主動挨板子的卑鄙手段,又或是心里本就不喜歡這干刺兒頭,至今連問都未曾過問。

  “啊,原來是純甫兄…”

  鄢懋卿瞬間提高了警惕,賊眉鼠眼的上下打量著沈煉,

  “純甫兄莫不是又得了皇上和陸指揮使的命令,這回干脆連藏都不藏,明著跑來監視我來了?”

  鄢懋卿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初是誰拆了他的馬車,害得他致仕回鄉的計劃在即將實現之際功虧一簣。

  他也永遠不會忘記當初是誰拿了一個小破本跟他去了大漠,在他好說歹說、苦苦哀求、威逼利誘、許諾重金之下,也堅決不肯將那四十萬兩白銀修改成十萬兩白銀。

  那都是他憑本事掙來的干凈錢,本來就該全部是他一個人的。

  他能分給朱厚熜十萬兩,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如今卻被朱厚熜全部視作是“朕的錢”,強行以“寄存”的名義將他當和珅來整,動不動就把主意打過來。

  這一切的一切,都怪沈煉。

  他總懷疑自己當時腦子是不是抽了,為何沒將沈煉留在大同,只帶高拱一個人去見俺答。

  哦,對了。

  當時是想借助沈煉的武力保護自己來著。

  而且去之前他也沒想過能從俺答手中索賄四十萬兩。

  只是在俺答帳中隨機應變,話趕話說到那了而已,并且也沒想到俺答居然沒有還價,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談成了…

  “鄢部堂誤會,這回完全是沈某自己的意思,沈某真心向往稷下學宮。”

  沈煉倒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對不住鄢懋卿的地方,哪怕面對鄢懋卿此刻的揶揄,神色也依舊十分坦蕩。

  只不過見到鄢懋卿這副德行,他又不免開始質疑自己是否正在做一個錯誤的選擇。

  正說這話的時候。

  卻聽值房外忽然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

  “小姨夫,人雖可以交給司禮監處置,但抄家的事必須得咱們自己來,這里面的利益可大著呢,否則這回咱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隨后一個胖子的身影便快步走了進來,待其見到值房里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外人。

  語氣當即又是一滯,一只獨眼像鄢懋卿剛才一樣賊眉鼠眼的上下打量著沈煉,臉上盡是提防之意:

  “小姨夫,這位是?”

  沈煉亦是望著嚴世蕃。

  只聽這個獨眼胖子對鄢懋卿的稱呼,以及他這獨特的外貌,心中便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隨后心中便是一稟。

  抄家!

  利益!

  嚴世蕃!

  這三個詞聯系在一起,沈煉再看向鄢懋卿的目光都隨之冷了幾分。

  人以類聚,一丘之貉!

  “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現任的南鎮撫司鎮撫使沈煉,今日是來申請加入稷下學宮的…”

  鄢懋卿倒并未察覺沈煉的異樣,依舊笑著為兩人做起了介紹。

  “不必了,沈某配不上稷下學宮,打擾,告辭!”

  沈煉立刻語氣冰冷的將其打斷,施了一禮轉身就走。: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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