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成澤雖然看不過去這種折磨人的手段,但他也不想為此把自己搭進去,作為一名工房的司吏,他可惹不起自己的上官。
言成澤沉默了一會,才稍稍平靜的說道:“就算是教訓,也不用讓人穿著單衣站在寒風里受凍吧,今天的風可不小啊。”
小旗呂善河苦笑著說道:“這倒不是卑職心狠,實在是這李中琦家境困難,所以連冬衣都典當出去了,現在又沒有錢贖回來,只能干受著。
不過請司吏放心,都是一個伙里吃飯的兄弟,咱也沒打算往死里整他。大壯,出去把那個倔頭叫進來烤烤火吧。告訴他,看在言司吏的面上,咱就饒了他,讓他下次別再這么口無遮攔了。”
站在離火盆最遠的一名士兵趕緊答應了一聲,從言成澤身邊的小門跑了出去。
這小旗的做法,讓言成澤感覺心里稍稍暢快了一些,他從袖袋里掏出了5錢銀子,丟給呂善河說道:“這天寒地凍的,給兄弟們買上一口酒,暖暖身子吧。”
呂善河接過銀子,立刻緊緊的抓在了手心。他滿面堆笑,拱手對著言成澤恭維到:“這前軍都督府經歷司六房中,也只有您言司吏,還能時不時的記掛著我們這些窮軍漢了,什么時候您成了經歷大人,我們這些窮軍漢才能好過一些。你們這些混球,都愣在那里干嘛,趕緊對司吏大人道謝啊,忤在那里當木頭桿子嗎?”
幾名軍士頓時彎腰行禮,用參差不起的聲音,向言成澤道謝著。言成澤擺手說道:“好了,我也不礙你們烤火了,呂小旗你出來一會,我還有件事要你去做。”
“武靖伯家昨夜被雪壓塌了花圃中的半間暖房,今日伯府的管家令人通知我,讓我找幾人去把這花圃給清理出來,順便把暖房修繕好。你找上5、6人,明日一早去武靖伯家,把這事給我辦好了,明白了嗎?”言成澤站在耳房門外小聲的吩咐道。
在他身邊低頭彎腰的小旗呂善河,不停的點著頭應道:“言司吏請放心,一會我回去就安排人手,明天一早我親自帶人去伯府上修理這暖房去…”
“小旗大人,小旗大人,不好了…”剛剛跑出去的大壯,跌跌撞撞的跑進了門,對著呂善河小聲的喊道,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談話。
看到言成澤臉上微微不快的表情,呂善河大聲的訓斥道:“什么不好了,連話都不會說,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難道李中琦暈倒了不成?”
“不是,是陛下到門口了。”大壯被呂善河呵斥了一句后,頓時耷拉著腦袋站在門口,小聲的說了一句。
“陛下?”呂善河站在那里,還沒有反應過來,重復了一句。言成澤的反應就迅速多了,他一把撥開了擋住了耳門的大壯,幾步就沖了出去。
呂善河頓時也醒悟了過來,他趕緊跟上,經過大壯身邊時,還不忘記吩咐道:“混蛋別站在那里發愣了,去把房內的人都叫出來。”
呂善河幾步跨出了高高的門檻,他頓時看到言成澤站在門外的臺階上,似乎有些發愣。
朱由檢帶著人出長安右門時,守門的錦衣衛千戶王世德,立刻帶著一隊隨從跟在了崇禎身后。
出了長安右門,順著紅墻往南走,就是五軍都督府的官舍,五軍都督府就是一排面對著紅墻的大宅院。
當朱由檢走到五軍都督府之前時,卻發覺他以為戒備森嚴的大明軍部,居然就是一排緊閉著大門的宅院。門口連積雪都沒有清理過,只有行人踩出來的一行行腳印。
只有在第二間大宅的石獅子邊上,站著一個穿著單薄衣物瑟瑟發抖的衛兵。
這名士兵大約全身心的在和寒冷抗衡,直到朱由檢等人走到面前,他才認出了是皇帝駕臨了。
李中琦正想著跪下行禮時,朱由檢快走了幾步扶住了他,沒有讓他跪在雪地上去。
看著眼前臉色凍的發青的士兵,朱由檢的臉色非常的難看,如果大明的士兵就是這個待遇的話,誰還會用生命來保衛這個王朝呢?
“陛、陛下,小人剛剛沒能及時認出陛下駕臨,實在罪該萬死。”李中琦打著寒顫說道,他心里有些驚嚇,不知道皇帝是否會因為自己沒有及時認出他,而問罪于他。
朱由檢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解開了身上的斗篷,以明黃色絲綢作為面料,內襯皮毛的斗篷,圍在身上即柔軟溫暖又穿戴輕便。
朱由檢解下斗篷時,剛好掛過了一陣寒風,讓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包括王承恩在內的一干隨從人等,都不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
朱由檢沒有遲疑的,把斗篷往眼前凍得反應都有些遲鈍的士兵裹了起來。
李中琦頓時大驚,他不敢推開崇禎,也不敢躲避崇禎的行動,只能口中不停的請罪。
朱由檢沒有理會,只是一邊給他系上領帶,一邊對他溫和的說道:“這天寒地凍的,讓你在門外站崗,并非是要折磨你。這里是五軍都督府,是我大明軍隊的心臟,如果軍隊的心臟都沒有人保護,那么這個國家還有希望嗎?
不過讓你穿著這么單薄,守衛我大明軍隊的心臟,那便是朕的過錯。所以你不必認罪,你什么罪都沒有。你在這里站崗,是你的責任,讓你站崗時不受寒風侵襲,這是朕的職責。”
李中琦看著這個比自己弟弟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眼睛有些濕潤,喉嚨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但是他握著槍桿子的手卻捏的更緊了。
朱由檢堪堪幫面前的士兵系好斗篷之后,看著他回復了幾絲血色的臉龐,頓時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稱贊了一句:“真是一個好兵。”
王承恩這時終于反應了過來,他趕緊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送到崇禎面前說道:“請陛下穿上微臣的斗篷吧,今天寒風刺骨,陛下當保重龍體啊。”
王承恩身后的幾名太監也紛紛上前一起勸說了起來,朱由檢推開了王承恩遞送上來的斗篷。
朱由檢正想說些什么的時候,言成澤終于從眼前的場景中反應過來,他趕緊跨了幾步下了臺階,對著崇禎跪下行禮問好。
朱由檢仔細看了看跪在雪地上,一名穿著綠色盤領衫吏員服飾的官吏,和一名前衛中的小旗。
這次他并沒有伸出手去扶,而是任由兩人跪在冰寒刺骨的雪地里。
“你是前軍都督府經歷司的小吏?你是前衛里的小旗?”朱由檢重復確認了一遍后,才揮手讓他們起來說話。
“這就帶朕進去吧,前軍都督府,今日當值的什么人啊?”朱由檢一邊向著大門走去,一邊隨口問道。
幾名看守大門的士兵,在呂善河的指揮下,打開了緊閉的中門,迎接皇帝入都督府巡視。
在前軍都督府門前的動靜,早就驚動了相鄰的其他都督府的注意,當朱由檢走入前軍都督府后,其他四軍都督府一邊趕緊派人去通知,自家的堂上官。另一邊,幾位留守都督府最高官職的官員,紛紛穿好朝服,跑到了前軍都督府前院等候著,皇帝可能的召見。
這五軍都督府,不算掛銜的官職,每個都督府內都還設置著,左、右都督兩位,都督同知若干﹑都督僉事若干﹐其屬有經歷司經歷一人﹑都事若干等。
但是昨夜大雪,今日早上大風,因此大多數官員都偷懶沒上班,這前軍都督府內,今日官職最高的不過是一位收發文件的都事,具體辦事的人員卻只剩下了工房的一名司吏為最高官職。
朱由檢原本倒是想要發怒,但是看著大堂中間公案上薄薄的一層灰塵,他也頓時失去了發火的動力了。
一個本身就被削減了權力,用來養老的地方,要求這些勛貴每天積極的上班,來做什么呢?跑到都督府來發呆么。
朱由檢無可奈何的,下令王世德對其他幾個都督府也調查一番,結果發覺前軍都督府還不算最差的一個,中軍都督府除了幾名典吏,連一個司吏都沒在。
朱由檢隨后一一召見問話,發現大多數人別說不清楚五軍都督府有什么權限,就是連自己的職責都是一問三不知,他們都跪在地上為自己辯解,說從來都是奉上命行事,若無上命則按前例做事,絕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
倒是前軍都督府那個工房司吏還算有些見識,對于工程建設上還能談上幾句。
這也是因為此時五軍都督府管轄下的京營軍士,大都成了皇宮、勛貴、大臣們的免費使喚的小工了。不管是修三大殿,修山陵,勛貴、大臣們修府邸,勛戚們修繕先人的陰宅,北京城墻、街道的修繕維護,都是抽調的五軍都督府名下的京營軍士們。
久而久之,這五軍都督府雖然忘記了如何指揮作戰,倒是養出了一群泥瓦匠來。
陽武侯薛濂、豐城侯李承祚等幾位領都督府的勛貴,聞訊之后,匆匆趕了過來。
朱由檢此時卻已經失去了和這些勛貴們談話的興趣,他只是坐在堂上,面無表情的對著這些勛貴說了兩件事。
第一件,五軍都督府門前必須要有衛兵站崗,五個都督府的衛兵單獨設立一個編制,不再分開執勤,并接受長安西門駐守錦衣衛的管理。
第二件,清查五軍都督府及京營士兵的糧餉和冬衣發放情況,錦衣衛千戶王世德代表他進行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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