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源被扣下了。
李勇聞訊叫來唐青,“聽聞你拿了大理寺的人?”
“是個吏目。”唐青說:“此人在安富坊鬧事,撞傷了百姓。眾目睽睽之下,我只能拿了他。”
“此事…你莽撞了。”李勇嘆息,“三法司令人膽寒,而大理寺在三法司中最為要緊。你哪怕得罪了刑部,本官也敢為你頂著。大理寺…”
你敢頂個毛線…唐青一臉正色,“李指揮,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地。”
你這個愣頭青…李勇指指他,“此事你善后,出了事…”
“我一力承當。”
這事兒李勇就算是想背鍋,唐青也不會答應。
這是他立人設的大好機會。
回到值房,唐青琢磨著此事。
姚源是大理寺吏目,大理寺能為他豁出去?
不能!
但大理寺要臉,所以唐青估摸著他們會來交涉,暗示一番。
你好我好大家好。
皆大歡喜嘛!
“唐指揮,大理寺來人了。”
臥槽!
這么快?
唐青一怔,而被暫時關押在西城兵馬司的姚源此刻正在叫囂,“冤枉大理寺的人,西城兵馬司好大的膽子。都等著吧!”
一個雜役進來,給姚源送了清水,低聲道:“大理寺來人了。”
姚源大喜,“還不放我出去!”
李勇聽聞大理寺來人,起身道:“若有人問,就說本官出去巡查。”
唐青就在值房接待了大理寺來人。
來人只是個小吏,可見大理寺的倨傲。
“小人李虎。”小吏不卑不亢。
唐太宗的祖宗也叫做李虎,老唐家發達后,便把虎子改名為馬子,后來又叫做馬桶。
“何事?”唐青神色平靜。
“今日我大理寺吏目姚源被兵馬司的人拿了,上官令小人來詢問,事兒大不大?”
“撞斷了百姓的腿,你說大不大?”唐青反問。
“只是撞斷腿?”李虎笑了笑,輕松的道:“還請唐副指揮給個面子。”
“什么意思?”唐青問。
李虎面色一怔,心想我都暗示的這么明顯了,你特么裝什么傻?
“唐副指揮!”李虎正色道:“許多事,留一線才好。”
唐青突然提高嗓門,“我唐青身為兵馬司副指揮,若是徇私枉法,愧對祖宗,愧對陛下厚恩。還請轉告貴上官,姚源,本官萬萬不會放。”
小吏回頭看了一眼,面色鐵青,“好,好好!唐副指揮果然是剛直不阿。告辭!”
唐青起身,“就算是神靈來了,也得等姚源受了律法懲治,方能帶走他!”
整個西城兵馬司沸騰了。
“知道嗎?唐副指揮先前硬扛大理寺。”
“怎地,仔細說說。”
“早上大理寺有人在安富坊犯事,被唐副指揮拿了。大理寺來要人,唐副指揮面對威脅慷慨激昂,發誓就算是神靈來了,也得先懲治了人犯再說。”
“哎!聽說了嗎?唐副指揮先前擋住了大理寺的無理要求。”
“這人…竟然如此剛烈嗎?”
“是剛正不阿!”
“嘖嘖!都特么說他是紈绔無能,老子看朝中那些標榜正人君子的都不及他!”
人群外,馬洪聽了一耳朵,回去稟告。
“好。”唐青瞇著眼,知曉立人設初步成功了。
在大明為官,人設最重要。
只要唐青能掛著一個剛正不阿的標簽,為此得罪大理寺也值當。
“大公子,得罪了大理寺,不妥吧!”狗腿子憂心忡忡的說。
“你以為大理寺會為了個吏目暴跳如雷?”
唐青笑了笑。
“可大公子當眾給了大理寺的人沒臉。”
“知曉為何祖父不肯讓我們出仕嗎?”
這個高大上的問題讓狗腿子為難了,“小人不知。”
“官場險惡,如履薄冰。”唐青指指外面,“我初到大理寺時,多少人想從背后捅我一刀?”
馬洪想起當初的艱難,不禁嘆息。
“要想在官場走得遠,走得穩,走得快,必須有盟友,有朋友,有志同道合者。”唐青起身,“可誰會和一個武勛子弟,且被外界認為是紈绔無能之輩交好?”
“那大公子此舉…”
“立人設,貼標簽。”唐青負手走出去,舒坦的道。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唐青立下剛正不阿的人設,此后自然能吸引那些自詡剛正不阿的人靠攏。
“做官嘛!幫手越多越好。”
大理寺那邊隨后偃旗息鼓,李元覺得這是在暗中醞釀著什么。
第二日,唐繼祖晚上把唐青叫去。
“聽聞你得罪了大理寺?”唐繼祖在看書,這也是立人設…老夫手不釋卷。
“是。”唐青說。
“為何?”
唐青說:“我前些年荒唐了些,既然想在仕途上走遠,那就必須挽回名聲。”
“剛正不阿?”
“是。”
這個孫兒,成長太快了…唐繼祖正準備找時間和他說說官場的一些事兒,沒想到唐青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罷了。”唐繼祖表示知道了。
唐青欲言又止。
你小子,總算是有難事要求助我了吧…唐繼祖心中暗爽,板著臉,“有事就說。”
唐青指著他手中的書卷,“祖父,你書拿反了。”
唐繼祖下意識的把書反過來,發現書沒拿反,罵道:“小兔崽子!”
唐青早已溜了。
孫延走進來,笑道:“大公子青出于藍勝于藍,可喜可賀。”
唐繼祖笑罵道:“小崽子,連我都敢戲弄。”
但一種莫名的輕松和喜悅之情在唐繼祖心中油然而生。
這種感覺叫做祖孫情。
“伯爺,大理寺那邊不可小覷。”孫延說。
“子昭不開口,便是想利用大理寺來營造自己的名聲。不過他小覷了大理寺。”唐繼祖沉聲道:“去尋關系,請他喝酒。”
是夜,孫延出現在了一家酒樓中,定了個安靜的包間。
一身便衣的大理寺評事楊晃稍晚出現在了房間內。
“見過楊評事。”孫延起身。
楊晃拱手才坐下。
孫延舉杯,二人默然喝了三杯酒,孫延說:“今日我聽到一個新鮮的詞兒,叫做立人設。”
楊晃吃了口菜,沒說話。
孫延自顧自的說:“許多時候,看似壞事的事兒,反過來便是好事。比如說…大義滅親。”
楊晃一怔,沉吟良久。
“好!”
孫延笑了,“請。”
“請。”
二人舉杯暢飲,隨后只是說些風花雪月之事。
楊晃對青樓之事了如指掌,隨口提及一些趣事,甚至還能旁征博引。
孫延回去復命,唐繼祖問了楊晃此人如何。
“看著…像是剛正不阿的君子。”
第二日,大理寺內部有人提及了姚源之事,說一個小小的兵馬司副指揮,竟敢無視我大理寺。
“此人該死!”說這話的便是姚源的上官,姚源事發后,他照例令人去要人,心想兵馬司豈會不給面子。
至于姚源,要如何處置是我大理寺的事兒。
誰曾想唐青不但不給面子,還正氣凜然的說了一番話,讓他在大理寺內部被譏諷了許久。
大理寺卿瞇眼不語。
有人說:“下官以為,此事看似不妥,不過,卻對我大理寺有極大的好處。”
“哦!”姚源的上官和此人有糾紛,冷笑道:“楊評事這話本官怎地聽不懂?”
楊晃看了他一眼,眼中明晃晃的都是譏諷,“此事看似兵馬司不給我大理寺面子,可我大理寺若是反過來…大義滅親,如何?”
大義滅親?
眾人一怔,大理寺卿起身,贊賞的看了楊晃一眼,“大理寺身為執法機構,豈能知法犯法?那吏目當嚴懲。”
姚源在西城兵馬司的小牢房里住了兩日,剛開始不可一世,等了兩日不見大理寺動靜,就有些急躁不安。
李元的人不斷暗示,讓他稍安勿躁。
大伙兒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沒有誰能獨善其身。
所以姚源便心安理得的在兵馬司住下了。
甚至每日還叫囂著要讓唐青好看。
李元也在等大理寺的反應。
“該出手了吧!”
大清早,李元眼巴巴的看著三法司方向,心想大理寺的臉都被唐青那廝抽腫了,竟然還不出手嗎?
晨曦中,數騎遙遙而來。
“這是…”李元伸手擋在眼上,瞇眼看著。
“是大理寺的人。”門子最擅長的便是識人。
李元喜上眉梢,回去找來蒙勛,“大理寺來人了,馬上想辦法給姚源透個氣。本官這便去李指揮那,捅唐青一刀。”
李元壓制喜意,去了李勇那里。
唐青晚他一步進來。
李元憂心忡忡的說:“李指揮,下官聽聞大理寺那邊怒不可遏,要對我西城兵馬司動手。”
大理寺要對西城兵馬司動手太容易了,只需把最近西城兵馬司經辦的案子翻出來,雞蛋里挑骨頭,找出些毛病,就能讓西城兵馬司上下苦不堪言。
李勇聞言果然色變。
“唐青。”
這個狗東西。
唐青出來,“李指揮放心。”
大理寺竟然來人,這出乎了唐青的預料。
按照他的推算,大理寺會等一陣子再出手。
可接下來是什么?
邊關慘敗,皇帝震怒,決議親征。
土木堡慘敗。
也先大軍南下,牧馬京師。
誰還顧得上一個小小的吏目?
大理寺的臉面…特么的保命要緊啊!
李元隱住眼中得意之色,故作擔憂的道:“唐副指揮畢竟太年輕,不知官場險惡…”
這話暗藏殺機…唐青太年輕,行事莽撞。壓根經不起大事兒,
這也是貼標簽,立人設。
李勇瞇著眼,心中盤算著如何處置對自己最好。
“李指揮,大理寺的人來了。”
“請。”
李勇起身。
來人便是楊晃。
他走進來,說:“大理寺吏目姚源目無法紀,大理寺令我來此通報。”
什么?
目…目無法紀?
這是哪跟哪?
李元傻眼了。
楊晃看了唐青一眼,“姚源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誰是唐副指揮?”
“我便是。”
唐青上來。
楊晃看著他,突然微笑,“今日寺卿說了,西城兵馬司有此等剛正不阿之人執掌咸宜坊治安,極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