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龍纛前壓,鋪天蓋地(1w)_這個崇禎太過極端__筆尖中文 隨著圣駕隊伍的繼續前進。
小洪子也是再度來到了朱由檢的馬車之中,躬身匯報道:
“陛下,剛才外面有兩三千號嘯聚起來鬧事的儒生士子,已被奴婢全部清理,咱們還是朝著原定路線繼續前進嗎?”
朱由檢點了點頭,對于剛才外面發生的這些吵鬧,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在馬車里專心致志的看著沿海幾座邊關城市的地圖,以及那里的城市信息,為接下來的行動提前做著謀劃。
可以預料的到。
這件事發生過后,整個山東地區的世家豪族的反應必然先是震驚,繼而將更多的關注放在他身上。
而隨著圣駕隊伍愈發向海邊靠近。
有些人便可能也會因此聯想到他的目標是出海,并隨之再做出一些小動作來。
想到這里,朱由檢將地圖上兩座相鄰的沿海城池指給小洪子:
“你帶三千士卒,以朕的名義先去將這兩座城給控制下來,為接下來渡海前往東江鎮做好準備。”
“若是城中敢有反抗的,便立即誅殺。”
小洪子看了一眼地圖,拱手領命道:“奴婢明白。”
隨即。
小洪子走出馬車,清點出三千人馬后,立即往那座沿海城市的方向先行離去。
三千人雖然不多,其中還夾雜著大半京營新兵。
但在現如今這種情況下,卻是足夠橫著走了。
一方面。
皇帝圣駕的名頭不管走到哪里,對于名義上還是忠于大明朝的各地官府來說,都是不敢阻攔的。
另一方面,他們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雖說圣駕進入山東后辦了很多事,殺了很多人。
但實際上的時間,還真沒過去幾天。
所以這三千人去突襲兩個毫無準備的城池,綽綽有余了。
與此同時。
附近的一座城池之中。
孔昌坐在一間隱蔽雅閣之中,悠哉游哉的品著香茗。
而房間之內,則還站著一名卑躬屈膝的中年男人在一旁伺候。
此人乃是城里勢力最大的鄉紳,王氏王忠良。
此刻。
王忠良看著比自己小上快有兩輪的孔昌心情似乎不錯,也是湊上去滿臉諂媚道:
“公子,想必現在這個時候,事情已經辦成了。”
“那桀紂之君面對著咱們如此之多的圣人門徒,必定不敢輕舉妄動。”
“說不定連他親衛中的那些人,都已經在重壓之下被論罪處罰了。”
“如此一來,只要其前進腳步一有所停頓,那公子所謀必然也就成了,咱們大明朝的禍害也被除掉了!”
孔昌想起自己哥哥的教誨,聽著這話眉頭也一皺:“什么桀紂之君?!要稱圣上!”
王忠良慌忙跪地:“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孔昌看著對方的卑微作態,這才點了點頭,語氣舒緩些許:
“起來吧,這次的事情你在里面出的力我都省得。”
“等到新君登基之后,我會告知兄長,讓其在這城中設立一座圣人學堂,屆時就由你王氏負責打點其中事務。”
王忠良聞言,也是再度將頭磕的砰砰作響,謝恩的話不要錢的從嘴巴里往外冒。
在這城里,他雖然也稱得上是一號人物。
但放在衍圣公府中的二公子面前,那就跟路邊一條野狗一樣沒什么區別了。
王忠良一邊磕著頭一邊忍不住的心中狂喜。
皇帝死了后,他們王氏就等于是徹底攀上了孔家這棵大樹。
到時候。
比現在還要多上數倍的潑天富貴就要生生砸進王家了。
說起來,這事還真得謝謝皇帝。
要不然的話,這種好事哪能輪得到他啊?
就在這時。
房間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王忠良一怔,隨即面色一喜道:
“公子,想必是府中下人前來報喜了,小人去去便回。”
孔昌點了點頭,拿起茶杯繼續品起香茗。
對于孔昌來說。
現在所考慮的其實已經是后面的各項安置了。
這次能成功嘯聚兩三千號儒生,除了皇帝本人行事太過暴戾引起公憤外。
還有一點就是他本人在背后推波助瀾,借用了一些士紳的幫助。
像剛剛的王忠良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些人,肯定都是要對他們做出回報的。
否則以后孔家說話還有誰會聽?!
還有那兩三千名鬧事的儒生士子,也要對他們進行嘉獎。
筆筆賬目算下來,這可還真是一份不小的支出。
不過總體來說都是值得的。
等到皇帝駕崩之后。
各地世家豪族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再推舉皇帝之時,必然會選擇一名不諳人事的孩童上位。
到時候沒了約束,他孔家在山東的地位也會進一步增強。
割出去的這些肉要不了多久就能補回來。
想著這些事情,孔昌也是忍不住暗暗點頭。
然而就在此時。
剛離開沒多久的王忠良突然連滾帶爬的闖進了房間:“不不好了公子!!”
“那兩三千名士子連帶著我山東一些有名望的儒生.全.全被皇帝給殺光了!”
“你說什么?!”
孔昌聽著這話頓時目瞪口呆。
手中價值數百兩的古董茶杯都在驚駭之中從手中滑落,砰一聲碎在地上。
“千千真萬確啊公子!”
“他們說尸體都把城外的土地給鋪滿了!”
孔昌聽著這話,直接一把推開王忠良奪門而出。
連馬車都不坐了就牽上幾匹快馬往事發之地趕去。
這事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他甚至懷疑是三人成虎傳錯了消息。
必須要他親眼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他才能相信。
但等孔昌來到事發之地,真正看見那成片的尸體之時。
他大腦不禁嗡的一聲瞬間空白,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句。
身邊年紀稍大的幾名隨從看著這副場景,則是渾身顫抖:“他他怎么敢的!”
“這可是兩三千名圣人門徒!”
直到此時,孔昌方才如夢初醒,對著身邊人狂吼道:“閉嘴!”
言罷。
孔昌強忍住自己胸中的翻江倒海,立馬帶人往曲阜方向跑去。
此事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他必須要趕緊把這事告訴自家兄長。
衍圣公府邸之中。
雖然已是深夜。
但孔植卻仍未睡去。
此刻他正坐在祠堂之中,就著明亮的燈火翻閱書籍,順便等待著攔駕之事的消息。
沒辦法。
雖然孔植對此已是成竹在胸,但在沒收到具體回復之前,一切就都還沒有塵埃落定。
就在孔植思索之間,孔昌突然一臉驚慌的闖了進來。
霎時間。
看著自己弟弟這副模樣,孔植便知道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但他還是強作鎮靜的開口詢問道:“發生什么了?”
“兄長!那兩三千號儒生,竟然全被皇帝給殺光了!他們甚至都沒能讓皇帝圣駕停一下前進腳步!我親眼所見!!”
聽著這話,孔植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但他畢竟已經年近不惑,人生閱歷和心性遠非常人可比。
在最初的驚駭過后,他立馬開口喝問道:“圣駕隊伍往哪個方向去了?可是直接往曲阜殺來了?!”
孔昌一頓,怔了怔后方才回答道:“那倒沒有,圣駕隊伍似乎是繼續往海邊去了”
聽著這個回答。
孔植不再言語,而是背著手在祠堂內來回踱起步子來。
他最開始聽到皇帝將那些儒生士子盡數誅殺的時候,便想著皇帝是準備一鼓作氣直接殺來曲阜,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了。
若真是這樣的話。
那他孔家便要聯合山東地區的其他幾大世家,直接正面和圣駕硬剛了。
不管此舉會造成多么慘烈的后果。
不管這樣做的影響會有多惡劣。
他孔家和其他世家豪族都再沒有第二種選擇了。
但問題是。
皇帝不管不顧的殺完那批人后,竟然是選擇了繼續往海邊走。
皇帝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孔植開始不斷在心中來回推演。
皇帝想動海貿?!
山東地區的海貿雖然不如東南、江浙一帶發達,但總體來說也不算差。
雖說孔家的手沒能伸到海貿上去,但孔植也知道那邊的實力是個什么樣的。
皇帝若是想輕易動海貿的,必然不是一兩日就能有所成效的。
他也許可以通過奇襲之事拿下海邊一兩座城池。
但只要圣駕駐扎下來,那過個三五日后,在山東全境夾擊之下,皇帝便必死無疑。
雖然孔植也很想讓皇帝去動海貿然后送死。
可今日所發生的事,讓孔植已經不敢再小覷皇帝。
必須要對其的所作所為進行更深層次的思考才行。
這個大多數人都能看明白的事,皇帝不可能料不到。
他要真想動海貿的話。
還不如先從京城把河北給打下來。
然后再從河北一步步打到山東沿海。
這樣說不定還來的現實一點。
既然不是為了動海貿,那皇帝去沿海地區究竟是為了什么?!
孔植踱步的速度越來越快,心神也跟著轉的越來越快。
突然間。
孔植心中猛的靈光一閃,想到一個極其容易被忽視的地方。
他隨即對一旁下人吩咐道:“快去將沿海一帶的地圖取來!”
下人聞言,立即取來地圖。
而孔植在對著地圖一番研究,再結合一些最近的傳言后,臉上也是露出了明悟的表情。
孔昌見狀,趕忙湊上去問道:“兄長,你可是看出來皇帝一直往沿海前進究竟是為了什么了?”
孔植輕輕點了點頭:“大明朝的圣上,終究是看的要更遠一步啊。”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一直往海邊走的目的,便是為了去東江軍鎮。”
孔昌有些摸不著頭腦:“兄長,皇帝去東江軍鎮做什么?”
孔植深吸一口氣后,緩緩解釋道:“你可聽聞了最近一些后金要進攻東江軍鎮的傳言。”
孔昌一愣,這個傳言他倒還真沒注意,不過印象中確實是聽人說起過一嘴。
可就算是后金想要進攻東江鎮,這跟皇帝又有什么關系?
他還想去東江鎮抗金不成?!
大明各地的事都不夠他頭疼的了,他還敢有這份閑情逸致?
他配嗎?!
帶著這份疑惑,孔昌開口道:“兄長,這不可能吧.”
孔植搖搖頭:“不管可不可能,以圣駕的前行方向來看,也只有這一個推斷才最為合理了。”
“就算這樣能勉強說得通,但問題是東江鎮主帥毛文龍不是一直與朝廷不和嗎?”
由于毛文龍此人一直和遼東、山東的世家豪族尿不到一個壺里去。
所以朝中一些官員便經常閑著沒事就將此人拉出來彈劾一番。
因此毛文龍與朝廷不和是眾所周知的。
有這種情況在。
孔昌就更想不明白,皇帝為何還敢在這個時候去東江鎮了。
孔植再度搖了搖頭:“之前不和,不代表現在不和,既然圣上敢去東江鎮,那必然是和毛文龍私下約定好什么了。”
“我猜測,恐怕圣駕來山東的真正緣由,還是毛文龍事先向圣上密奏了后金來犯之事。”
“于是乎,圣上便想派人馳援東江鎮,等到守住后金攻勢之后,再選擇其他方向退回京城。”
“恐怕這也是圣駕進了山東之后不管不顧,一路往沿海前行的原因。”
孔昌聽著這家兄長的這番解釋,一時間也是陷入了沉思。
不管這番猜測合不合情理。
從圣駕一直往沿海跑、和他喪心病狂誅殺數千儒生的事實來看。
也只有如此才能說的通了。
頓了頓后,孔昌開口詢問道:“那兄長,皇帝此舉確實超乎意料,但這步棋走的究竟是好是壞?”
此時。
孔植已然完全鎮靜下來,淡然一笑道:“昏招。”
“我倒是能猜到幾分圣上做出此舉的心意。”
“他在出京之前,想的肯定是既然大明朝已經全部動亂了,那倒不如把重心放在外部。”
“畢竟若是能成功抵抗住后金的這波進攻,便可為其再度積累一些名望。”
“利用這份名望,就可以再慢慢圖謀,做許多事情了。”
孔昌有些遲疑:“兄長.那皇帝此舉能成嗎?”
孔植肯定道:“絕無可能。”
“東江鎮,他絕對守不住,盡管我也不愿意承認,但后金已然是起了勢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些年遼東的幾場大戰和去年覺華島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雖然我還不知道他是如何擊潰陜西套虜的,但若論作戰勇猛,大明的軍隊是遠遠比不上后金的。”
“圣上他,想必是把后金當成草原上的那些套虜一般好對付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憑借僥幸、付出慘痛代價守住了東江鎮。”
“那各地世家們,又怎么會眼睜睜看著他帶著那批殘兵敗將成功回到京城?”
聽見自家兄長都這么說了。
孔昌一時間也是心中大定:“兄長,那我們該做什么?”
孔植喝了口茶水,淡淡道:“靜觀其變就是。”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圣上真去了東江軍鎮,等待他的也只有一死而已。”
“所以還不如讓他早點兒去,省得再留在山東生事。”
說罷。
他慢慢咂摸起了杯中的茶水。
喝完茶后,孔植似乎想起什么,再度開口道:
“對了,昌你去知會掌管海貿的張家和田家一聲,讓他們緊密關注著圣駕的動向。”
“最好是在圣駕出海之前,再削弱一番他們的實力。”
孔昌用力點頭:“我現在就去。”
至于如何削弱,那可太簡單了。
都不用明著搞,隨便鑿沉幾艘船,那圣駕能帶去東江鎮的人馬就會少上一大批了。
至于補給什么的,自然是也不可能落入皇帝手里一點。
到時候隨便找個地方藏上三五日,皇帝還能有時間把地皮給掀過來找一遍不成?
轉眼間。
兩三日時間又已經過去。
小洪子帶著那三千人馬不停奔襲,已然是控制住了朱由檢吩咐的那兩座沿海城池。
其中有些不聽話的人,自然是直接殺了省事。
而已經到達沿海的孔昌也收到了這個消息。
不過他并未感到沮喪,反而還更加確信自家兄長的判斷是正確的了。
皇帝的最終目的就是東江鎮,要不然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動這兩座離東江鎮最近的城池。
至于這兩座城,孔昌也沒再去打它們什么主意了。
區區兩座城池而已,其他地方聯合起來,盯著別再讓圣駕隊伍獲得更多的補給和船只就行了。
反正只要皇帝去了東江鎮,那不管能不能頂住后金的進攻,等待他的就唯有一死了。
于是乎。
沿海地區倒是短暫陷入了詭異的平靜,朱由檢的隊伍也沒再遇到任何阻攔。
與此同時。
朝鮮。
國王李倧正在自己的宮殿內和幾位心腹舉辦宴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屋內的氣氛也是不由得活絡起來。
李倧手下謀士張澤成趁機吹捧道:“主上,您這招借刀殺人用的當真是精妙無比!”
“等后金拿下東江軍鎮再由我朝鮮接管,那我們便可憑借東江鎮的便利位置節制明朝。”
“不管是劫掠商船還是入侵內陸,屆時對我朝鮮來說都是易如反掌!”
李倧擺了擺手,雖然心中對這個奉承頗為受用,但身為一國之君,明面上總不能表現的太過。
擺了擺手后,他開口問向自己的心腹將領李虎:
“李虎,后金的軍隊是何時動身的?”
李虎站起來拱手道:“主上,昨日夜晚他們便動身前往東江鎮了,恐怕兩三日之后便能成功登島。”
“再算上攻城時間,一來一回的話,最多半月左右,便能收到他們的捷報了。”
李倧點了點頭。
后金那邊的動作確實夠快。
從收到消息開始,便立即動員起來。
僅僅不過是幾天時間,就派了一支人數過萬的軍隊過來。
這支軍隊在朝鮮過境時,李倧是親眼觀察過的。
他們不管是士氣還是裝備,都遠非尋常軍隊可比。
恐怕到了東江鎮之后,要不了兩日便能直接攻克那座已經脆弱不堪的城池。
而捷報傳回朝鮮的時間,想必也根本要不了半個月那么久。
想到這里,李倧頓了頓后開口說道:“做好接管東江鎮的準備吧。”
“末將明白!”
隨即。
李倧又看向屋內眾人豪邁笑道:“諸位,等到李虎將軍真正接管了東江鎮后,便是諸位大展宏圖的時候了!”
聞言,屋內也是跟著響起更加豪爽的笑聲。
對于如何從明朝身上扯下一塊肉來,他們可是早就做好準備了。
現在唯一在前面攔著他們的,便是時間了。
時間飛速流逝。
轉眼間又是一日過去。
朱由檢的圣駕隊伍,也是終于在今天抵達了已被小洪子控制下來的兩座沿海城池。
小洪子看見圣駕隊伍到來,趕忙來到朱由檢馬車中稟報道:
“陛下,經過奴婢這兩日的清點,發現兩城相加之后,搭載圣駕隊伍前往東江鎮的船只倒是夠用了。”
“只是糧草方面便有些欠缺了,恐怕不足以支撐我們消耗太多時日,最多半月便會消耗一空。”
沒辦法。
從陜西回到京城,再從京城出發,這期間總共就三天時間而已,肯定沒辦法弄出來太多糧食。
而小洪子來到這里一番搜刮之后,也并未找出來太多的糧食。
聽著小洪子的話,朱由檢并未在意,而是直接吩咐道:
“不必在意這個,現在就去準備渡海事宜,立馬前往東江軍鎮。”
糧食不夠吃?
以戰養戰,搶就行了。
“是!奴婢現在就去操辦!”
萬人的渡海工作自然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操辦完成的,這其中所需要的大小船只林林總總加起來便要數百艘。
好在小洪子提前做了準備,圣駕眾人對此也是有經驗的。
因此在忙活了大半天后,一行人終于登上船只,浩浩蕩蕩的離開港口往東江鎮方向駛去。
而正在死死盯著圣駕隊伍的,來自于山東世家豪族的無數雙眼睛,也是悄然松了口氣。
只要皇帝去了東江鎮,那一切就好辦太多了。
隨著圣駕徹底起航,眾人警惕的心便跟著瞬間松懈下來。
就在朱由檢的圣駕隊伍往東江鎮慢慢靠近之時。
此刻的東江鎮已然是進入了最高戒備狀態。
因為后金果然如情報里說的那般,打過來了。
毛文龍身著鎧甲,站在瞭望塔上看著前方海面不斷朝自己這邊靠近的后金軍隊,目光微凝。
盡管岸邊已經架起大炮在向后金的船只不斷轟擊,但卻起不上什么太大的作用。
眼看要不了多久,后金軍隊就要成功登陸。
毛文龍抽出腰間砍刀,下令道:“讓所有士兵退回來,全力守城!”
“是!”
后金軍隊的野戰能力極強,和他們在野外搏殺,無異于自尋死路。
對于東江鎮上下數萬軍民來說,只有死守城池,才是他們的唯一活路。
霎時間,軍令一層一層的往下傳去。
東江鎮城池以最快的速度運轉起來,為的只是能抵擋住待會敵人的進攻。
城墻上。
一眾將領看著遠方正在灘涂上蜂擁而至的后金軍隊,一個個也全都是面沉如水。
對于后金軍隊。
他們這些人,還全都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和他們交鋒。
以往都是眾人率小股部隊騷擾,打完就跑。
而現在,則是純粹硬碰硬了!
至于大明朝的軍隊究竟能不能硬過后金,這些將領心中實際上也根本沒有一點底。
雖然在前兩日東江鎮上下召開了動員大會,在看著那些從未見過的來自于朝廷的糧食和銀子時,一眾士卒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士氣。
但沒底就是沒底。
一片沉重之中,站在毛文龍身旁的陳繼盛吐了口氣:“大帥,你說陛下他會派人來救我們嗎?”
毛文龍攥緊手中砍刀。
這個問題在最近幾日,他已經回答過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找他問過了。
雖然每次他的回答都是:東江鎮在陛下布局之中非常重要,陛下就算沒法親自前來,也必然會派人過來馳援的。
但實際上,毛文龍心中也沒有把握。
尤其是在他最近聽說了大明朝各地都開始動亂之后,他對此就更加悲觀了。
舉國動亂,世家豪族聯手抵制。
陛下又該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派兵增援東江鎮?!
毛文龍實在是想不到一點辦法。
但是為了穩定軍心,此刻面對著陳繼盛的問題,毛文龍依然是朗聲開口道:
“陛下必然會派兵增援我們的!我們只要守住第一波進攻就行。”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陳繼盛卻在此時苦笑著搖了搖頭:
“大帥,不用騙我們了,我們都聽說大明朝全國動亂的事了,陛下他不可能趕過來了。”
毛文龍身形一滯,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聽到一旁其他幾位親信開口道:
“大帥,說起來,咱們大明朝這個皇帝可是真有本事,登基不過兩個月而已,竟然就把全國的世家豪族給逼的狗急跳墻了。”
“只可惜終究還是急躁了些,若是手段再懷柔點,那說不定在我等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大明朝中興的那一天。”
“不過不管怎么講,這個皇帝倒是著實對我們的胃口!”
“皇帝都為了大明朝跟世家豪族拼命了,我們難道還能怕死不成?!”
此言一出。
壓抑的氛圍瞬間被沖淡了幾分,一眾將領看著對方,皆是相視一笑。
“大帥,俺算是知道你為何進了趟京城就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了,要是俺親眼看見個這么有種的皇帝,俺也得給他賣命!”
“滾你娘的蛋!”毛文龍聽著自己手下言語,一時間也是不由得笑罵出聲。
眾將聞言,皆是在這大敵當前的情況下紛紛大笑起來。
而守城的士卒看著軍鎮的一眾將領非但沒有露出任何膽怯,反而還豪邁大笑,也是霎時間跟著士氣大振。
笑完之后,眾將臉上表情再度化為凝重。
只不過這次的凝重之中,多了許多決絕出來。
孔有德扭了扭脖子,問向毛文龍:“大帥,你說皇帝能斗得贏那些世家豪族嗎?”
毛文龍看著正在朝城池這邊逼近的后金軍隊瞇了瞇眼,并未答話。
一旁毛文龍的養子接話道:“那必須得斗贏啊,我還等著皇帝斗贏那群雜種后,給咱們大家追封呢。”
“就是皇帝不會忘了咱們東江鎮這些人吧?”
毛文龍啐了一口:“這個老子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絕對不會。”
隨即。
毛文龍轉頭看向自己身后的一眾將領:“至于斗不斗的贏,那也得干了才知道!”
“所有人!全都給我守好自己該守的地方!”
“是!”
眾將發出整齊爆喝,快步離去。
而此時。
后金軍隊中的統帥武納格,看著已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的軍鎮城池,則是發出一抹不屑冷笑。
士氣看上去倒是還不錯,但實力之間的純粹差距,可不是靠士氣就能隨意彌補的。
在全身穿戴好甲胄后。
武納格并未第一時間發起攻城命令。
而是騎著同樣滿身甲胄的戰馬,來到城池前一個相對安全又能讓對方聽得到自己聲音的地方,高聲呼喊道:
“毛文龍,這些年你屢次犯我后金領土,雖然惹得我后金大為不快,但我家主子念你是個有幾分勇武的,所以特命我在戰前給你一次機會。”
“若是你愿意現在帶著東江鎮上下向我后金投降的話,我可以留給你們一條活路。”
“否則,去年的覺華島便是你們東江鎮的下場!”
“降你媽的逼!”
“狗建奴!我操死你的媽!”
面對著武納格的攻心,迎接他的是城墻上的叫罵以及成片射出的箭矢。
但看著朝自己飛來的箭矢,武納格只是輕夾馬腹便迅速退去。
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對著自己的軍隊招了招手:
“本將允諾你們,城破之后另有封賞,并且三日不封刀!”
“攻城!”
隨著武納格話音落下,東江軍鎮瞬間喊殺震天。
戰爭是極其殘酷的。
它不像演義故事中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更不像話本里的這邊打著仗那邊還有心思搞什么風花雪月。
戰爭所能帶來的,只有血肉橫飛和成片的尸體。
正如現如今東江軍鎮里所發生的一樣。
僅僅是一天時間而已。
東江鎮的城池內就多了近千具尸體和數不清的傷員。
雖然這個數字聽起來不算多。
但東江鎮內的戰兵實際上只有幾千人而已,這個數字實際上已經非常恐怖了。
若不是考慮到失敗后會被屠城,那僅就這個戰損比而言,就足以讓城池崩潰了。
總而言之。
毛文龍還是低估了后金軍隊的實力。
雖說后金也在昨日的交戰中丟下了至少三千具尸體。
但那些死人里,大多都是蟻附城墻的奴兵,真正屬于后金的精銳,恐怕死亡人數還不到五百。
趁著現在難能可貴的喘息時間。
毛文龍也是趕忙把一眾將領聚在一起,聽他們訴說城中軍情。
毛文龍的養子毛承祿最先站出來急促稟報道:
“大帥,如今城內的箭矢已經所剩無幾,守城器械也已被消耗大半。”
聽著這個消息,眾人心頭都是一緊。
沒辦法。
雖然毛文龍帶回了不少糧草和銀兩,但這些守城輜重卻是東江鎮大為欠缺的。
昨日后金連著一天一夜不停進攻,更是讓本就不充裕的儲備瞬間雪上加霜!
若是剩下這些東西也被消耗完的話,那接下來他們這邊傷亡率便會更加恐怖了。
但這個壞消息還沒被眾人給完全接受呢,那邊就又有一名將領站出來說道:
“大帥!東城墻已被后金軍隊用大炮轟出缺口,今天上午便有后金士兵從缺口強行攻進城內!”
“雖然那些士兵已被成功斬殺,但城墻缺口根本來不及修繕,若是后金再發動一波猛攻,東城就可能要先被攻破了!”
聞言,眾將心頭又是猛的一縮。
他們已經在拼盡全力的去守護城池了。
從昨天到現在,他們每個人都在奮力搏殺,連眼都沒來得及閉一下。
可即使他們已經如此拼命了,卻還是止不住哪怕一點頹勢。
這城,真能守住嗎?
原本眾人還想著能撐上至少十天半個月,但所有人都沒料到僅僅是才第二天就快要被破城了。
東江軍鎮,說白了也只是個一個據點而已。
這座城池,從本質上來說就不適合防守!
眼看著悲觀的情緒在眾人中蔓延。
軍鎮副將陳繼盛趕忙站出來:“雖然軍鎮上下傷亡慘重,但城中士氣卻并未因此影響!”
“現如今,連老幼婦孺都跟著一起出來守城了,眾志成城之下我們絕對能守住軍鎮!”
聽著這句話,眾人的士氣也是被扳回來一點。
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眾人剛準備互相打氣再堅持下去。
毛文龍卻在此時站出來開口道:“東江鎮守不住了。”
盡管毛文龍不愿意承認,但現實就這么血淋淋的擺在眼前。
若是能給他一個資源充足城墻堅固的城池,他有信心能和武納格耗下去。
但現實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原本想的是用自己的命來拖住后金的進攻,堅持到陛下派人前來支援,那時就算他再去死,也沒什么了。
因為毛文龍知道東江鎮在陛下的布局中非常重要,他必須要替陛下守住。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
大明朝各地的世家豪族聯手造反,已經讓陛下分身乏術了,哪里還有心思去管東江鎮?
就算他拼死守住了,后金那邊只要一派人支援,那等待東江鎮的依然只有滅亡。
這樣的話,那東江鎮守的還有什么意義?
與其如此,還不如想想趁著現在還沒全員崩潰的時候,去拼出一條生路來。
毛文龍知道。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自己肯定是活不了,軍鎮中的很多將領和士兵,也都看不到任何生還的希望了。
但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和這些人的命,來換一部分人能活著離開東江鎮。
想著陛下已經再沒有派兵前來駐守東江鎮的可能。
毛文龍不再猶豫,抹了抹臉上鮮血,一刻也不停的接著說道:
“城破之后,所有人都會死。”
“與其死在建奴屠刀之下,不如帶著剩下的戰兵去和他們拼出一條生路來。”
他看向副將陳繼盛,繼續說道:
“陳繼盛,你現在便去整合城中百姓,待會我率人殺出城門與武納格決一死戰為你吸引敵寇火力。”
“你便在那個時候帶著剩下的人去搶奪船只,能送多少人走就送多少!”
“若是你能活著離開東江鎮,便帶著這些人直接去京城找陛下,千萬不要在內地停留。”
“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京城之中,陛下絕對能保住你們的命。”
“到時候,你便專心輔佐陛下,若是能跟陛下一起斗贏那些世家豪族,便有機會為我們報仇了。”
聽著毛文龍這一番決心赴死的言語,一眾將領瞬間紅了眼眶。
陳繼盛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大帥!我帶人去攔住建奴!你帶百姓離開!”
毛文龍直接轉身離去:“不要再廢話了!這是軍令!其余有敢跟老子一起玩命的,全都跟過來!”
眾人看著毛文龍堅決的背影,對視一眼后立即跟了上去。
陳繼盛則是跪在地上咬牙顫抖。
但不過片刻,他便迅速爬起身子前去按照毛文龍吩咐行事。
他不能浪費一眾同袍用命給東江鎮百姓拼出來的生路!
沒過多久。
毛文龍便在城中聚起了兩千名敢死隊成員,其余剩下的戰兵和百姓,則全都被陳繼盛帶到了城池的另一邊。
等會毛文龍帶著這兩千人殺出去吸引掉后金的注意力后,陳繼盛那邊便帶人殺出去,搶船逃跑。
此刻。
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兩千人,毛文龍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目光平靜的掃過眾人。
這些人里的每張面孔他都認識,只不過因為年紀大了,有些人的名字想不起來了而已。
但名字不名字的,已經不重要了。
要不了多久,他毛文龍都會和這些人一起變成一地的死人。
想到這里,毛文龍一時之間不禁有些恍惚。
他又回想起自己進入京城后的那個夢,他又看見了那個朝自己喊出“不封侯不罷休!”的少年。
但夢終究只是夢而已。
毛文龍甩了甩腦袋,將這些走馬燈般的回憶甩出腦外。
看著身前已然準備好和他一起赴死的士兵,他剛抽出腰間砍刀,剛準備下令打開城門。
卻看見負責在瞭望塔上觀察敵情的士兵手腳并用的朝自己這邊跑來,口中止不住的呼喝道:
“大帥.大帥!!咱們咱們后邊來了好多船!還.還豎著好多龍纛!!”
頃刻之間。
所有人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這名瞭望兵的話給吸引了過去。
毛文龍更是在愣了半晌后方才緩過神來:“你說什么?!”
那傳令兵已然是在激動之下口齒不清,嘴巴里只重復著什么船只、龍纛。
毛文龍見狀,再也顧不得其他什么,慌忙帶著人往城中瞭望塔跑去。
等他爬上瞭望塔拿起瞭望鏡看清到底出現了什么之后,已是渾身顫抖,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響。
瞭望鏡中。
數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從東江鎮后方的海面上滾滾襲來。
一時間。
龍纛前壓,鋪天蓋地!badaoge/book/144503/54155846.html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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