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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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訊室內。

　　林序再一次對上了秦士忠。

　　江星野仍然在一旁警戒，一模一樣的場景，但雙方之間的氣氛，卻比上一次還要更加緊張。

　　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審訊”，而不再是“詢問”。

　　如果過程中秦士忠有任何不配合的、或是危險的舉動，林序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報警按鈕。

　　緊接著，完全依賴簡單機械結構操縱的“安防系統”，會在十分之一秒內，將秦士忠徹底抹殺。

　　“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序開門見山地問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問題。

　　“你是怎么做到，在沒有進入高維通道的情況下，實現對人的控制和影響的？”

　　“這樣的能力已經超出了心理學的范疇，必然來自于某種特殊的高維影響力。”

　　“但”

　　“這個問題，先放一邊吧。”

　　秦士忠緩緩搖頭，打斷了林序。

　　隨后，他開口說道：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對我來說，從你們把我帶進這間審訊室開始，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我的計劃很完美，但不得不承認，你們比我想象中的要警惕太多，也強大太多。”

　　“即便在已經獲取絕大部分真相的情況下，仍然沒有放松對我的控制。”

　　“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我藏了那么久的底牌，最終也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效果。”

　　“真是.遺憾。”

　　這一刻，秦士忠終于表現出了完整、真實的自己。

　　跟林序此前見到過的那個極端、破碎、但是又多少帶著些許可信的“活人味”的他不一樣，這一刻的他顯得格外陰鷙、格外深沉。

　　而這樣的表現，也在林序的意料之中。

　　他沒有繼續去追問有關秦士忠“特殊能力”的問題，而是略帶些嘲諷意味地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繼續演下去。”

　　“但現在看來，你是真的放棄了。”

　　略微停頓一瞬，沒有給秦士忠回答的時間，林序繼續問道：

　　“所以，你原本的計劃是要通過使我們放松警惕，從我們這里獲取到更多有關高維通道的信息，然后想辦法進入高維通道？”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通過那個缺陷，你到底想要實現什么？”

　　林序的話音落下，秦士忠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眼神略有些空洞，沉默良久之后，突然開口反問道：

　　“還記得我養的燈塔水母嗎？”

　　“記得。”

　　林序點點頭，秦士忠稍稍活動了被靠在審訊椅上的手腕，感慨地說道：

　　“不得不說，你真的太敏銳了。”

　　“僅僅是幾只水母而已其實，當你開始把注意力放在水母上時，我就已經意識到，我沒機會了。”

　　“但我還是想要試一試。”

　　“所以，我選擇了冒險——但這樣倉促的行動，是注定不會帶來好的結果的。”

　　“這就是我們現在為什么會坐在這里，而不是.”

　　秦士忠沒有把話說完，他突然停了下來，隨后說道：

　　“但你應該已經能猜到，我到底要做什么了，對吧？”

　　林序沒有回答。

　　確實。

　　當秦士忠主動提起他的“燈塔水母”的時候，他的意圖，實際上就已經昭然若揭了。

　　輪回，重生。

　　這兩個詞，在林序剛剛開始接觸“末日”這個話題的時候，就已經密集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甚至那個所謂的“行星輪回”組織，都是以“輪回”為核心教義的。

　　似乎對所有想要逃過末日、想要“認知末日”的高維經歷者來說，“輪回”都是他們首先會提出的問題。

　　所以.

　　“你的真實意圖，是想讓這個世界順利進入輪回？”

　　“還是說，你想重啟這個世界？”

　　“沒錯。”

　　秦士忠鄭重點頭。

　　“這是個不完美的世界。”

　　“而事實上，一個不完美的世界，是不可能逃過末日的。”

　　“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掙扎，都只不過是困獸之斗。”

　　“你們確實做出了許多努力，你們確實拿到了許多成果。”

　　“但這些成果，不過是末日到來前的曇花一現，不過是一些虛無的、無意義的幻象。”

　　“或者更貼切的形容，這更像是文明的回光返照。”

　　“如果沉浸在回光返照里盲目地追逐.”

　　“最終的結果，不過是在高高飛起之后，再重重落下罷了。”

　　“有道理。”

　　林序聳了聳肩。

　　秦士忠的這個想法其實并沒有太大問題——畢竟在躍升時代的世界里，自己和江星野同樣做過這樣的嘗試。

　　所謂的“咒語”，不就是為了改變一個世界的進程，讓世界的發展趨向于“完美”嗎？

　　不同之處在于，自己是以命運石主世界之外的“其他世界”為實驗載體。

　　而秦士忠似乎是打算直接以主世界為實驗載體。

　　對林序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冒險。

　　想到這里，他繼續說道：

　　“即便重啟這個世界，你也不可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更何況，我們也沒有時間了。”

　　“你知道末日會在什么時候到來，每一次重啟，都只不過是對‘時間資源’的無意義消耗而已。”

　　“你的目標一開始就是不成立的——相比起所謂的回光返照，這個目標甚至更加虛幻，不是嗎？”

　　“不是。”

　　秦士忠直視著林序的眼睛。

　　隨后，他開口說道：

　　“我們逃不過這次末日。”

　　“我說了，我們已經不可能逃過這次末日了。”

　　“但是，末日本身就是輪回的起點。”

　　“我們已經不知道輪回過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沒辦法逃過最終毀滅的結局。”

　　“在未來，在之后無數次輪回中，這樣的結果還會重復發生。”

　　“而唯一能夠改變結果的方法.”

　　“就只有一個。”

　　“留下足夠讓文明跨越式成長的契機。”

　　“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拯救這個世界，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拯救這個時代。”

　　“我只是想.”

　　“要拯救未來的下一個文明。”

　　“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秦士忠的話音落下，林序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還沒等他開口，秦士忠便繼續說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這次的末日，對整個宇宙來說都是一次重啟。”

　　“這樣的重啟已經進行過許多次了，但并不是每一次重啟，都會把宇宙內的所有物質、所有信息全部清除。”

　　“極為有限的一些信息會留存下來。”

　　“而這些信息，最終組成了像我們這樣的”

　　“人類。”

　　說到這里，秦士忠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反射著令人心悸的、甚至有些刺眼的光。

　　“你真的以為，我們這樣的人類，是這個宇宙中的原生文明嗎？”

　　“錯了。”

　　“我們本來就是上一各輪回的遺產。”

　　“也只有我們，被作為遺產遺留了下來。”

　　“所以，我們才會是整個宇宙中唯一的、也是最孤獨的生命。”

　　秦士忠的話音說完，林序已經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這一次，對方透露的信息完全超過了他的預期。

　　截至目前為止，他是唯一一個真正說明了有關“輪回”真相的高維經歷者。

　　人類是上一個輪回的遺產？

　　林序終于徹底理解了“燈塔水母”的意義。

　　當環境開始惡化時，燈塔水母會主動退化、主動降級到最基礎的生命形態，嘗試去度過屬于它的“末日”。

　　而秦士忠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人類變成一個“燈塔水母”。

　　他甚至都不是要把人類文明降級。

　　他更加極端，他只是需要人類留下唯一的一條、有意義的“DNA”。

　　而在下一次輪回中，這條DNA會繼續發育、繼續成長為一個更成熟的人類文明。

　　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人類的文明也會越來越接近于完美。

到最終突破那一條閾值時，或許人類就已經有了　　打破輪回的能力？

　　所謂的“拯救未來”，就是這個意思。

　　“.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

　　林序一時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而秦士忠則是笑了笑，補充著說道：

　　“還要神秘一些，對吧？”

　　“你應該從來沒想到，我的本質是這樣一個形象吧？”

　　“但其實，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所經歷的一切，也都是真實的。”

　　“我為情所困是真的，我對父母的恨是真的，我對這個世界的不滿是真的。”

　　“只不過，在這些真實之上，還迭加了另一層真實罷了。”

　　“確實。”

　　林序不再追問。

　　事實上，在這場談話中，他得到的東西已經足夠多了。

　　“回到原來的話題吧。”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不利用高維通道的前提下，影響其他人的心智的？”

　　“我沒有影響任何人的心智。”

　　秦士忠回答道：

　　“這一切，根本就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復雜。”

　　“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通過‘預設’的信息，來達成目的嗎？”

　　“那你憑什么認為，我不能對我想要影響的人，進行預設呢？”

　　“我能改變全體人類對一個文字的認知，按照你們的說法，這是一條‘次級信息’。”

　　“但，這并不是我唯一能影響的次級信息。”

　　“所以，我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我只要在所有人的腦子里埋下同一個潛意識、埋下同一個扳機就夠了。”

　　“當我需要使用它的時候，我會扣下扳機。”

　　“這就是答案。”

　　話音落下，本來已經坐下的林序霍然起身。

　　扳機？？

　　這不是扳機。

　　這是核按鈕。

　　秦士忠已經完全展露出了他的能力，而現在，他向自己透露的情況.

　　不是坦白。

　　而是威脅。

　　一切已經結束了。

　　這并不是說，他的計劃已經失敗了、結束了。

　　而是說，他的計劃已經走到了最后一步，走到了不得不啟動的那一步！

　　看著他的表情，秦士忠再次嘆了口氣。

　　“其實，我并沒有打算真正啟動這個方案。”

　　“因為它本身是.充滿風險的。”

　　“就連我自己都不確定，如果扳機被扣下，這個世界到底是會回到我需要的軌跡上，還是直接毀滅。”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這樣做。”

　　“因為你們已經偏離正軌了。”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人類在回光返照的狂歡中滅亡。”

　　“那樣的話，我想要的真正完美的世界，很可能永遠都無法實現了。”

　　“此前無數次輪回中，人類積攢下來的遺產，也會立刻清零。”

　　“所以.”

　　“一切都結束了。”

　　秦士忠手上的手銬嘩嘩作響。

　　他看著林序，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你們需要.盡快做出決定。”

　　林序一言不發地看著秦士忠。

　　幾秒后，他抬起手，開口說道：

　　“對他進行麻醉。”

　　“鏡像計劃，提前啟動。”

　　半小時后，機場。

　　時刻準備就緒的專機打開了艙門，林序帶著江星野、阿雅娜、于世良幾人踏入機艙，而在他們之后，被重重“保護”、或者說看守起來的昏迷狀態的秦士忠，正在被醫護人員用擔架抬上飛機。

　　在座位上坐下，林序通過平板電腦快速檢查了鏡像計劃全流程各部門的準備工作。

　　杭州方面，量子級腦機設備已經準備就緒。

　　羅布泊實驗基地，用于發射“鏡像信息”的發射器同樣進入了最后的測試階段。

　　于世良、阿雅娜情況良好。

　　高維通道位置已經鎖定，在信息就緒之后，可以立刻啟動發射程序。

　　整個計劃沒有任何漏洞——至少在目前看來，沒有任何漏洞。

　　林序稍稍松了口氣，而一旁的江星野則是趁機問道：

　　“你認為，秦士忠提供的信息，真實性有幾成？”

　　林序微微皺眉，回答道：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可信度幾乎達到百分之百。”

　　“他已經沒有撒謊的必要了，到了這一步，我們雙方實際上已經徹底撕破臉皮。”

　　“我其實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

　　“但是我確實沒預料到，他的動機，會是一個這么.宏觀，的理由。”

　　“我也沒想到。”

　　江星野的神情略有些懊悔。

　　“我沒有收到有關他的任何信息，對他沒有任何了解。”

　　“我一致認為，他只是個投機者。”

　　“如果提前知道他已經掌握了這么高層級的信息.我一定會提前預警的。”

　　“沒關系。”

　　林序安慰著拍了拍江星野的手，隨后說道：

　　“都還來得及。”

　　“他并不知道蝴蝶的存在，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現在，只要我們進入那個缺陷，拿到他能拿到的信息”

　　“那么所謂的‘扳機’，就能被順利清除了。”

　　“別擔心。”

　　“這個扳機的答案距離我們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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