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官署 周良聞言,連忙吩咐道:“先迎至左官廳的值房里,好生招待著。”
如果是以往,周良身為堂堂九卿,豈會將蘭溪沈氏放在眼里?
然后,轉身看向鎮國長公主,道:“殿下,微臣先去迎迎沈家人。”
鎮國長公主微微頷首,道:“你先去,本宮去看看沈學士。”
這位沈學士何德何能,竟讓芷畫如此上心?
周良聞言,面色微變,連忙道:“刑獄乃污穢之地,殿下身份貴重,豈能輕易踏足?”
“說不得哪天被人構陷,本宮也進了大理寺,不得提前熟悉一下囚牢?”鎮國公主輕輕一笑,笑意未達眼底。
這位麗人眉眼間集嫵媚和美艷氣韻于一體,此刻巧笑盼兮,嫵媚流波,但話語中的殺機若隱若現。
周良:“…”
訕訕一笑,心頭凜然,道:“殿下說笑了。”
身為天后之女,就是滿朝文武全被關進大理寺,都不可能關進去。
周良不好多說其他,拱手告辭,前去招待沈家來人。
鎮國長公主看向周良離去,一雙熠熠而閃的妙目,可見冷色涌動。
母后的清譽都被這些小人給敗壞了。
此刻,天色昏暗,大理寺官署門口已經開始挑起燈籠,涼風襲來,燈籠隨風搖晃,暈下一圈圈橘黃光芒。
沈臨與沈齋、沈政、沈虔等人被引入一間衙堂的值房,開始落座下來。
沈政面上憂心忡忡,道:“父親大人,慕之他應該不會被屈打成招吧?”
沈虔沉聲道:“圣旨已經為羨侄子加官,大理寺豈敢造次?”
他在左監門衛執戟警衛之時,也曾見過那位高內侍,何曾見過其人對旁人如此禮遇?
沈臨瘦松眉下的蒼老目光閃爍了下,蒼聲道:“高公公已經到了大理寺,就斷不會讓大理寺之人妄為。”
沈齋此刻那張年輕俊朗的臉上,則是滯滯之色。
仍沒有從方才的震驚中緩解出來。
沈羨,他才十五歲,如何竟得天后娘娘如此器重?
可以說,凡人是無法理解天才的世界的。
少頃,周良從官廳中快步而來,因為數次倉惶快行相迎,其人頭上的官帽都有些傾斜,鼠須瘦小的面容上現出笑意,道:“沈少監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沈臨蒼老面容上神色淡淡,道:“周大人,老朽想問一下沈羨犯了何事。”
眼前這位酷吏,不知制造了多少冤獄,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周良笑了笑,解釋道:“誤會,誤會,只是請沈學士到大理寺官衙了解一下情況,沈老大人也知道,虞家卷入了慶王逆案,虞家的一個盲女逃出了京師,但賄賂了水門游擊將軍,天后鳳顏大怒,本官身為大理寺卿,豈能不盡心竭力追查,所以牽連到沈學士,此事純屬誤會。”
可以說這套說辭,已讓周良在心頭斟酌了許久。
索元禮當著高延福的面說要用酷刑,自然是保不住了,但他不想因此而惹天后不快。
沈臨蒼老目光落在周良臉上,暗道,這位酷吏果然是見風使舵,看來,慕之應該是沒有什么事兒了。
沈政也道:“既然沒有什么事兒,為何不放歸。”
沈虔道:“是啊,既然沒有什么事,為何不將人放出來?”
沈臨蒼老眼眸閃了閃,忽而想起先前那少年臉上的淡然,這是…胸有成竹?
“本官正說要放沈學士離去。”周良臉上現出尷尬的笑意,說道:“長公主殿下還在官署,沈老大人和本官一同去見見。”
沈齋在一旁聽著,心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沈羨被抓到大理寺,竟還有長公主來探視?
可以說,這已經超越了沈齋的理解。
沈臨默然片刻,道:“周大人,蘭溪沈氏與虞氏是有婚約在身,沈羨在谷河縣,如何知曉朝廷已將虞家定為慶王逆黨?”
周良笑著順勢道:“下官也是這般認為的,只是朝廷法度如此,下官不得不請沈學士來詢問案情。”
沈臨也是老狐貍,聞言,已捕捉到周良的態度轉變。
暗道,看來慕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受宮中器重?
而就在這時,外間傳來一道內侍尖細嗓子的聲響,“天后娘娘駕到!”
此刻,周良臉上的笑容猛然凝固。
天后娘娘親自駕到!
這沈羨…究竟何方神圣?簾眷竟如此深厚?
內侍令、長公主殿下,現在就連九州至尊的天后娘娘都過來查看。
但想起先前高延福侍奉筆墨的場景,周良暗暗凜然。
沈齋此刻掐了掐自家的大腿。
一定是他起猛了,這是在做夢的吧?
沈虔面容漲紅,因為激動,胡須都在微微顫抖。
吾侄慕之,竟如此了得?!
沈臨同樣平復著波瀾起伏的心緒,蒼老眼眸閃爍著奇怪之芒。
老頭兒活了七十來年,這位宦海臣浮的老者也算飽經風霜,歷盡風浪。
心里開始懷疑,難道沈羨…不是蘭溪沈氏之子?實為李景皇族?
這念頭剛一出來,就被沈臨迅速掐滅。
天后誅殺的李景皇族還少了?何曾將李景皇族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幾乎可以確信蘭溪沈氏,當真是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大才!
“既是天后娘娘駕臨,周大人,你我莫要愣著了,去迎迎吧。”沈臨壓下心頭的感慨,蒼聲道。
說著,拄著手中的松木拐杖,在沈政、沈虔的陪同下,來到大理寺的儀門。
而此刻,大理寺官署前,一輛披著黃色絹帛的馬車靜靜駛停在石階前,左右的力士打著幢幡、傘蓋,而周圍則是身穿錦繡華服,手持千牛刀的侍衛警戒左右。
天后在女官顧南燭的相攙下,下得馬車,慕容玥一襲青衫,手持拂塵,隨侍護駕。
女冠面容不施粉黛,清雅玄素,眉眼卻有一股超凡脫俗的出塵之氣。
天后出行雖然輕車簡從,但國師慕容玥和女官顧南燭仍是隨行左右,出警入蹕。
此刻略有些昏暗的天穹,已然飄著雨絲,天后身披朱紅色大氅,秀發間的金釵步搖在大理寺衙門前的燈籠光芒暈照下,折射出熠熠光輝。
“娘娘派我過來就好,何以親至?”顧南燭柔聲道。
天后嘆道:“沈先生乃是國士,剛剛入京,就遇得這等事,朕心頭委實不安。”
其實,她也有些好奇,大理寺為何要抓捕沈先生。
“微臣見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周良這會兒已與沈臨從儀門處迅速趕過來,臉上滿是惶恐,一撩官袍,恭謹相拜。
沈臨也與沈政、沈虔來到,向那衣衫華美,面容威嚴的女子行禮。
“都平身吧。”天后聲音淡淡,不見蒼老,但頗為渾厚,眸光落在沈臨等人臉上,心底略有幾許詫異。
“臣謝天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而后,周良和沈氏眾人起得身來。
天后沒有說話,只是在顧南燭和慕容玥的相護下,跨過門檻,燈籠映照下來,那張威嚴、華美的容貌,沒有絲毫喜色流露。
而周良垂下頭來,心頭則是直打鼓。
天后來到大理寺官廳,目光在大理寺正堂上那張“明鏡高懸”的匾額上停留了下。
繞過一張漆木條案,在椅子上落座下來,那張美艷無端的玉容上帶著幾許長期身處高位的淡漠。
“周卿,沈學士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兒?為何會被你大理寺的人帶走?”天后的聲音中帶著幾許嚴厲。
“娘娘,此乃誤會。”周良近前,拱手道:“微臣只是因為虞家女和沈學士有約,而虞家女先前逃出了神都,可能潛逃至安州谷河縣,下官讓大理寺正索元禮前去請沈學士至大理寺詳詢有關案情,不想索元禮自作主張,鎖拿了沈學士,并言嚴刑拷打,微臣沒有聽從,只是將沈學士暫時收監,并未用刑。”
索元禮此刻呆立原地,已在風中凌亂。
媽的,周良,你還是個人嗎?
天后聞聽并未用刑,心下稍松,蹙了蹙秀眉,將威嚴、清冷的目光投向索元禮,問道:“可有此事?”
索元禮額頭上已經現出黃豆大小的汗珠,語氣支支吾吾:“天后娘娘,微臣,微臣…”
這些的確是他干的,但特娘的,以往不都是這樣干的嗎?周良都是嘉許鼓勵。
周良面色淡漠,微微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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