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謝府和國公府都在內城,彼此間的距離不算很遠。
因此,何書墨便沒有在國公府門口等謝晚棠。
她畢竟是謝家的貴女,在做正事時,是要坐謝府馬車出門的,不能坐何府的馬車。
更何況,何府的馬車規格太低,其實根本匹配不上貴女尊貴的身份。
只是謝晚棠本人不講究排場,這才愿意屈尊降貴,陪他坐何府馬車。
謝府門口,謝晚棠從馬車中款款走下,她先回家換了身衣服,而后再次出門,鉆到何書墨的馬車里面。
何書墨一見謝晚棠,便問道:“張家怎么樣了?李云依跟張家有沒有什么關系,對張家是個什么態度?”
謝晚棠面對何書墨的提問,忽然愣住了。
半晌之后,她才俏臉微紅,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表兄,我,我忘記問了。”
何書墨:???
在何書墨的印象中,謝晚棠雖然有一些算不上缺點的缺點,但絕對不是什么“粗心大意”的姑娘。
小謝如果“粗心大意”,她也當不成自己的貼心秘書。
而且,探查張家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是粗心大意的人,也很難記不住,謝晚棠這種細致的姑娘,卻一反常態的忘記了。
“發生什么意外了嗎?”
何書墨沒有怪罪謝晚棠的意思,他只是在關心她,害怕她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如果沒出意外,何書墨很難想象,她居然會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謝晚棠不知道該怎么和哥哥解釋。
她總不能說,李云依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一看就沒安好心,我氣不過,跟她吵了一架…
謝家女郎的小嘴巴張了又張,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她和李云依吵架這種事情,無論從什么角度,都不好告訴她的書墨哥哥。
以謝晚棠對哥哥的了解程度,她話語中但凡有一點漏洞,都會被哥哥抓住,然后把她從頭到腳,還有她的那點小心思全部看透。
那太羞恥了。
謝晚棠臉皮薄,無法接受被哥哥徹底看穿的拷打。
于是她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何書墨看著小女郎糾結的表情,笑道:“理由不方便說嗎?”
謝晚棠用大眼睛看著哥哥,輕輕點頭。
何書墨繼續笑著安慰她:“沒關系,你做得很好了,這次沒打聽出來,咱們就下次再打聽。不著急的。”
謝晚棠能聽出,哥哥這是在安慰她,語氣相當輕柔,好像生怕傷害到她一樣。
小女郎心里甜滋滋的,之前被李云依影響的心情,現在在哥哥的安慰下,逐漸明朗起來。
“表兄。”
“嗯。”
“反正,李云依那個女人,雖然看著挺淑雅的,但其實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定要離她遠點。盡量別跟她打交道。”
何書墨一愣。
心說,他跟小謝相處這么久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她說,某某人不好,不要打交道。
如果是正常人,此時肯定會問問為什么。
但何書墨相信謝家乖女。
她的道德底線很高,不會說謊,也沒什么俗氣的欲望,更不會嫉妒記恨別人,因此,她的話幾乎是可以無腦信任的。
“好,我相信晚棠。”
“嗯!”
謝晚棠得到了哥哥的肯定答復,頓時心底喜悅,眉眼彎彎。她以九江神女之姿露出的笑容,極有感染力,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李云依再聰明,再有計謀又怎么樣?在哥哥面前,還不是比不過她對哥哥說的一句話嗎?
謝晚棠乖巧坐在何書墨身邊,心道:還是書墨哥哥好,要是謝晚松,肯定又得啰里啰嗦的。
何書墨雖然表明態度,選擇相信謝晚棠。
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
謝晚棠主觀上不喜歡李云依,并不能代表李云依就是個“壞蛋”。
按照皇權之下對李云依的人物描寫,這位李家貴女的性格,相當的“功利”,她做什么事情都喜歡掰扯利益,講究得失。
何書墨結合李云依的成長環境,隱約能猜到,她的性格為什么與謝晚棠是兩個極端。
謝晚棠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從小是被一家人寵著長大的,哪怕是老劍仙,都很喜歡這個小孫女。
因此,她的安全感很強,這也導致了她天真,單純,以及對世界的看法有些理想主義。
但李云依完全不一樣,李云依哥哥早逝,家里只有她一個嫡長女。李家重商,大環境和謝家是沒法比的,再加上她爹媽都是不太會爭的性格,因此,她被迫早早獨立,早早卷入家族的勾心斗角和爾虞我詐之中。
李云依除了爹娘,不相信任何人,對外界的人和事,都缺乏足夠的安全感。她總是活在焦慮之中,想著謀算好一切,為自己和家人提前布局后路。
是個挺孝順,也挺可憐的小姑娘。
謝晚棠說李云依不好,何書墨相信她,因為她不會說謊。
但如果單純把李云依推到自己的對立面,何書墨認為大可不必。
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而且,娘娘的布局,也不允許他這個赤膽忠臣與李云依交惡。最好,還是和她保持一個友善的關系。
只要她別頭鐵,去幫張權就行。
丞相府門前。
趙世材氣派的四駕馬車緩緩停下。
丞相府管家與趙世材是老熟人了,見這位相國“高徒”來訪,立刻熱情迎上。
“哎呦,趙大人來啦,快請快請。”
趙世材身披鎏金大氅,昂首挺胸走下馬車。
他沖著管家友善地笑了笑。
對于別人,趙世材時常擺架子,甩臉色。
但對于老師,他是發自內心的拜服和尊敬,連帶著老師身邊的傭人,也都十分友善。
他老師魏淳,原是云廬書院的教書先生,后與書院院長理念相悖,棄文從政,從縣令開始位極人臣。楚帝當政時,為了修行長生,勞民傷財,魏淳扛起死諫的大旗,極力勸阻楚帝的長生歪理,乃是楚國學子眼中的吾輩楷模,國之柱石。
“趙大人,老爺在后院晨釣,您過去時候,腳步輕些。”
“知道了。”
趙世材對于丞相府相當熟悉,當然,這也是因為丞相府比較簡單樸素的原因。
后院。
趙世材很快找到了鬢發斑白,但威嚴不減的楚國丞相。
“老師,今日釣得如何?”
魏淳盯著水面,道:“尚可。”
趙世材瞧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魚籠,不敢說話。
等了片刻,等不到小魚上鉤,趙世材忍不住了。
“老師,袁承的事情…現在朝堂上人心惶惶,我這邊光是私下聽說的,就有不少官員開始往妖妃那邊靠近了。”
趙世材說完,狠狠地罵了一句:“這幫墻頭草,誰強他們跟誰,一點定力都沒有!”
與明顯心態不穩的趙世材相比,魏淳顯得無比淡定。
“袁承的行為頗為反常,大抵是被妖妃抓住了什么把柄。否則不至于此。”
趙世材立馬點頭:“確實如此,我昨日專程去他府上問了,袁承什么也不敢說,唯獨能透露的,是何書墨。”
“何書墨?”
“是老師,就是何書墨。聽袁承那意思,何書墨才是導致他落魄的罪魁禍首。”
魏淳看著水面,嘆道:“此子能力非常,確實是位良將。只可惜被妖妃招攬去了。”
趙世材接著說:“老師,袁承跟我講了何書墨兩個缺點,一是此人行事乖張,樹敵太多;二是此人現在勢力和實力都不算強,需要及時針對。對了,袁承還特別強調,何書墨貌似很受妖妃寵愛。”
魏淳城府極深,臉上一向沒什么表情。
但是,當他聽說,何書墨很受妖妃寵愛之后,也不由得面露愕然。
片刻之后,魏淳輕笑一聲。
“哈,那個女人,竟然也會寵愛臣子嗎?本相實在有些難以想象。”
“是,學生也想象不到,妖妃貴女出身,外貌當然不用多說,但她那性格,實在是令人難以恭維。”
魏淳語氣平淡:“喜怒無常,天威難測,興許只是她裝給你看的呢?”
趙世材低頭道:“老師說的是。”
“好了,講講別人的事情。”
趙世材有些意外地說:“您,難道不想聽何書墨嗎?”
“本相聽他做什么?”
“何書墨剛扳倒袁承,現在士氣正盛,咱們難道不應該,把此賊的囂張氣焰及時按下去嗎…”
魏淳重新看向水面,緩緩道:“下棋,不要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著眼大局。鑒查院乃棋局一角,這一塊的棋,本相與妖妃勝負已分,此地被她占下了,既然如此,咱們還往里面投入資源和精力做什么呢?”
“您的意思是…”
魏淳語氣平淡:“妖妃在鑒查院打了一場勝仗,名聲大噪,氣勢如虹。她在鑒查院有林霜、何書墨,手下忠心,基本盤很穩,咱們打不進去。可是你要記住,朝堂的戰線很長,咱們與妖妃是全面對抗。
“她手下那幫人東拼西湊,各懷鬼胎。咱們突破不了鑒查院,還能突破不了別處嗎?何書墨就是再厲害,她厲貴妃,又有幾個何書墨可用?”
聽到老師的分析,趙世材整個人豁然開朗。
他與何書墨有仇,自然是想著怎么對付何書墨。
但老師的眼光和格局明顯更大,不把視角聚焦在何書墨的身上。
鑒查院這塊骨頭硬,那咱們不啃就是了。
先把別處的妖妃勢力清除,最后攜大勢壓迫鑒查院,到時候,再硬的骨頭也得粉身碎骨。
“給何書墨相親那事,你準備的怎么樣了?”魏淳問道。
趙世材即答:“老師,學生其實已經有了幾個人選,她們都是咱們書院子弟的女兒,親戚。但是,總有些小毛病。有些是有才學,但姿色就普通,有些姿色不錯,但又是沒主見的…”
“糊涂!誰讓你找咱們書院親友和女兒的?”
趙世材一愣,道:“可是老師,不找親近咱們的,那該找誰啊?總不能給幫何書墨牽線搭橋那些王公貴族吧?”
“你的思路一開始就走偏了。讓他成親的目的,并非是要他落于咱們的掌控,你當妖妃是傻子嗎?她會允許她手下的人,與書院勢力的女子成親?”
趙世材額頭冒汗:“是學生考慮不周。”
“不管那些女子是何身份,只要不是省油的燈,都可以撮合試試。倘若成了,自然達成了咱們的目的,何書墨家宅不寧。倘若不成,以何書墨的脾氣,這又是一樁仇家。良緣難找,冤家易結。何書墨把精力用在這些地方,妖妃的能力,自然隨之大減。”
趙世材兩眼發光,道:“學生懂了!”
楚國女子,雖然主流的培養方向,是向貴女學習,講究賢良淑德,端莊持重,優雅大方。
但不是所有家族都有五姓的底蘊,有常年培養女兒的經驗,總有些大族女子是主流德行的漏網之魚。
主打一個叛逆,很不好惹。
御廷司,司正小院。
何書墨坐在屋中,正在煉化娘娘賜給他的“煉經丹”。
這丹藥,娘娘一共給了十顆,一天兩頓,五日療程。
吃完之后,就可以進宮去找娘娘,讓娘娘幫他升級七品。
修煉之事,雖然有丹藥加速,但總體上來說,沒什么捷徑可走。
如果娘娘不出手,光靠何書墨自己按部就班的修煉,還不知道要修煉到什么時候。
何書墨身旁不遠處,謝家女郎玉腿并攏,腰背筆直,端坐在椅子上。
她一只小手里拿著大蘋果,另一只小手兩指合并,散發劍氣,全神貫注地給蘋果削皮。
謝晚棠上次與何書墨聊過修為倒退的事情。
何書墨的一席話,竟然比貴妃娘娘的話,還要令她受益匪淺。
她現在給蘋果削皮,看似是在浪費修為,但其實對她來講,是一種穩固修為,探索“絕情絕念”的機會。
她之前的那一套,出生自帶的,下意識的“絕情絕念”已經不管用了。
她必須得探索出一套新的“絕情絕念”,來作為她未來修行的地基。地基打得越牢越大,她以后的上限,便會越高越強。
“司正大人!”
劉富喜氣洋洋地踏入司正堂屋。
他先是規規矩矩給何司正行禮,而后規規矩矩給貴女大人行禮。
禮數到位了,劉富開始交代工作。
“何司正,您昨天叫我打聽的幾個江湖人,我都打聽清楚了!”: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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