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請自重_365
“兄長,兄長”
午后,丁歲安從抱樸齋茶館返回西衙,剛走到六合街口,便聽幾聲低喚。
轉頭一看,正是姜軒那小子狗狗祟祟站在拐角處。
“阿軒怎么來了?”
“兄長嘴巴怎么了?”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哦,嘴啊?”
丁歲安抬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唇傷口,“方才抓捕小賊,跑的急了些,撞了門框,呵呵。”
姜軒盯著他一動不動,“兄長,你覺得小弟傻么?明明是齒痕!”
“喲!這都被你看出來啦!軒弟果然火眼金睛!”
丁歲安摸了摸已經和他差不多高的姜軒腦袋,贊許道:“善于在細節中發現真相,明察秋毫,穿透表象直達事物本質!由表及里洞察幽微,見傷痕而知其勢,觀創口而辨其形,可謂明心見性、明察秋毫、明明白白.哦,對了,你知道明心見性是什么意思么?明心見性是說.”
“兄長,那是齒痕。”
誒!這小子,不翻篇了是吧?
“咳咳,軒弟啊,果然什么都瞞不住你。那我實話跟你說吧,今日追賊,被門檻絆了一腳,摔倒時剛好壓到一條狗,那條狗又剛好在張嘴打呵欠,我下唇剛好又撞了上去”丁歲安有點不自信的問道:“這么說,你信么?”
姜軒搖搖頭,“兄長,齒痕平滑,明明是人的牙齒,按照齒痕長度算,對方是個櫻桃小口的女子!”
我靠,這么吊!
丁歲安一臉驚悚,姜軒卻指了指他的唇角殘留的一抹殷紅口脂,“兄長下回再說謊時,能不能先把別人的口脂擦干凈?”
人設有點繃。
丁歲安伸出大拇指在唇角胡亂抹了抹,換了副嚴肅神色,“不在家好好做學問,跑這里來作甚?”
“是這樣的,昨日樂陽王世子韓敬汝突然跑到我家,讓我請兄長明日去章臺柳赴宴。彼時母親在場,小弟為了在家人面前裝逼,便答應了下來。”
裝逼這詞,也是跟著丁歲安學來的。
“哦?”
徐九溪方才提到要他與臨平郡王親近,這邊就找上來了,丁歲安稍一思索,“好吧,你告訴他,我明晚赴約。”
姜軒一愣,很是意外,隨后左右瞧了瞧,放低聲音道:“兄長,您如今掌整飭軍紀之權,正是敏感之時,與他見面合適么?”
丁歲安也意外了,不由笑道:“他讓你做說客,我不答應,你豈不是很沒面子?”
“兄長能為小弟的面子著想,小弟感激的恨不得以身相許。”
“那就不必了!”
“我只是舉個例子。我是說,韓敬汝的夫人是臨平郡王的妹妹,此時他急切想見你,恐怕.恐怕會牽涉進皇嗣之間的爭斗。兄長不必顧忌小弟面子,若不愿去,就隨便找個理由,我自會將此事推了.”
丁歲安望著姜軒的目光漸變銳利,又帶了絲審視意味。
雖然這大半年里兩人見面機會不多,但今日不管是他稍微展示出的政治敏銳、還是條理清晰的分析,都和以前的姜軒差別太大了。
姜軒那雙還殘留些許少年稚純的眸子,坦然和丁歲安對視,隨后道:“兄長,怎了?”
丁歲安意味深長一笑,“軒弟,不但個子長高了,就連脾性也變了。”
“小弟未變,只是將您視作了真兄長。”
姜軒口吻誠懇,接著自嘲一笑,“兄長果真以為小弟蠢的連幾個成語都記不住么?”
丁歲安的目光重新柔和下來,抬手拍了拍姜軒的肩膀,“也是難為你了。”
高門子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高門子弟中的庶子更難做,更別提連庶子都算不上的私生子了。
私生子蠢笨、不學無術、胸無大志、混吃等死,符合刻板印象,符合嫡母的期望,符合嫡兄的期望,甚至就連他親爹可能也樂見于此。
他但凡顯露出過人聰慧,或某些志向野心,恐怕在余家眼皮子底下也活不到這么大。
露拙,方能保命。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少傾,兩人議定赴宴之事,就此作別。
剛一轉出六合街街角,便聽姜軒咋咋呼呼對等在遠處的隨從道:“快,去樂陽王府稟報世子一聲,便說我兄長看在我的面子上答應赴約了,這就叫打狗還需看主人.”
“少爺,這詞好像不是好話。”
隨從小心提醒,姜軒大咧咧一揮手,“嗐,不重要。”
“少爺厲害!連世子都要托您辦事!”
“不想想小爺是誰?報上小爺的諢號!”
“冷面銀槍錦玉郎天中最帥僅次兄長排行第二!”
“哈哈,不錯!喏,這角銀子賞你了。”
“謝少爺”
翌日,酉時正。
章臺柳門外。
余博聞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變作在候在門口等人的迎賓。
但想到樓上雅間內的那位貴人,他暫且能忍。
可身邊這位聒噪不停的少年,卻讓他有點受不了。
“.那谷堆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看著便是個狠角色,但我兄長見大吳軍卒受辱,如何忍得?當即越出了眾,一刀,一刀啊!我兄長就用了一刀,便斬了那谷堆的子孫根!一旁觀戰的南順郡王,呃,也就是如今的吳帝,當時就嚇的嚶嚀一聲,癱在李秋時李大人懷中,自此再不敢逼逼賴賴,直接放了咱們七千將士歸國”
兄長兄長喊的親切,人家和你有一毛錢關系么?
就算你是私生子,也總歸是名門之后,沒一點淡泊明志的清矜骨氣!
簡直丟我世家子弟的臉面。
羞于與其為伍。
正暗自腹誹間,卻見丁歲安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過來。
余博聞面色一凜,當即小跑上前,離著還有三丈遠,已一揖到底,“哎呀!兄長可算到了!”
“.我記得,余兄要比我還大上兩歲吧?”
“嗐!不重要,兄長在南昭一刀斬斷谷堆子孫根,壯我國威,小弟佩服的緊!”
“呃小事小事。”
“小弟聽說,把谷堆身高八尺,腰圍八尺”
剛剛迎到近前的姜軒一臉愕然.誒!這都是我的詞啊!
他怎么說了?
丁歲安在姜軒和余博聞一左一右簇擁下,登上章樓三層。
“丁兄弟,別來無恙!哈哈”
雅間房門一開,韓敬汝口中便已爆出一陣高門子弟特有的爽朗卻又不失親切的笑聲。
也不知他笑個鳥毛。
丁歲安客套一番,目光卻落在端坐主位的那名胖子身上一身奢華常服,肉臉上帶著一抹矜持笑容,似乎是想給人留下一種禮賢下士的風范,卻又藏不住那種向下審視的態度。
臨平郡王陳竑。
正主竟直接來了.
韓敬汝上前,把了丁歲安的臂,笑吟吟道:“丁兄弟,臨平郡王聽說愚兄今日要宴請兄弟,特意趕了過來。”
“丁司馬,本王臨時起意,不會攪了你們的雅興吧?”
“今早出門聞聽喜鵲鳴叫,等了一日卻不見有喜事,原來這喜兆應在了今夜得見郡王”
虛偽客套的話,咱也張嘴就來。
“哈哈,丁司馬請坐。”
“謝郡王”
眼瞅丁歲安落座,余博聞也跟著坐了下來,但他屁股剛沾著凳子,韓敬汝便遞來一個眼神。
余博聞趕緊起身,親自執了酒壺,為幾人添酒。
“丁兄弟,這回你可有口福了,這壇可是臨平郡王專門帶來的陳年御酒。”
韓敬汝笑呵呵起了個話頭,那邊,陳竑接茬道:“皇祖父壯年時嗜酒,在宮中珍藏許多佳釀,當做寶貝珍視,連國朝重臣討要一壇,皇祖父都不舍得賞賜。”
“是啊,便是我父王,也難得一品陛下珍藏。”
韓敬汝深表認同,陳竑點點頭,緊接卻傷感一嘆,又道:“如今皇祖父年紀大了,龍體遠不如以前,不宜多飲酒,這佳釀倒便宜了本王。前兩日,我去宮里探望皇祖父,又得賜此酒,諸位才有此口福”
姜軒聞言,偷偷趴在酒盅前嗅了嗅.維持一貫蠢笨人設。
丁歲安卻沒吭聲。
韓敬汝和陳竑一來一回短短幾句話,蘊含的信息量異常豐富。
‘國朝重臣’都討不來的珍藏美酒,他臨平郡王卻隨時能喝到就是說,他在陛下眼中與眾不同、最得陛下喜愛唄。
韓敬汝那句‘父王也難得一品’,便是佐證。
‘龍體不如以前’,是說皇儲之爭已到了最后關頭。
‘前兩日去宮里探望’,說明陳竑至今仍有隨時出入宮禁的權力。
這是七繞八拐的告訴丁歲安,來吧,納頭便拜吧.竑哥帶你飛!
跟這群癟犢子說話,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