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請自重_365
三月廿三。
進入重陰山六天后,一個個都沒了人樣。
衣裳被草汁、泥土染臟,被樹枝、荊棘刮破。
總之,人人拄拐,衣裳襤褸。
活脫脫一群叫花子。
不過,好消息是他們這條正北的翻山路線,比當初大軍入南昭時那條官道,節省近半距離。
照眼下速度,大約明日便能穿過大山,進入大吳國境。
屆時,便安全了。
這日黃昏,途經一處山谷,谷內有溪,不遠處還有一座獵人留下的林中小屋。
丁歲安索性選在此處歇息一晚,養足精神,明日一鼓作氣走出去。
一路相處了數日,互相間熟悉了許多。
“李二哥,冒昧問一句,怎起了個二妹的名字?”
丁歲安坐在溪水邊,幾日來終于覺得輕松了一些。
“他啊,上頭原來有兩位兄長,接連夭折,長輩為了保住他,便起了個二妹的名字。”
高三郎笑呵呵替李二妹作答。
他和黃五郎以及李二妹三人,好像原本就認得。
丁歲安笑笑,看向左眼眶裹著草藥的黃五郎,“黃五哥,好些沒?”
“哈哈哈。好多了,這回多虧了賢伉儷,若非遇到你和弟媳,我十死無生”
黃五郎豪爽抱拳答謝。
這幾天,全靠朝顏在趕路途中不斷尋來草藥,才沒讓黃五郎和厲百程的傷勢加重、發炎。
正說話間,一串銀鈴般雀躍笑聲從背后傳來。
幾人看過去,朝顏用樹葉包了一捧野果蹦蹦跳跳來到溪邊。
“相公,相公,你看”
朝顏邀功似得將野果捧到丁歲安面前。
他們從昭軍身上搜來的干糧昨日便吃完了,幸得有朝顏。
要曉得,仲春并非夏秋季節,此時野果極為難尋。
“大伙,稍微墊墊吧。若一切順利,明晚便能吃上大餐了。”
丁歲安招呼一聲,大家謝字還沒說出口。
孫志饒斜刺里殺了出來,一把抓起野果抱進了懷里。
“國教仙師還未進食”
說罷,轉身走向了谷內小屋。
你特么 丁歲安起身,一直不怎么講話的厲百程卻一把抓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丁什長。”
這是好心提醒,丁歲安十七日那晚救人時,自報過龍衛軍家門。
若和孫志饒、青衣修士沖突,恐怕他們秋后算賬。
李二妹皺眉望著屁顛屁顛跑進小屋的孫志饒,疑惑道:“這姓孫的,好歹有個王爺姨夫,用得著上趕著溜須拍馬國教么?”
厲百程稍一猶豫,低聲道:“我曾聽人說,近年國教煉制出一種叫做赤露的仙露。可迅速提升武人境界,據傳,已有不少武人為求赤露,私底下和國教來往甚密。”
高、李二人下意識看向黃五郎。
黃五郎卻面色平靜,似乎早已知曉一般,“呵呵,丁兄弟,為兄好奇一問,你既然是隨軍南征,怎會帶著弟媳?”
見黃五郎故意岔開了話題,高、李二人收回了目光。
“此事啊”
丁歲安自然早已想好了一套說辭,無非是被朝顏所救云云。
說著說著,丁歲安總覺背后陰冷,如芒在背。
回頭一看林大富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后方,一雙眼睛幽幽又怨怨。
十五日中軍大潰那日,老林或許覺得再無生機。
那句‘待酥娘好些’,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丁歲安,他早已窺破兩人私情。
現下當著他的面,講別的女人確實有點不合適。
“咳咳”
丁歲安起身,往遠處眺望一番,“你們聊,我登上峰頂去看一看明日路線。”
暮光沉沉。
朝顏無意中發現一只斑斕蝴蝶,便像個傻子似得追了上去邊追還自己哈哈傻笑。
不覺間,追到了小屋的后方。
西天晚霞,漫過嶙峋山脊,層層浸透。
谷內恍若披了層火浣紗。
小屋內,一雙眼睛默默注視著那道爛漫身影。
“孫公子”
“仙師有何吩咐。”
“你附耳過來。”
少傾,孫志饒出門,轉向屋后 朝顏見了此人,渾不在意,仍蹦蹦跳跳的追撲蝴蝶,自娛自樂。
“丁氏,仙師請你進屋,問你幾樁事。”
“問我什么呀?”朝顏站定。
“事關你家相公。”
“唔那好吧。”
酉時三刻,谷內漸暗。
丁歲安在峰頂躲了一會,回到谷內。
轉了一圈卻沒找見朝顏。
向依舊坐在溪邊的幾人相問。
黃五郎道:“方才看見弟媳在左近撲蝶,是不是走遠了?天色要黑了,我等陪你找一找。”
“不必了,肯定沒走遠。”
丁歲安倒不擔心這個,朝顏在山林就是在自己家。
他丟了,她都丟不了。
丁歲安晃悠到小屋前,本來坐在地上的孫志饒見了他,條件反射一般站了起來,表情有些不自然。
丁歲安凝氣一聽,屋內似有打斗的聲音,當即邁步走了過去。
“你不能進!”
孫志饒張臂阻攔,大概是覺著明日便要進入大吳國境,就認為眼前這位護了他們一路的成罡境小什長沒什么用處了,直接挑明道:“那女子乃南昭人士,誰知是不是敵國安插的密諜,國師正在審問。”
丁歲安不想與他廢話,拽著他的衣領將人甩到了一旁,抬腿踹開房門。
屋內,仙師不知怎地又被破布堵了口,朝顏一手扯著他的發髻,另一只小手攥成拳頭,正一拳一拳往臉上招呼。
眼眶烏紫一片,鼻子也打歪了鼻血流了一胸口。
聽到門響,正來勁的朝顏回頭一看,騰一下站了起來,低頭靠墻站好 “相公,我沒打他不是”
人證物證俱在,朝顏覺著說沒打人太說不過了,連忙否認了自己的說法,囁嚅道:“他是壞人,方才他在背后說相公壞話我才打了他。”
雙手放在腹前攪呀攪,像是犯錯的孩子。
丁歲安瞥了一眼被打倒在地的青衣修士,問道:“他說我什么壞話了?”
“這憨批說.....呃,這仙師說相公是廝殺漢、沒前途,早晚橫死。說奴奴跟著相公會吃苦,還說要送奴奴去國教做勞什子圣女”
“嗚哇嗚哇”
青衣修士見丁歲安來了,脖上青筋暴突,昂頭烏拉烏拉說著什么。
卻都被破布擋了回去。
能看出來,這憨批,呃,不好意思,是仙師,仙師很生氣!
這時,門外的孫志饒匆匆闖了進來他在門外的確聽到點動靜。
但他以為的卻不是這般景象。
誰能想到一個看起來懵懂嬌媚的小娘子,敢把國教仙師綁起來打一頓啊!
孫志饒趕緊取出仙師口中破布,后者第一時間便怒斥道:“妖女!妖女!丁歲安,你若不親手殺了妖女,回京后,本駕讓你尸骨無存!”
朝顏聞聽此言,方覺著自己闖了大禍,不由抬頭怯怯看了丁歲安一眼,哼唧道:“相公,奴奴知錯了”
丁歲安卻一挑大拇指,“打的好!”
仙師暴怒,“丁歲安!你也是妖!孽畜!”
溪邊眾人聞聽這邊動靜,呼啦啦都跑了過來。
見人都聚了過來,孫志饒膽氣又盛,當即朝門外喊道:“丁歲安夫婦冒犯仙師!大伙都來做個見證!回去后,再論其罪!”
丁歲安這才將目光從仙師臉上轉到孫志饒身上,忽道:“孫公子,你確定你回的去么?”
“你什么意思?”
孫志饒一愣,和丁歲安的目光短暫接觸,窺見了一絲危險。
心中不由一驚。
他倒也果斷,當即往黃五郎等人身邊跑去 “小丁,不可啊!”
可他剛轉過身,便看見林大富一臉驚恐。
隨后,脖頸一涼 視角翻覆,天旋地轉。
誒?我怎么看到我的腳了?
哦,原來是腦袋掉了啊 剛剛走近的黃五郎等人,齊齊剎住腳步。
孫志饒的腦袋剛好順著山坡骨碌碌滾到幾人腳前。
先不說孫志饒的姨夫,單說他的軍階比丁歲安高這一點后者便犯了‘十殺’軍令。
屋內,地上的國教仙師也沒想到此子說殺人便殺人。
驚恐之余,嘴唇翕合,欲以國教神通控制丁歲安。
不料丁歲安早已有了準備,轉身便是一個掃踢,正中仙師下巴上下牙關受巨力,猛地閉合,齒間舌頭,生生被他自己咬下半截。
這下,再也吟不出國教法咒了 “啊啊”
仙師口中鮮血噴涌,疼的滿地打滾。
丁歲安面向門外眾人,反手錕铻下刺,刀刃精準穿過仙師大腿,將人釘在了地上。
外間,林大富嚇的渾身發抖。
當眾殺勛貴子弟、傷國教仙師,便是神仙來了,也保不住丁小郎了!
其余幾人,默默站在原地,神色難明。
在仙師慘嚎的背景音中,丁歲安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匕,揚手拋到了幾人身前的草地上。
“林伯父,你站一邊去。”
丁歲安看向剩余四人,“來吧,你們一人一刀,咱們一起回京。”
剛才還以為自己闖了大禍的朝顏,三步跳到丁歲安身旁,抱住他的胳膊,胸脯一挺,‘真.狐假虎威’道:“對對對!我和相公聯手,你們誰也逃不出重陰山!快聽我家相公的話,一人一刀殺了這個壞人,不然,我家相公就要殺你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