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起五臟觀:我在九十年代當天師第一百三十四章:何為妄!_365
第一百三十四章:何為妄!
時近黃昏,夕陽將遠山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
一百二十里路,對于齊云而言不算什么,但松風老道年邁體衰,修為又淺,腳程緩慢。
行至夜幕低垂,星子初現,也才堪堪走了一半路程。
二人便在一處背風的山坳林間停下,拾取干枯枝杈,生起一堆篝火。
火焰噼啪作響,跳動的光芒驅散了林間的黑暗與寒意,卻也拉長了怪異的樹影,如同幢幢鬼影環繞。
夜風穿過林隙,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更遠處,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悠遠而蒼涼。
火光映在齊云臉上,明暗交錯,使他平靜的面容顯得有些深邃難測。
他看著跳躍的火焰,不由想起了當年與師叔玄清在山中露宿的情景。
篝火也是這般溫暖,師叔會烤些野味,偶爾講解經義,更多時候是沉默地望著星空,那般閑適安然…
思緒及此,心中驀地一痛。
師叔他…此刻定然早已身死道消,埋骨不知何處!
這念頭剛起,眉心敕令竟似又微微一顫,一股隱痛似要再度萌生!
齊云悚然一驚,立刻強行斬斷這縷哀思懷念,將心緒重新沉入古井無波之境。
妄念,妄念!
何為妄念?
乃是心對無法改變之過往的執著眷戀,是對既定事實的無益追悔與情感糾纏,是背離當下清靜、擾動元神的無明之風!
大黑律下,持律者之心須如明鏡止水,映照萬物而不留痕跡,一旦心生執著,便是觸律!
這律法嚴苛至斯,竟連人之常情都要徹底摒除,硬生生以那至高無上的“道心澄凈”標準來框定持律者的一思一念。
做不到?那便是斬壽!斬到陽壽盡絕為止!
甚至死后魂歸陰司,恐怕還要繼續清算!
這北陰酆都大黑律,果然絕非尋常修士所能承受之重!
一旁的松風老見齊云神色又是一陣細微的陰沉變幻,以為他舊疾未愈,心中忐忑,原本還想請教些修行上的疑惑,此刻也只得將話咽回肚子里,默默盤膝坐下,嘗試搬運那微薄的真炁進行周天循環。
雖知此生突破無望,但能積攢一絲是一絲,總強過虛度光陰。
齊云也收斂心神,摒棄所有雜念,開始閉目打坐,搬運體內磅礴浩然的乳白真炁,溫養方才因觸律而略有震蕩的元神。
山林寂寂,唯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與兩人悠長細微的呼吸聲交織,一夜再無他話。
翌日清晨,薄霧尚未散盡,林間鳥鳴清脆。
齊云與松風老道便已起身,熄了篝火余燼,再次踏上北行的官道。
及至午時,日頭高懸,兩人已過明昌縣界碑約二十里。
眼前景致豁然開朗,官道于此變得筆直寬闊,兩側皆是沃野平疇,一望無際。
時值初夏,田中風過,掀起層層碧浪,正是稻禾抽穗灌漿之時,綠意盎然,孕育著農人一年的希望。
遠處村落隱約,炊煙裊裊,一派寧靜田園風光。
齊云正行走間,耳廓忽地微微一動,腳步倏然停頓。
松風老道見狀,心下詫異,剛欲開口詢問,便聽得身后官道盡頭,一陣悶雷般的轟隆聲由遠及近,滾滾而來!
大地似乎都在輕微震顫。
二人即刻退至道旁田地隴上。
片刻之后,只見后方煙塵大起,如黃龍騰空,蹄聲如雷,震耳欲聾!
一隊騎兵卷著沖天塵土,風馳電掣般奔來。
那隊伍約三十騎,皆著制式輕便皮甲,外罩暗紅色戰襖,雖風塵仆仆,卻隊列嚴整,一股沙場特有的肅殺鐵血之氣撲面而來。
馬上騎士個個精悍,控馬技術嫻熟,身體隨著戰馬奔騰起伏,目光銳利地掃視前方。
隊伍轉瞬即至,為首一名騎士,頭盔上紅纓如火,顯然是為首者。
他一眼瞥見道旁田壟上站立的齊云二人,尤其是齊云雖布衣卻難掩的挺拔身形和沉靜氣度,眼中精光一閃,猛地一抬手,厲聲喝道:“勒馬!”
“吁!”
令行禁止!三十余騎竟在疾馳中同時勒緊韁繩,戰馬人立而起,發出陣陣嘶鳴,馬蹄雜沓落下,穩穩停住,顯出極高的騎術與紀律。
隊伍瞬間由極動轉為極靜,只余戰馬粗重的響鼻聲和甲葉輕微的碰撞聲,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那為首校尉端坐馬上,目光居高臨下,掃過松風老道,最終牢牢鎖定在齊云身上。
他聲若洪鐘。
“吾乃梁州靖宇軍,新編‘銳健營’校尉,張行!
今國難當頭,北陳犯境,烽火連天!
大丈夫當持劍衛國,看你體魄健碩,正值壯年,現依軍令,征召你入伍效命!即刻隨軍出發!”
齊云聞言,眉頭微微一挑,尚未開口。
身旁的松風老道已是搶步上前,躬身稽首,急忙道:“福生無量天尊!張校尉請了!
這位齊云道長與貧道皆是三清門下修行之人,乃方外之士。按我大乾隆陽皇帝元年所頒詔令,僧道者,可免徭役兵役。
還請校尉明察,行個方便。”
“嗯?”那張行校尉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馬鞭虛指,“哪來這許多廢話!
前線吃緊,兵員短缺!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來人!”
他身后兩名騎兵應聲下馬,“鏘啷”一聲抽出腰間雪亮腰刀,便欲上前拿人。
“膽敢抗命不從,即以叛國罪論處,立地正法!”張行聲音冰冷,殺機畢露。
就在此時,騎兵隊中忽有一人急聲道:“校尉大人!且慢!”
只見一名副扮的騎士快步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松風老道,遲疑道:“您…您可是松風道長?”
松風老道聞言,凝神望去,只見那人約莫三十五六年紀,面容精干,雖穿著軍服,卻依稀有些面熟。
他仔細辨認片刻,恍然道:“你…你是昌元縣的陳鋒陳捕頭?”
那陳鋒臉上露出一絲尷尬苦笑,抱拳道:“正是在下。
沒想到在此地遇上道長。捕頭已經不是了,此番加入到張校尉麾下,配合其為新軍召兵征糧,支援前線!”
他隨即轉向校尉張行,湊近低聲耳語了幾句。
張行聽著,眉頭緊鎖,目光在齊云身上又掃了兩遍,臉上的戾氣稍斂,但依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罷了!既是修行之人,此次便作罷!軍務緊急,沒空在此糾纏!目標,前方三里,劉家集!全速前進!”
說罷,不再看齊云二人一眼,一抖韁繩,戰馬嘶鳴著率先沖出。
身后騎兵隊伍立刻如潮水般跟上,鐵蹄再次敲打地面,轟隆隆遠去。
那陳鋒落在最后,經過二人身邊時,在馬上抱拳,低聲道:“松風道長,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烽煙四起,二位在路上行走,務必多加小心。”
言畢,也不再停留,策馬追趕隊伍而去。
煙塵漸遠,官道上重歸寂靜,只留下滿地雜亂的馬蹄印。←→